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世间的种种缘份,有时候真是说不清,当年聂风设计让钟翎入狱,留下紫金刀让她成为赏金猎人的追逐对像,逼着她去寻求长明斋的庇佑,可没想到最后,却也是因为这把刀,所有的一切都失败了。一审判决的当天,一捶定音,判有期刑十年,那一天钟翎以为自己的一生完了,十年牢狱困苦,受尽屈辱与折磨,可没想到却是这一生最平静的日子。钟翎出狱的那一天以为这个世界已经抛弃她了,可今天,财富,名望,权力她都有了,甚至还拥有长生不老之身,这是多少人的梦想啊,得到这些就等于得到了全部,可是十五年的时间,她失去了多少,谁又曾知道。
阎王爷的地府她已经不知道报道过多少回了,尝尽生死之痛,可是这最终的结果却不是她最想要的,她不想当什么金掌柜,也不想要这不老的容颜,她只想在那个世外桃园和心中最在乎的那个人,从此归隐。但她金娘的名声已在外,这些年她容颜不老的事实也成了传说,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打她的主意,大家心里都清楚,她只有远离那个地方,远离那个人,才能让那片土地得到安宁。
也不知道老天爷究竟是宠她还是恨她,把大家最想要的东西都给了她,一个人得到的太多,失去的也就会更多,这就是代价,活着的代价。
赏金猎人的重新编排已经进行的差不多了,这么一排倒是让大家吓一跳,没想到居然有这么多人都在做着赏金猎人这个职业,不过大多数的人平时跟普通人没两样,他们都从事着普通的工作,有些人隐藏的太好,甚至结了婚,有了孩子,家人都不知道他从事这个行业,只有接活的时候,才会摇身一变成为神秘的赏金猎人撄。
吴越的到来倒是为了这个平静的大宅子添了不少乐趣,不过因此金娘也遭受到了不少白眼,如果她不是金娘,恐怕这会儿子已经被商六一棍子打成灰了。金娘已经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商六了,不知道他躲哪儿去了,有时候真怕像当初一样,一下子闭关十年不出来,那可就麻烦了。所以金娘还是觉得,暂时不让吴越去缠他,否则他真要闭关了,大罗神仙也拉不出来他了。
吴越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两眼泪汪汪的看着金娘。
金娘受不了她那委屈的小眼神,忙道:“你别弄这种小鹿斑比的眼神看着我了,六哥的事我做不了主,他不肯收你,我也没办法,谁都没办法。不过呢,我倒有个主意,你先听听看。”
吴越一下来了精神,“好好,你说。偿”
“六哥不收你,已经是铁定的事实,你逼也没有用,不如这样,你拜到我门下,跟着我。”
“啊?”
“小家伙,你最终的目的也不是拜他为师啊,你这么惊讶干嘛。”
吴越被金娘这么一说,一下子脸红了,支支唔唔道:“这,这话,我就不明白了,我,我就是来拜师的嘛。”
金娘挠挠手,瞅着她,“小丫头,想骗我,你还嫩着点,再给我装聋做哑,我可就不管你了。”
吴越一下站起身,“你都知道啦,那,那商六哥也知道了?”
“他应该不知道,再说了,你是男是女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你拜我做师傅,才能名正言顺的留在长明斋,我出门的时候你才有理由跟着,通常我出门六哥都会随行,你懂了吗?”
吴越点点头,“懂了,懂了,我明白了,那我拜你为师。”
“怎么说,我金娘也是名声在外,收人当徒弟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有没有决心呢?”
“有,只要能和商六哥在一起,什么样的决心我都有。”
“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想当我的徒弟,可是很残忍的啊。”
吴越一脸誓死如归,“只要给我留口气就行。”
“很好,够爽快。”
晚饭的时候金娘把这个消息宣布给了大家,并告诉白玉堂,“你转告六哥吧,别躲着了,出来吧,这个徒弟我收了,与他没关系了,这份恩情就算还了,他不欠吴家了。”
白玉堂看看吴越,“真的?你舍得了?”
吴越坚定的点点头,“真的,反正商六哥正眼都不瞧我一下,何必呢。再说金娘肯收我当徒弟,我多有面子啊,这西瓜和芝麻,我当然选西瓜啦。”
白玉堂心里泛嘀咕,不知道这两个女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既然她不缠着商六了,这倒也是件好事,省得商六每天都跟躲贼似的。但另一方面他也有些担心这个吴越,当金娘的徒弟可不是什么好事,就怕这丫头到时候吃不了这个苦。
……
月黑风高,杀人夜……
当然,这只是一种比喻,不过吴越此刻心里就是这种想法,平时武侠没少看,她战战兢兢的看着金娘,“师傅,咱们这是要做什么?”
