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的葬礼结束后,金娘又在燕山住了半个月,闻闻承受的打击很大,二少整日陪着她,这段时间燕山特别的安静,欧阳雨死后整个山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金娘一个人坐在画方的院子里,一个人,现在她只想一个人待着,就跟这满山寂静的燕山一样,金娘也没了声音。自欧阳雨死后她就不怎么说话了,时常是呆呆的看着某个地方,一看就是一整天。
阿信见她如此伤感,心里也很不是滋味,虽然知道她与欧阳雨交情颇深,可是却又隐隐感觉到,在她悲痛的背后仿佛有着另一种感情牵扯着她彷徨不定,阿信不知道欧阳雨究竟跟金娘说了什么,但是他明白无论是什么,这件事一定让金娘十分痛苦。
半个月后金娘回到长明斋,二少仍留在燕山,吴越确实很聪明,一点就会,比她当年不差些,看她如此勤奋,金娘便也不再管她,由着她自己去学习了,反正这宅子里高手多的手,不管她跟谁请教都会大有收获。金娘自燕山回来以后也不怎么管宅子里的事,很多的时候都是青姨带着绿儿在打理。金娘自己心里是觉得到底她名不正言不顺,绿儿才是真正的黄家人,长明斋本就是黄家的,所以等绿儿能独当一面的时候,金娘就准备把长明斋交还给她,这一点她已经跟青姨和三爷说过了,他们两个决定尊重绿儿的选择,如果她不想从事赏金行业,那么他们也不会逼她。
长明斋的事有青姨和绿儿,金娘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照顾三爷,在他身边陪着,欧阳雨的死给她的打击也不小,三爷的情况时好时坏,虽然都照着方子一顿不落的按时喝了,可毕竟到了时间了,阎王爷下了招魂令,谁也无能为力,毕竟这个世上只有一个欧阳家。
不过有一件事还是得她亲自来处理的,绿儿和青姨说不上话,金龙榜的前十名已经稀数来到北京,长明斋已经安排他们住下了,只等着金娘挑个好日子见他们了。
金龙榜的重排是江湖上的大事,前十名赏金猎人的定位自然也十分浓重,早早阿信就开始准备了,整个长明斋都被布置的异常庄严,阿信的意思是希望赏金猎人能够感受到这个行业的严谨,他日接活时也处处小心谨慎,不可玩笑偿。
一大早青姨就把之前在古玩大会上金娘穿过的那件金丝旗袍给拿了来,因为现在天气转冷,所以青姨又在衣服里头加了一层棉,金娘看着这衣服,笑道,“青姨,这是不是太过了?”
“不过,不过,今儿的日子很重要,必须力压群雄。”
“不是冠压群芳吗?”金娘开玩笑道:
“我告诉你,这些个赏金猎人,表面上看起来服你,其实服的是长明斋的名望,以及你古月楼的势力,在他们眼里你就是个女人,自古以来女人的地位就十分低下,所有的男人都看不起女人当家,他们觉得我们是头发长见识短,嘴上说你好,心里指不定怎么损你,所以,今儿个,你必须拿出气势来,让他们一个个是心服口服,堵住了他们的嘴,就堵住了江湖的嘴,明白了吗?”
