事隔数年,丁子浩直到现在都还清楚的记得当时简勋那狠厉的样子,随着时间辗转,年纪渐长他已经鲜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尤其是从部队回来后,经历使然也好,生活搓磨也罢,性子越发的深沉,哪怕再大的事情都不能让他动容分毫,没曾想今天却听见他久违了语气。
如果两人不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发小,恐怕就没有这通电话而是直接动手了,丁子浩毫不怀疑简勋的能力,只要他下手那就往足够狠,绝对会不留余地。
有些人就是这样,不动心则已,一旦动心就惊天动地。如果他知道了自己隐瞒的那点伎俩和小心思,恐怕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哪怕他们现在还什么关系都不是,仅仅只是认识而已,或者连认识都算不上。
当初他没把知道的事告诉简勋,就是存了私心,没想到最终他还是见着了她。跟预想的一样,纪岩对简勋果然是不同的。
丁子浩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淡淡的烟雾笼罩着他郁沉的脸孔,就这样在阳台上站了良久。
高竞水是D市卫监所的所长,这个位置有权有实惠,两年坐下来他腰围长了三码,房子大了三百坪,可以说是人生得意,日子潇洒。
可是最近却挺闹心,他那个老实的乖儿子打死都不肯去上学,已经在家旷了两天的课了。先头也有这么一回,那次是让学校的几个坏小子堵校门口要钱,吓得小孩儿第二天就病了。
他老婆急了眼,找到学校老师强烈要求个说法,可结果说法没要着,气倒是惹了一肚子。不为别的,那几个坏小子里有两个家里特别硬气,爹妈都有能耐,学校也拿他们没办法。要是走私人路线的话,他这个小所长在人眼里也就是小手指甲,那是说剪就剪,更是不用提了。
实在没招儿了,他就给儿子转了学,没曾想这校霸遍地开花,开完了前校开后校,刚觉着消停了这就又出事儿了。
儿子这回叫人堵住倒不是为钱,人家说了,钱什么的人不稀罕,七大姑八大姨随随便给个零花儿就够买部学习机了。
这话还真不是吹牛皮,他儿子上的这两所可都是好学校,也比较有特点,前面那个官二代官三代特多,现在这个商二代商三代到处都是,能混到校霸极别的估计家里那钱也不能少了。
要不说这些熊孩子就是穷得瑟,家里有权有钱什么都有,还就爱意学电视里头那些古惑仔,拉帮结伙学混黑涩会,逮学校里头那些孩子练怎么当人大哥。
‘古惑仔’这词儿刚出来的时候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等找了个机会看了两集才明白,电视里那些镜头那叫个血腥,除了砍人就是砍人的,这些熊孩子照着学能有个好吗?
儿子说了,他是受他这个当爹的连累。人家堵他时说的挺明白:“你回家告诉你爸,叫他长长眼,心眼儿放正点儿,有问题的查,没问题的你查个毛啊?别为了升官发财,尽干那砸人买卖的鸟事儿,你要真不让别人好过,我就让你儿子不好过。”
老婆一听儿子让人堵了这件事跟他有关,大早上的就把他骂个狗血淋头,差点没上演全武行。
高竞水也是真个闹心,刚到单位屁股刚沾着座椅,电话就响了,上头主管的某位领导,张口就是顿喷,直接问他这个所长是不是不想干了,跟着就扣了顶‘滥用职权’的大帽子,并限定他一天之内改正错误,否则后果自负。
这真是日了狗了,高竞水倒在皮椅上就是顿寻思,这阵子能称得上那四个字的事儿还真就是不多,巴拉巴拉手指头数数统共也就三两件,到底是哪个他也确定不了。
可为了保险起见,只能是广撒网,多捕鱼,一起都给撤了。其他的倒还好说,也就是他一句话的事儿,可是这其中有一个挺棘手,是某位市领导夫人亲自过话来的,要是就这么给消了,那头怕不好交代。
先前还觉着挺庆幸,能跟这位领导搭个边儿,这位夫人指派的事情也不难办,或者对于他来说过于简单了,做起来驾车轻就熟。干他们这行的都清楚,想要找哪家麻烦那真可以说是手到擒来。就拿个很简单的例子来说吧,现在这青菜哪有几个是不打农药不施肥的,只要上了仪器,说超标就超标,说有残留物就有残留物,不说是逮谁家谁家见光死,那也差不多。
这要是大酒店人事背景复杂,或许还挺不好办,一个小破饭馆那收拾起来实在是太轻松不过了。到时候只要把事情办妥了,还不是功劳一件吗?