既然答应了收她做徒弟,就不能像往日那么散漫,师傅就该有师傅的样子,自决定收吴越开始,金娘就很少像之前那样对她笑了,这一点吴越自己也感觉到了,所以对金娘就更加敬畏了。
“赏金猎人是官方的说法,用大白话说我们就是捉鬼的,我们与茅山道士虽不同宗,但本质是一样的。在这个世上无论哪个行业,基本功是必须扎实的,既然想当赏金猎人,首先第一条,当然得要胆子大,不能怕,不要回头,看到鬼了,雇主还没怎样,你自个儿先吓死了。”
“是是,师傅您说的我记住了。”
金娘看看表,刚好十点,从十点到午夜这个时间段,阴气逐渐上升,过了午夜就会渐渐消失,转而阳气上升,“我给你准备了香和酒,从这条小道进去,里头有一百多座墓,我要你为每一座墓都烧三柱高香,另外再倒三杯酒,把这些坐完从墓园的后门出来,我在那里等你。”
吴越哆嗦的接过东西,看了一眼漆黑的小道,“这么黑我可以点灯吗?”
“当然可以,难道你真的以为鬼会怕光?”
吴越的表情比哭还难看,“有鬼啊?”
“废话,墓园里头都是死人,没有鬼,难道还有天使啊?你如果怕现在可以放弃,我不强迫你。”
吴越立马回绝,“我不放弃,死我都要死在墓园里。”
“很好,那你去吧。”
吴越提着灯拎着东西,小心翼翼的踏上这条漆黑又忘不到头的石子路,寂静的夜里只能听到她沙沙的脚步声,一阵风吹过来,在脖子后面扫了下,吓的她立马大叫起来,差点就要哭了。
金娘远远听到她这叫声,无奈的摇摇头,这条路还长的很呢,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毅力走下去。
墓园里安静的像另一个空间,整齐的墓碑像一个个幽灵战士一样立在那,白天来可能还好,晚上光线又暗,又看不清楚,好几次吴越都把墓碑旁的长青树当作了人影,中间一度吓的大哭了起来,可是这么安静的墓园的,她的哭声反正显的更恐怖,这样她连哭都不敢哭了,只能紧紧的拎着手里的蓝子,一步一步往前慢慢走着。
手电筒照到墓碑上的照片,又把她吓了一跳,吴越感觉她的心脏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已经大起大落N次了,不知道等她走出去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跳了。她按照金娘的吩咐,为每一座墓点上三柱香,倒上两杯酒,嘴里还念叨着,“各位爷爷奶奶,叔叔阿姨,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我在这里给各位烧香请酒,请各位一路好走,不要吓我啊,多谢,多谢,保重,保重。”
她一路就这么念叨着,然后一一烧香请酒,突然不知道从哪蹿出一支黑猫,一下子把她吓的手中的酒杯都扔了,手电筒也摔到地上了,还好没摔坏,不然她可就要疯了。
这只黑猫立在那,两只眼睛发着幽暗的绿光,一直盯着吴越。吴越看清面前的是一只猫,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落了下去,她爬起身来,发现脚扭了,胳膊也擦伤了,伤口不轻,皮全蹭破了,都可以见肉了。吴越忍着痛重新找回酒杯,准备重新请酒,可是那只是猫却仿佛不怕人似的,一直站在那盯着她,也不动。两只绿眼睛在这么黑的环境下看起来格外慎人。
她用手电筒照了照那只黑猫,那猫冲着她叫了一声,吓的她赶紧把手电筒移开,人类在恐惧的心理下,越是容易疯言疯语,她看着那只黑猫,竟然说起来话来,“你难道是水兵月派来帮我的?你的额头上没有封印啊。”
这时吴越才发现,这只黑猫的尾巴居然断了,从断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后天形成的,要么就是人为的,要么就是它跟其它猫打架被咬断的,猫科动物还是很凶的。
突然吴越的背后开始冒冷汗,她想起金娘跟她说的关于黑猫的故事,黑猫是辟邪的,一般会主动的去压制不干净的存在,所以有邪气比较重的地方总有黑猫出现,因为这样世人才会误以为碰到黑猫是大凶。如果有黑猫愿意停下来让你摸头,可以带来好运,但是摸尾巴则反之会带来恶运。
吴越僵在那不敢动,只有眼珠子左右转了转,这只黑猫站在这不肯走,就代表此时此刻她的附近一定有不干净的东西,金娘告诉过她,害怕的时候不要回头,勇敢的往前走,碰到路口的时候就拐弯,鬼不会拐弯。
吴越深吸一口气,极力想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她的手却抖的不行,也不知道是自己吓自己出现幻觉了,还是真的有风,她总感觉在她的脖子一直有一股阴风在吹着她的耳朵根子。可她也不敢回头,她僵硬着身体倒完了酒,那只黑猫就一路跟着她,越是这样,她心里就越害怕,倒酒的时候洒的一地都是酒,香也是点了好几次才点着。
