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返回公司,从办公室主任杨姐那儿抄了我要去的,那个本省最南端的乾城,公司开发项目地址与负责人的信息,匆匆踏上南下的火车。从我还是小孩的时候就听说这个城很有名气,还听说那里人待客习俗很特别,但到底其名气自何而来,以及待客习俗到底有何不同,我从没有深究,所以也就什么也说不上来。
我四十岁之后才去过一次乾城。要说去其实也只是路过,那是七年前,我和几个同事到东南沿海出差返回时,因车上有一个同事就出生在乾城,他的父母还居住在那里,也有几年没见面了,我们的车特意弯几十里路经过他老家,让他顺便看望一下老父母。
那时本省通邻省的公路还都是原始路,弯弯曲曲上上下下坑坑洼洼的自是颠簸不堪,沙子路面让车一路尘土飞扬,车也没有空调,敞着窗子开车,弄得人人是灰头土脸。天黑尽我们才赶到乾城,进城时早已是人困马乏,也没人有心思光顾车窗外的夜景,稀里糊涂的随着车到了他家住的小巷子里,后来那同事的兄弟迎出来把我们带到就近的旅馆安排食宿,当晚他兄弟陪我们喝酒,喝多喝少随意,并不像本省中北部待客非让客人喝醉才罢休,当晚也没发现酒桌习俗上有何特别。
第二天早晨还不到七点钟,同事和他兄弟二人来到旅馆,我们都以为他兄弟是来送他的,也就都忙着收拾物品准备离开。等我们提着包去上车时,同事拦下我们,把我们手上的包袋都收过去,他和司机送到车上去,他兄弟则带我们去吃早点的地方。
我们都以为去吃早点,无非就是吃粥面粉包子馒头之类。不料他兄弟带我们进了一家饭店的包间房,里面早已摆好了一桌子菜。一大清早弄这么一桌菜让客人吃,这是我头一遭见到。他兄弟也像与昨晚换了个人似的,热情翻了十倍,把我们几人按在桌前坐下来,然后就让fu务员开始倒酒,不是往酒杯里倒酒,而是整瓶地发,谁都不能推却。酒瓶规格是三两装五十六度当地名牌烧酒,每人两瓶。发完酒,他兄弟站起身先把自己面前的一瓶酒盖子启开,然后让我们各自开一瓶。他不用杯子,一仰头把一瓶白酒喝了个干净。这才开口说,“我代表我父母正式接待客人,也是正式送客人。按当地规矩,客人必须随主人喝干第一瓶酒。司机除外。”
他兄弟的话让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出声不了。我们几个大男人倒不是没有这个酒量,除了他兄弟,我们都不曾有人大清早整瓶喝过烧酒,甚至都不曾大清早喝过酒。还甚至可以说,都不曾听过大清早让客人整瓶喝白酒这回事。
那同事知道我们都不曾遇过这待客习俗,就对他兄弟说,“哥,让他们随意喝吧。”听他弟弟这句话,当哥的觉得下不了台,他把包间门拉开,指着大厅里热闹的喝酒的几桌人说,“全都是这样喝的,你们不给我们这里人留个面子吗?”说着就把紧邻他坐的人面前的瓶子拿起来,“不给我面子,那我只有代你们喝了。”仰头把那瓶酒灌了一半下去。司机除外,连他弟弟我们有四人,他哥这样喝,一定要醉倒的。弟弟见哥哥认了真,只得站起身,一口气喝下一瓶。我也惊奇,这个弟弟与我一个单位工作好几年了,从没听说他有酒量。
喝酒是会被激动起来的,我们不好再推脱,都拿起酒瓶一气喝干了。酒劲一下子冲了上来,身体里的血液像被酒点着了似的那么烫。开始我还在努力提醒自己不要醉倒在桌上。可桌上的气氛顷刻之间已全部改变,兴奋的几个人都没有再坐下,全部站着大声说话,大声笑,都在说什么,都为什么笑,事后竟没人记的。同事他兄弟按当地规矩,尽到了待客心意,让我们都把两瓶五十六度烧酒灌到肚里去了。只喝了一瓶酒的司机,在开出二百公里后,见我们从酒精的麻醉中清醒了,说,我们其中一人喝的最少,也有两瓶,其他都是三瓶或以上。司机还说,临出包间门时,他见我们桌上的菜基本没动。也就是说,我们是大清空着肚子每人喝了斤把白酒。要命,这就是那城待客的特别习俗。这特别的习俗不过是因地处偏僻,环境封闭加之贫穷落后形成的陋习。好在这陋习还存一点文明,要是他兄弟也给我们司机灌上几瓶,没准那次,我们连人带车就一了百了了。不过,他兄弟舍命陪酒的豪爽,以及那次我们几人醉的麻利给我留下了难磨灭的记忆。
那次我们在那里早上喝酒的那时,那里还没有通火车。是改革开放之后,修了大京九线经过那里,这才让那个边远封闭的地级城市与外界真正连通起来。就在前几个月前(已是上年国庆节),我去南部沿海探望在那里打工的儿女,就是乘坐京九线上的火车去的,那火车就经过乾城。火车过乾城火车站时,想起以前来这儿颠簸辛苦,很为大京九铁路贯通这儿感到高兴。只是不曾料到几个月后我竟会来这儿打工。
我来前,华总没有详细说这里开发项目具体情况,他说一切情况,项目负责人小王会向我介绍的。我问去了后主要工作是什么,华的回答是“你去看了就知道”。乾城项目对我来说,一切还都是迷。
下午两点多钟我在乾城下了火车,没有人来接站。火车站是新建的,在站台里不知道出站后是什么样子,自认为火车站周边总是一个城市比较热闹的地方。可出站一看,这才知道这儿就孤零零地一座火车站,除此其他什么都还没建。火车站并不在市区,而是在东郊,离城区还有四五公里路。没人来接我,我不知往哪儿走,这儿还没有公交车,当然也没有出租车。好在车站里有公用电话,我拨通了项目办公室电话,是一个男孩声音,问我找谁,我说是公司派来的,现在火车站,不知如何走,麻烦他们来接一下。电话里听到男孩问另一人的声音,稍一会儿,男孩儿回答我,你自己来吧,火车站二路车一个钟头一班两元钱,或者打摩托车过去五元钱。
我打听到二路车站在火车站前一条土路口,奔到那里,人说才开走,再等一个小时坐下一班。几部摩托车在那儿拉客,凑上前来,我想再等一小时也是够呛,只得坐摩托车进城。
小王他们住的地方就在城边一个单位的职工宿舍区内,房子倒还算新,爬上顶(七)楼,找到门号推门进去(没锁门),见年纪一大二小三个男的坐在chuang上看录相。见我进来也不热情,年纪大的冷冷地问一句,“你就是公司派来的?”“嗯,这地方不好找,我还以为你们会接我一下呢。”我说。小王仍是冷冷地说,“去接一趟得花几块钱,够我们吃两天米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