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玫跳回进屋时打开的那扇窗的边沿上，往外望了望，然后低低地自言自语：“老家伙们都来了呢。”
他的手指飞快地跳动着，似有一个看不见的平面，立体于空气之中，手指划过的痕迹清晰地印在了上面，形成一个阵，一个少女从中走出，浑身如雾般的迷茫，似真实，又似不存在地立于空中。她向万俟玫深深地鞠了一躬，之后飞向下方，落地，挡住了万俟玫口中“老家伙们”的去路。
“‘无’可真是好用啊。”万俟玫微笑起来，目光再次转入室内。
“无?”盗兰依旧没有同其它三人一起去战斗，只是与万俟玫聊了起来，似在开一场平淡无奇的下午茶会，只是没有茶，只有水，河水。
“无影的力量，召唤使魔，也是空间使者。”万俟玫并不把这些当作秘密，蹲在窗框上平和地说。
“空间使者?我们......?”
“你们只是四大使吏，在空间之物这个庞大的群体中，能力在你们之上的也不多，但绝非没有。”
“......我不明白，‘无’的力量很强，为什么那么容易被捕获，亦是......抢夺?”
“有一个童话，它的故事里有一件可以毁灭世界的武器，但若是不去按那个按钮，它便是一件废品。只是一场抢夺战，强者为王弱者靠边站，这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并非物。而且这个世界只讲最强的搭配，并不管物主的权利。”万俟玫颇有些自嘲，就比如......自己是缪斯本田，而最强搭配者却是千方葵，于是阳关临费尽心思“杀”掉了劳伦，再想“杀”掉他。
盗兰不语，他看着正在战斗的那边，轻声道：“快结束了......第二十层。”
突然间房间的另一扇窗子破碎了，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闪而过进入了房间，环视四周，然后目光落到了万俟玫身上。万俟玫跳下窗框，他的眉头渐渐皱起，看着来人，似乎不太高兴。
“凤林清。”
依旧是一身素衣，满头白发，只是脸上多了一层病态的苍白，他一进来，时间凝止，只有万俟玫能够自由活动。
他上前愤怒地扯着万俟玫的领口，声音一改平常：“他都快死了！你到底想怎样?！”
万俟玫低低地笑了，他直视凤林清因痛苦愤怒而扭曲的眸子，道：“早跟你说过的......不值得，根本不。”
凤林清欲伸手揍他，但到一半又颓废地放下了手。不能动手，木言不准许他伤害这个身体，无论何时都不许。他松开万俟玫的领口，声音痛苦而压抑地说：“神的三魂，我为主体，如果你是想灭掉‘神’的话，就请......杀了我吧。”
“不要再伤害他了。”
万俟玫抄着手退后两步，眯着眼打量着凤林清，浅浅地说：“才刚开始，我怎么舍得杀了你。”
凤林清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一片灰白。他低着头，喃喃自语：“明明是没有感情的......为什么会恨?”
“一开始的确没什么啊......但是出于道德我得继续错下去。”
万俟玫走到窗边，低头望下去，木言的身影略显单薄，他坐在轮椅上，目光绵长而空洞。
他已经瞎了。潭御神狐的神缘共享渐渐变少，他的身体也逐渐枯竭。月夜赐予NEX·T的无尽生命在此化为泡影。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会死，无尽生命为什么会戛然而止。在神缘共享时，潭御神狐会多一份基本神缘以保持他仙体不损，但是看他的样子，他似乎恨不得将那基本神缘也共享给嘞晰木言，宁愿自己失去仙体也要让他多活几分钟。神缘消耗很快，他们根本支持不了多久。
万俟玫的眼中浮现出一丝暖意，他静静地看着他们，然后开口：“其实我还有‘无心’对吗......不要在意，比预知未来，我不比你差......虽然我‘无心’，但我却是非常喜欢你们啊，木言导师是一个很好的人，他不会偏爱自己创造的‘缪斯’分支，而是将所有灵魂都视作他的‘孩子’，可是......”
万俟玫眼中的暖意渐渐消退，变得冷冽而漠然，声音也开始冰冷起来：“可是，辛青白延奏比我还混蛋！亏你们都认为他是人类灵魂更加美好，实则他才是十恶不赦！他在父亲快死的时候压制了我，并且任由澌空毁掉了父亲，这也不算什么。他竟然可以自私到连自己的父亲都要掠夺！凤林清，我知道你尊重木言导师所以不会窥探他的过去，因此也不知道木言导师的永恒生命为什么会轰然倒塌。是辛青白延奏！他用禁术‘吸食化’将木言导师的永恒生命嫁接到他自己身上！只是没有成功。他没有伤什么，但木言导师却濒临死亡！”
他转过头看向凤林清，目光炽热地过分：“你说，我不该讨厌他吗?”
凤林清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他用手捂住口，表情痛苦，待有所缓和后，指缝中溢出了大量的红色，如小溪一般滴滴答答地流到地上，须臾，地上便布满了红色的血滴。万俟玫皱了皱眉，上前打横抱起凤林清，然后从窗子上跳了出去。待落地后，凤林清的时光结界散了，河水迅速漫上二十二层，直到淹没了整栋大楼。他望了望正与空间使魔交战的几人，悄悄将凤林清抱到一处隐蔽的地方。他放下凤林清，手指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层层的异能源输了进去，每过一秒，万俟玫的眸子便会恍惚一下。待凤林清不再咳嗽后，万俟玫拿了一张白绢，将他嘴角的血迹擦干净，然后呼唤水诀给他净了双手。最后，他脱了凤林清沾了血的外衣，将自己的黑色大衣给他穿上。万俟玫将凤林清扶了起来，然后向外走。
“为什么要这样?”凤林清神智还清醒，他不解。
“我只希望他能活久点，至少，不要带走两条命。”万俟玫恍惚地说。若是异能再耗一些，他也支持不了。
“你不冷吗?”凤林清瞥见万俟玫在冬末初春只着一件衬衫，有些愧疚。
“会冷吧......但是，不知道。”
万俟玫看到了木言以及伊德。阳关临没来。空间使魔依旧在。
他唤回了空间使魔。木言感觉到他的气息后很惊讶，伊德也一样。
他感觉自己的重量开始压在了凤林清的身上。
他恍惚看到了秋也原深，很年轻就被杀死了的NEX·T，他想扑过去，抱住他，像个孩子一样大哭一场。
他的眼睛涩涩的，迷迷糊糊一眨眼，一点滚烫划过他的脸。他不会轻易哭，因为在一个人的世界中，他是大人，也是王者，最强者的高傲不允许他流一滴泪。只有见到秋也原深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个孩子，卸下一切的伪装、防备与责任，像最最平常、最普通的孩子一样，躲进父亲的怀抱，委屈地叙述自己的不满，发泄着自己压抑许久的情绪。
劳伦也一样，她不会冷酷，也不会高傲，更不是强者。有时，他会觉得，她与他真是同病相怜。
“他哭了。”凤林清对木言说，“也晕了。”
木言触到了万俟玫的眼泪，他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只有见到秋也原深，他才会哭。他并非异能消耗太多。”
“只是从秋也原深死的那一刻起，他开始晕男性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