金娘点点头穿上了衣服,她心里知道青姨这么做多半还是为了绿儿,毕竟三爷的时间不多了,二少如今在照顾闻闻,短时间内不会回来,就算回来他也不是管人的料,大少原本就是局外人,更不可能接手长明斋,而绿儿是三爷唯一的孩子,也是未来长明斋唯的主人,可绿儿也是女儿身,所以青姨希望金娘可以把这些人给弄服贴了,将来绿儿当家也不会太辛苦。
金娘握住青姨的手,“青姨,你的心思我明白,绿儿是你和三爷的孩子,就是我的亲骨肉,我一定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的。”
青姨眼带星光,道:“你的为人我知道,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不是你我任何一个人所希望的,但是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
“你我之间,对不起和谢谢这两个字已经没有意义了,不过青姨,我真的很感激,这一世能够遇到你们。”
“好了,好了,这一大早的,你可千万不能把眼睛哭红了,否则别人该笑话了。”青姨见金娘已然红了眼,便连忙打住,转移话题道:“你稍微去的迟一些,不要太早,该摆的谱还得摆,第一次见而,下马威是一定要有的。”
“放心吧,青姨,别的不会,宫斗剧看过不少,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金娘比约定的时间迟到了五分钟,只见她在青姨的陪伴下从后堂出来,身上的金丝在灯光下显的格外亮眼,前十名的赏金猎人中只有一位女性,早在之前她就听闻过古玩大会上金掌柜的金丝龙袍,今日见到了果然与众不同,羡慕的不得了,女人啊,无论哪个行业,本性都是一样的。
见金娘来,前十名的赏金猎人便齐齐站了起来,这个场面看起来倒有些老上海时期的帮会一样,金娘就好像这个帮会的帮主,从画风上看却是有些诡异。
“都别客气了,坐吧。”金娘笑笑坐了下来,其余人这才一一入座。
因为这是一件古宅,古人办大事一般都是在家里,不像现在都上酒楼,所以大厅通常都很宽广,平时长明斋的大厅里左右各摆四把椅,上堂两把,今天人多,特第让人左右各加了一把,另外地毯原先是古铜色的,今日全换成了红色,喜庆嘛。所有的桌椅也都换了新的,为了这次的活动,金娘可是掏出去不少钱,可心疼了好一阵子,总之现如今的大厅看起来庄严优雅,就不算浪费了钱。
“真是对不住各位,因为三爷身体有姜,所以我先去看了三爷才过来的,所以迟了些,还请各位不要见意。”
“自然是黄三爷的身体重要,我们等等不碍事。”这十个当中唯一的一个女性笑道:
其它人也附和点头,但是看表情却有那么些许不爽,果然跟青姨说的一样,都是些表里不一的家伙。
金娘坐于首位左侧,意味今天晚上在座的这些人中,她的位份最高,其次坐于首位右侧的是阿信,毕竟他是四大家五味居的当家,青姨和吴越站在金娘和阿信的身后。
金娘笑笑,“好,那就开始吧,有劳青姨了。”
青姨点点头,拿出一张名册,她每念道一个名子,那人就站起身朝金娘和阿信点头示意行礼:“经四大家商议,决定重排金龙榜,如今前十位已经诞生,分别是第一名,李云川;第二名,神玉;第三名,姜灵儿;第四名,苏离;第五名,苗雷;第六名:杨柳;第七名:赫连平霜;第八名:顾长朝(zhao);第九名:邵歌;第十名:梅林。”
青姨念完又站到金娘身后,金娘笑笑看着座下的十位新进金龙榜高手,“原本今日三爷也该出来给各位说两句,但是先前我也说了,三爷今日身体不适,实在不宜打扰,请各位多多包涵。但是,三爷让我转告各位,赏金猎人的头衔听着好听,但干的都是见血的事,希望大家各自珍重,小心为上,虽然说鬼殊途,但也不要一味的丢失了本心,每次下手前要多思量,这是个有人情的行业,希望各位不要让这股人情味慢慢就没有了。”
大家默默点头,谁也不说话,金娘一一看去,先前青姨报名子的时候她真的以为这个叫姜灵儿的是个女的,后来才发现居然是个小少年,看年纪也就二十左右,居然就能进前三名了,真是英雄出少年啊。不过看他的模样长的十分俊俏,若是打扮起来,说他是个女孩,肯定有人信。
这十位当中唯一的一个女孩叫杨柳,五官精致,也是个美人胚子,额眉间还有一颗淡淡的美人痣。不过,金娘最在意的还是这个叫神玉的男子,“你这是艺名吗?”
神玉笑道:“金掌柜说笑了,我祖姓就姓神。真是怪了,传言都说金掌柜阅历江湖无数,怎么,却从来没听说过吗?我这个姓氏也不是那么无人知晓吧。”
这个神玉看他说话的语气和神态,明显是讽刺金娘孤漏寡闻,金娘哼冷一声看着他,倒把他给愣住了,“金掌柜这是何意?”