这个时候时间就过的特别的慢,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突然那黑猫叫了一声,吓的吴越把手里的东西全扔了,一下子抱头痛哭起来,实在是太吓人了。肩膀突然传来冰冷的触感,并不是说肩膀上有什么东西,只是感觉肩膀上的温度骤然降到了冰点,这种感觉几乎快要把吴越逼疯了。
她连站起来勇气都没有了,一路爬着往前走,脸上的泪痕还没干,手电筒也摔坏了,篮子里的香也断了,酒更是洒了一地,这样下去也没办法弄完了,她现在只有一个想法,离开这个地方,她受不了这种惊心肉跳了,太可怕了,她想起了小时候那段吃人肉的事情,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黑暗中听到她频频传来呕吐声。
没有了光她等同一个瞎子一样,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在黑暗中摸索,她根本找不到正确的路,但是只要能转弯,她就拼命的转弯,她不敢回头看,不知道身后到底是什么,如果是一张惨白的毫无血色的脸,又或者拖着长长的舌头,又或者是满脸的血,眼珠子都掉下来了,总之恐怖片里出现的所有的鬼的形象,她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墓园的路很多是石子铺的,她就这样在石子路上爬着,手心,膝盖都被磨的血肉模糊了,她甚至可以闻到石子路上她一路爬过来,留下的血的味道了。眼泪鼻涕也跟着流了一路,别提多狼狈,多心酸了。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继续往前爬着,一只鸟从树里飞过来,吓的她又抱头痛苦起来,哭完了,又继续往前,就这样反反复复,哭哭停停,她在这墓园里竟然折腾到了天亮,她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昨晚那只猫也走了,她瘫坐在地上,看着浑身大伤小伤,这才第一天就成了这个模样,往后还有什么样的试练在等着她,她想都不敢想。
她是个千金大小姐,何曾受过这种委屈,想着想着她又哭了起来,好在现在天亮了,虽然没出太阳,但心里踏实多了。哭了一阵以后,她擦干眼泪开始找回去的路,她将手电筒捡起来,又把地上的那些碎了的香收拾干净,带着东西从墓园的后门出去了。
金娘没有在那等她,留着一张字条在墙上,“我回宅子了,你自己回来吧。”
吴越耷拉个脑袋,一瘸一拐的往回走。
长明宅里大家正热热闹闹的吃着早饭,吴越像个小乞丐一样走了进来。
白玉堂吓的连嘴里的包子都掉了,“小少爷,你这是什么情况?你从前线回来的吗,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此时的吴越眼肿的跟桃子似的,两只手上都是血,胳膊上的衣服也破了,里头的皮肉都看到了,伤的最狠的还是那双膝盖,血淋淋的,让人看着都疼。
金娘倒是没有太多表情,只是淡淡的问道:“任务全都完成了吗?”
吴越哭丧个脸,“没有,香断了,酒也洒了,只完成了一半。”
“今晚再去。”
“啊!!!”吴越看着金娘,哭泣的眼神立马就要流下眼泪了,“师傅,休息几天再去行吗?太吓人了,你让我缓缓嘛。”
“那你捉鬼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跟鬼商量商量,等你有时间了,休息好了,再出来害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
看吴越这可怜的样子,白玉堂都有些不忍心了,便准备开口求情,可他刚张开嘴巴,金娘锋利的眼神就递过来了,他只好塞了一个鸡蛋到嘴里,默默的吃着早饭,什么也不说了。
“好吧,如果你真的不想去,那就放弃吧,我不逼你。”
“我不,我不放弃工。”
吴越突然叫道,“我死都不放弃。”
金娘笑笑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先去换件干净衣服,我一会过来帮你处理伤口。”
小花扶着吴越去沐浴,因为有伤,沐浴的过程中,她一直是紧皱着眉头,小花看着她的伤口也不忍,手脚都放的特别轻,生怕弄疼了她。
她洗完澡出来,金娘已经准备好药箱等着她了。
“你昨晚碰到什么了?”金娘一边替她消毒上药,一边问道。
吴越忍着疼,“一只黑猫。”
“一只黑猫就把你伤成这样了?”