高竞水把视为板上钉钉的事,却没寻思中间出了这么个叉头,就全当对方运气好,跟着别人沾光了吧,只能这么想了。
高竞水思来想去,两相权衡了下,最终还是觉着自己儿子安全和主管领导这头更重要一些,当即拿起了电话给该夫人打了过去。
魏智博刚跟儿子丁宇晨吵吵完,就收到小叔子丁子浩递过来的告诫:“嫂子,我哥现在这个位置很多双眼睛都盯着他呢,家里这边还是尽可能多给他省省心,有些事也别作的太过火。看着都挺平常的人,谁知道谁身后有没有靠山?兴许你就觉着只是个普通的小白兔,说不准她后头就跟着头凶狠的恶狼呢?你以为把兔子撵跑了就行了,可那头狼能干吗,到嘴的食物没吃着,他能善罢干休吗?”
这话说的倒是挺委婉,可意思清晰明确,魏智博皱了下眉,不悦道:“你是说那叫纪岩的小丫头有人护着是吧,什么人这么厉害,连你哥都不放在眼里?”还真想不出D市会有人不给她面子,就算不冲着她的职位,那也得顾忌着她丁夫人的身份吧?
“别问了,你知道了也没用,是个你惹不起的人。”丁子浩凉凉的道,顿了下又回了句:“不光是你,真较起劲来,丁家都得往后站。”
听见这话魏智博算是彻底震住了,她明白小叔子口中的这个丁家指的可不是她这三口之家,而是京都里的那个丁家。自认在D市有身份有地位有名声的丁夫人立时没电儿了。
这时候手机就响了,接起来一听竟然是卫监所的老高,他先是打了两句哈哈,跟着就转到了正题上,魏智博听了两句就明白了,这是要甩手啊,正好她刚听了丁子浩的话,正愁不知道怎么跟他说呢,这下倒是可以借坡下驴了。风轻云淡的说了声没关系,姿态保持的相当到位。
高竞水挂断了电话长长的松了口气,没停上五秒钟就拨了分机到下面的科室,吩咐道:“小汪啊,是这样,所里有个到外地学习的机会,我把这个名额派给了你,你准备一下,明天就出发。至于你手里的活就放一放,重要的到时候我找人接过来,不太严重的就直接给过吧,都挺不容易,也别卡得太狠了。”
汪科长在电话那头听的云里雾里,为了不错解领导的意思,不是硬着头皮追问了句:“那所长,之前你亲*代的那两件呢?”
“我不说了吗,不严重就别卡着了。”
“那我知道了。”汪科长秒懂,绕了一圈儿原来是这个意思。想到什么,忙叫住了高竞水挂断电话的动作:“哦对了处长,我还正好要跟你说这件事呢,就你之前要我去查那家小饭馆,拿回来的东西检查结果出来了——”
“是不是一些数据偏高,我不说了吗,不是太严重就给过吧。”
“不是啊处长,恰恰相反,他们家那些东西全都没有问题,而且还相当的健康,我跟您说,就连检验室的小王她们都说,干工作这么长时间,这还是头回看见这么好的数据呢,咱们不是常听人说纯天然食品吗,那都是吹嘘出来的,人家这才叫纯天然呢,一丁点农药重金属残留的都没有,营养成份那叫个真高,估计都是从农村大山沟里种出来的东西。小王她们还问我那店在哪儿呢,有机会常去他家吃饭,对身体肯定是好。”
高竞水听的一愣愣的,还好是先下的决定,要不然的话还真不好办了呢,“行那,我知道了,你找人通知他们一声吧?”
“好,我这就打电话。”汪科长挂上电话还直摇头,真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那小姑娘运气真不错。可能是人好,心性纯正,老天都愿意帮忙吧!
纪岩接到可以正常营业的通知时,正坐在店里看检验中心给出的那些个数据,她最担心的事并没有发生,送检的食品都还在正常范围内,不存在超自然现像,只不过有些过于纯粹干净。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是件好事,她完全可以借机炒作一下,加大些小饭馆的知名度,可是为了安全起见这种念头刚冒出来就让她给拍了回去。
虽说这次事件最终的结果还算不错,可也是确确实实的让她惊出了一身的冷汗。不过也倒是给她提了个醒,凡事都得想着留个后手,万一真的引起的别人的怀疑,追问她这些食材的货源地,她连解释的借口都没有。
看来,她下一步的计划又得新加一项了,除了山林养殖基地,蔬菜水果基地也得提前纳进来。只要一想到大笔资金缺口待以解决,她就觉着头疼。
不过,在商言商,问题一步步解决吧。
“怎么了姐姐,不舒服吗,怎么见你老是揉头呢?”凤萍擦完了一圈儿桌了坐到她对面,店里没客人她倒是没闲着,不时的收拾下卫生。
纪岩放下揉着太阳穴的手,随口应了声:“哦,没有,我正为钱少的事情发愁呢。”
“哎,你说到钱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凤萍眼睛一亮,道:“那天你跟郭哥不是出去了吗,你们前脚刚走,后脚店里就来了个帅哥,那家伙真是老帅了,就咱们先头不是说郭家老舅上灶的时候特别有派吗?跟人家那都没法比。不过,那男的帅是挺帅,就是有点儿太那个了——”
“太哪个了?”纪岩被她形容的真晕乎。
“他就是吧有些太能装,哦,也不完全对,可能人家就是有钱吧?”凤萍想想当时那男人的气质,实在跟二潮乎刮不上边儿,可要说他不二吧,又是那身打扮。
纪岩都让她给形容笑了:“到底是什么样人,你这又是装又是不装的,还能说上来说不上来了?”