“这位神玉公子,你姓什么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我看中的是你的本事,如果我觉得你的本事不够,你虽时可以从这个榜上下去,你这个第二名后头可还排着千千万万的人,有时间跟我耍嘴皮子,不如好好想想你还有哪里不足的地方。”
“金掌柜既然都这么说了,今天我也就把话说明白了……”金玉一听也站不住了,他原本心里就不服女人当家,如今看到金娘如此贵气出场,也只当她是个花瓶,没有了长明斋和古月楼,她就什么都不是了。可上一秒他还是这么想的,下一秒却已乖乖闭上了嘴,不是他自己不说话,而是他说不了话。仿佛舌头被剪断了一半,只能发出依依呀呀的声音,就像个刚学说话的孩童一样。
“信老板,他无意冒犯,还请原谅他。”第一名的李云川站出来说话了,虽说只相差了一个名次,但这观察力也差的太多了,估计全场只有他一个人敢把金娘当花瓶。
神玉惊恐的看着李云川,又看了看阿信和金娘,阿信一挥手一道符从手中脱出如箭一样扎进了神玉的胸前衣服上,神玉这才恢复了说话。
“金掌柜的威严赏金界无人不知,一手天罡地煞符天下第一,举世无双,当今世上能双手同时持符的恐怕只有金掌柜一人,更别说金掌柜能够凭一人之力掌控着千千万万个死士,若说金掌柜是如今赏金界的龙头,我想谁都不会不服的,否则那人就是个傻子,在太岁头上动土,不死也得伤。”说话的人是杨柳,到底是女人心疼女人啊。
神玉愤愤的看着杨柳,气乎乎的坐了下来,经过刚才的小事,神玉也不敢再多嘴,光是阿信的消音符他就破不了,更别说金娘的天罡地煞符了,一张符就能要了她的命。
阿信冷冷的看着座下的人,道:“你们给我听好了,金掌柜仁慈不怪你们,可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善良,在这个圈子里既然排了名就该知道自己的位份,别人比你高就肯定有过人的本领,你们该学着尊重,虚心求教,若是再敢像今日这般比口舌,可就不是消音这么简单了。大家既是同行,就应该互相扶助,这一行没有谁敢说可以永远一个人干下去,我希望各位都能报着团结的心,不要伤了彼此的合气。鬼之所以没有人强大,就是因为它们没有心,没有什么比团结一心更强大的力量,各位能明白我说话的话吗?”
阿信的话倒是给了他们一记鼓舞,神玉想了想刚才杨柳的话却实觉得自己是小看了金娘,便起身道:“请金掌柜原谅我的鲁莽,是我不识泰山,冒犯了金掌柜。”
金娘笑笑,示意他坐下,“不是什么大事,你也别放在心上,谁没个热血的时候。我年纪轻轻就创立了古月楼,如今又掌管了长明斋,你们心中有疑,有不服那都是很正常的事,不过呢,既然大家把话说开了,这事就算过去了,以后希望各位就把心思都放在工作上。”
“是啊,是啊,咱们大家都应该把心放一起,团结才是力量。”说话的是第十名的梅林,他是这十名赏金猎人当中数岁最大的,已经三十出头了,其余人也都只有二十四五岁的样子,最小的估计就是姜灵儿了。所以啊,总的来看,这次的前十名,还是年轻人占了大半的江山啊。也是啊捉鬼是个体力活,年纪大他干不动啊,还好三爷不在这。
这时绿儿端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金娘站起身,绿儿走至她身边,打开锦盒,里头是十枚金灿灿的赏金印,可全都是纯金打造的,“这可都是各位辛辛苦苦打拼来的荣誉,请大家都要好好保管,可别丢了,不过呢,也请各位不要放松,要知道你这个位子很有可能是可以换人的。”
金娘说完一一将赏金印发给了他们,这金印可是特别制作的,金印的印首分别刻着十殿阎罗的雕像,虽说是吓人的了点,但是个纪念嘛,谁让他们干的就是跟阎王爷打交道的活呢?