“不是黑猫伤的,是我自己。”
金娘抬起头,“你自己?你自己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不也是故意的,我是害怕,实在是太吓人了。”
“害怕就要自虐啊,你这爱好也太重口味了。”
“不是!”吴越急了,结果牵动了伤口,疼的她只龇牙,“不是这样的,是因为我脚崴了,站不起来,只能爬着走,所以才伤成这样的。”
“好端端的怎么把脚给崴了呢?”
“吓的,被那黑猫吓的。”
“一只猫把你吓的崴了脚,就怕的再也站不起来了?你这胆子比老鼠还小啊。”
吴越郑重说道:“是真的太吓人了。”
“你看到什么了?”
吴越木纳的摇摇头,“什么也没看到。”
金娘叹口气将她的伤口包扎起来,“什么都没看到,就太吓人了,你到底是被鬼吓的呀,还是你自己吓的?”
金娘这么一说吴越倒愣住了,对呀,她什么都没看到她在怕什么呢?搞的这么狼狈,什么都没有发生啊,全是自己吓自己。
“可是,你不是说,黑猫都出现在阴气重的地方,只要它出现周围就一定有脏东西。”
“你忘了你去的是什么地方了吗?那是墓园,地底下埋的都是死人,阴气能不重吗,出现黑猫有什么好奇怪的?”
吴越说着说着就更急了,“可你不是说,黑猫会主动去压制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吗,那她在我周围不走,不就说明我身边有吗?”
金娘敲了一下她的头,给她一记重重的板栗,“既然这样,你就更不应该怕啦,它在保护你啊,你还怕什么呢?”
吴越被这一记板栗敲的无话可说,果然还是自己把自己吓坏了,连逻辑思维都没有了。
“那我今晚再去,一定不会再这样了,我主要是心里头怕,想了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你又说过,害怕的时候不要回头,可我发现,不回头我更怕。”
“那你今晚就回头看看,看清楚身后有什么再去怕,否则都浪费了表情。”
“好,我知道了,师傅,我一定会努力的。”
“你也别怪我对你狠,你已经成年了,不可能去练童子功,功夫什么的你是没指望了,只能想办法走别的路,但你一定要记住,不管是什么行业,永远没有捷径可走,必须踏踏实实一步一个脚印。”
“是,我知道了,师傅,你这都是为我好,我不会辜负你的。”
金娘看着吴越,心里还是挺没谱的,吴越其实并不适合做赏金猎人,她接触这个行业太迟了,虽说当年她自己入行也晚,但她从小受聂风栽培,何况她的特殊体质,让她能够迅速的成为赏金猎人,而吴越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普通的成年人,不管是什么都已经定性了。赏金这个行业跟摸金一样,一般都是世袭的,由师傅教徒弟,徒弟再教徒弟,像她这样一张白纸,真不知道未来会被画成什么样?
“好了,你也累了一晚上了,去吃点东西休息一下吧,晚上再继续。”
说着金娘就离开了房间,远远看到商六走过来,便迎了上去,“小少爷比我想的有毅力,是个不错的苗子。”
“白玉堂跟我说了。”商六经过大堂的时候,白玉堂就迫不及待的将吴越的惨样添油加醋的告诉了商六。
“好好一个富家大少爷,偏偏跑到我这儿来受这罪,也真够难他的,不过也没办法,想当我的徒弟就得吃的了这份苦,要是换做你,恐怕他就不用这么辛苦了,只能怪他命不好,没这个福份。”
“他怎么样?”
“还好,都是皮肉伤,不致命,就是会疼几天,不过想当赏金猎人,这点疼还是需要习惯习惯的。”
“恩。”
商六越过金娘离开了长廊,路过吴越房门的时候,停都没停一下,径直就走了,金娘叹着气,开始担忧,自己是不是挑了一条永远走不到头的路,这个木头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难道真的要被白玉堂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