“嗨,就是他给人的感觉反差特别的大。长得明明特爷们儿,比那些有名气的男模特还帅,超有气场那么个人,偏偏打扮的土瘪样儿,让你看了你也说不上来。”
“也就是说他穿的不是很好呗?”
“什么不好呀,是太好了,好的都能闪瞎眼那种。”凤萍完全是好白菜都让猪拱了的那种表情,晃着脑袋道:“真是白瞎了他长那张好脸了,那品味简直还比不上我们村里的老陈头。姐姐,你是没看见他身上戴的那些金子啊,从头到脚要是全都码下来估计都得五六斤,脖子上戴着‘狗牌子’,手腕上戴着大金表,十根手指头没一根是闲着的,伸出手都直晃眼睛,估计要不是脚上穿着鞋子,也能全都能给套上。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连开的那辆车都嗷嗷贵,我后来问了下孙刚,说那个叫宝马,就有钱人开的。”
这回纪岩算是听明白了,形容了半天不就是说这个男的是暴发户吗?亏她还专门学来给她听。
“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呗?”
“是啊!”凤萍点点头,“你别笑,我不是特意要记着他,主要是他进了店里没说要点餐,而是说要找你。”
“找我?”纪岩可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个人。
“是啊,他直接叫你的名字,我说你出去办事儿了。跟着他就问店里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可能是看见门口贴的那张通知了。然后我就照实说了,他什么话都没说,推门就走了。”
“那会是谁呢?”纪岩脑子里搜索可能的人,半天没有结果。
“对了,姐姐,你想那办法到底怎么样了,管不管用啊?咱这店什么时候才能营业啊,我再这么呆下去都快发霉了。”
纪岩打住思考,道:“哦,我忘记说了,刚才汪科长来了电话,说结果出来了没什么事,店里可以正常营业了。”
“哎呀,那可太好了!姐姐你的坏办法别说还真挺行。”
“我也没想到,还以为就算有结果也不能这么快。”纪岩稍感疑惑,马上想到一种可能,立时道:“是不是孙刚没听我的话,叫那边的人下了重手了?”
“没有,他先前还跟我说了,就照你说的让人找那几个小学生,按你教的那些话就是吓唬了下,完全用嘴,连一根手指头都没动。”
“没有就好。”纪岩这才放了心,本来吓唬威胁小孩子这事儿做的就挺不地道,要真是动上手了,那她可真就该愧疚了。要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能这么做。
这谁碰着了这种事都得去想着解决,大人物有大人物的办法,小人物有小人物的招数,她个小女生没亲没故没靠山的,也就只能想点儿这种不入流的招数,能起作用自然是最好,要是还解决不了,那就只能再想别的招儿了。
按理说这一次警告见效果也不能这么快,如果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就只能是短信这头起了作用,丁宇晨真被激着了,或者说像她猜测的那样,这件事他本就不知情,完全是他妈一手包办,看完她发过去的短信,这才知道还有这种事。
纪岩也是看准了丁宇晨这小子倨傲的性格,可大可能会在她脸前丢份儿,这才来了个激将法,故意撕破脸皮的损哒窝囊了他一通,结果尽如人意。
既然是这样,那她也得见好就收,打个巴掌也得给个甜枣吃吃,到底两人之间也没有多大点儿事,犯不上老死不相往来那么严重。
纪岩拿起手机,三两下按出条短信:丁宇晨,可能是我误会你了,不好意思,有机会请你吃饭!
话不多,说的也不够清楚,可她知道这并不影响对方的理解,事情真要是他摆平的话。
有时候人和人之间就这么奇怪,明明打的热火朝天,可能下一秒钟就握手言和了,往往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儿。
丁宇晨收到短信在预料之中,又有些感到意外。预料之中的是纪岩肯定会联系他,意外的却是她的道歉,这么轻易就说出口,就好像两个人之间只是发生了点磕碰的小事儿,而不是这种封店砸饭碗的大事。
尤其是后面的那句请他吃饭,这一阵子的郁沉的心情似乎就因为她的这句话而阴转晴了。
紧盯着手机屏上那简短的一句话,丁宇晨紧抿的嘴角慢慢上扬,终于下定决定似的站起身,冲着厨房里喊了声:“阿姨,中午饭不用做了,我出去吃。哦,对了,我和小叔吊的鱼还有吗,给我装两条,我要带走。”边说着边拿下架子上的外套穿在身上,跟着接过阿姨递来的装鱼口袋,走出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