根据它们的排名,所以依次拿到的金钱上分别刻的是:
第一殿,秦广王,二月初一日诞辰,专司人间阳寿生死,统管幽冥吉凶、善人寿终,接引超升;功过两半者,送交第十殿发放,仍投入世间,男转为女,女转为男。恶多善少者,押赴殿右高台,名曰孽镜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坏,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
第二殿,楚江王,三月初一日诞辰,司掌剥衣亭寒冰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在阳间伤人肢体、奸盗杀生者,推入此狱,另发入到十六小狱受苦,满期转解第三殿,加刑发狱。
第三殿,宋帝王,二月初八诞辰,司掌黑绳大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阳世忤逆尊长,教唆兴讼者,推入此狱,受倒吊、挖眼、刮骨之刑,刑满转解第四殿。
第四殿,五官王,二月十八日诞辰,司掌血池地狱,另设十六小地狱,凡世人抗粮赖租,交易欺诈者,推入此狱,另再判以小狱受苦,满日送解第五殿察核。
第五殿,阎罗天子,正月初八日诞辰,凡解到此殿者,押赴望乡台,令之闻见世上本家,因罪遭殃各事,随即推入此狱,细查曾犯何恶,再发入诛心十六小狱,钩出其心,掷与蛇食,铡其身首,受苦满日,另发别殿。
第六殿,卞城王,三月初八日诞辰,忤逆不孝者,被两小鬼用锯分尸。凡世人怨天尤地,发入此狱。查所犯事件,亦要受到铁锥打、火烧舌之刑罚。再发小狱受苦,满日转解第七殿,再查有无别恶。
第七殿,泰山王,三月二十七日诞辰,司掌碓磨肉酱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盗窃、诬告、敲诈、谋财害命者,均将遭受下油锅之刑罚;再发小狱。受苦满日,转解第八殿,收狱查治。
第八殿,都市王,四月初一日诞辰,司掌恼闷锅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在世不孝,使父母翁姑愁闷烦恼者,掷入此狱。再交各小狱加刑,受尽痛苦,解交第十殿,改头换面,永为畜类。
第九殿,平等王,四月初八日诞辰,司掌阿鼻地狱,另设十六小狱。凡阳世杀人放火、斩绞正法者,解到本殿,用空心铜桩,链其手足相抱,煽火焚烧,烫烬心肝,随发阿鼻地狱受刑。直到被害者个个投生,方准提出,解交第十殿投入六道,即天道、人道、阿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
第十殿,转轮王,四月十七日诞辰,专司各殿解到鬼魂,分别善恶,核定等级,发四大部州投生。男女寿夭,富贵贫贱,逐名详细开载,每月汇知第一殿注册。凡有作孽极恶之鬼,朝生暮死,罪满之后,再复人生,投胎蛮夷之地。凡发往投生者,先令押交孟婆神,酴忘台下,灌饮迷汤,使忘前生之事。
其实这十殿阎王的点子也是受吴越的提醒才想起来的,金娘一直很想把赏金印打造的特殊些,可以匹配些赏金猎人的身份,可一直也没什么好点子,直到有一天吃饭的时候吴越跟阿信说着家里经营的饭店,金娘便想起了吴老爷家的十八层地狱,她可是颇有体会,之前在那里看到的壁画让她印象非常深刻,所以吴越一提她就立刻想起来了,于是便有了今天这十殿阎王的金印。
据青姨说,刻雕的师傅还纳闷呢,说刻阎王不吉利,会损阳寿,还死活不肯干呢,要不是青姨又重重的加了一倍酬金,这十尊金印还真弄不出来,一般人都忌讳这个,给钱有的都不愿意干。
不过这刻雕是手艺活,宅子里也没人会啊,没办法只能请外头的师傅,不过这可不是普通的金印,否则谁都可以跑去刻个印戴在身上,所有的赏金印里头都封着金娘亲手画的血符,没有人能冒充的了,这道血符,关键时刻还能保命。除了这前十名的金印是刻的十殿阎王,其余的赏金印均为银制,刻的是蛟龙,这也是受了她身上的盘龙纹的启发。
金钱发放完,金娘又道:“宅子里已经备下了酒菜,希望各位不要嫌弃,今天晚上尽情放松一下。往后这惊心肉跳的日子还多着呢。”
金娘说完青姨便带着大家一起离开了大厅,往前厅走去。
“你今儿个可没忍住啊。”大家走后金娘对阿信说道:“很少看你这么发脾气,谢啦。”
阿信摆摆手,“他们都是后起之辈,自视本领高超,又太把这金龙榜当回事了,不给他们浇点冷水,以后难免要生出异变之心,可况你又是个女同志,被欺负肯定是免不了的,我既然坐在这个位子上,就不可能放纵着他们胡来,该守的规矩,谁都不能破。”
金娘看着阿信严肃起来的样子,笑道:“幸亏你平时不是这么严肃的人,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接近你了,你凶起来的样子实在太吓人了。”
“是吗?我没有对你凶过啊。”
“你要对我凶的话,我估计我不会跟你做朋友的。”
阿信笑笑,“哎,算是缘份吧,其实我在台湾一直都是这个样子的,自从碰到你以后,性子倒是缓和了许多,我堂子里的人都说我变了,没有以前那么严肃了,这都是你的功劳。”
金娘惊讶道:“啊?你是个严肃的人?我怎么从来没看出来,从我见你第一面我就觉得你很温和,像个翩翩公子,怎么会严肃?”
“我在道上有个外号,你一直不知道吧。”
“什么?”
“冷面信。”
“为什么会这有这么奇怪的名子?”
“因为我从来都不笑的。”
“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笑的?”
阿信笑笑看着金娘,没有说话,大步离开了厅堂,金娘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没有心的地方,突然疼了起来,钟翎啊,钟翎,原来你已经负了他这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