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叔之前是粤某工业大学管行政后勤与基建的,他说当时已被提拔为正处级,因为个性太强,与学校管后勤这块工作的上司搞不来,就有了出来的想法(当时学校也在压缩后勤管理人员,巴不得有人能主动提出“下海”自谋职业),这时老板找到他,想请他来工厂帮助管理,伟叔为此动了心思。但毕竟丢掉铁饭碗,“下海”自谋职业不是一件小事,伟叔也没有马上答应老板的聘请,而是先来工厂跟一个月试试再作决定。伟叔找理由向学校请假来了工厂,这时台湾管理班子并没有走。伟叔在工厂与台湾管理班子也谋不到一块去,管理权还在台湾人手里,呆了一个月参与不了台湾人意见就回了学校。
工厂亏损不断加大,老板又来请伟叔去厂。这时伟叔向老板摊牌,要老板承诺将管理权要从台湾人手里收回来转给他,否则他是不会再去工厂的。老板已想不到别的办法,也就答应将工厂管理权收回交给他。
在老板承诺将管理权交给他后,伟叔向学校正式提出辞职(拿他自己的话说就是自己断了自己的后路)。可当他接受工厂管理权几个月后,工厂各项经济指标并没有明显好转,这就使老板与伟叔之间关系陷入尴尬境地,如将伟叔替换掉,实在不好张口,因伟叔再回学校已不可能。不替换伟叔,又担心工厂再亏下去就顶不住了。
伟叔却不认为不能扭亏是他的原因,而是老板过多插手工厂具体管理导致的。在双方各执一词的情况下,伟叔提出立“军令状”,如果老板不再插手工厂具体管理事项,如三个月还不能扭亏为盈,他就走人。老板也只得答应下来。伟叔认为口说无凭,就写了个对老板的“约法三章”字据让老板签字。约束老板在工厂人事与财务以及工厂其他具体管理事务方面,只能提建议而不得直接插手(干涉),否则再出现亏损则由老板本人承担责任,而不能怪罪他。
与老板签订“约法三章”后第二个月工厂亏损开始减小,之后又达到了盈亏平衡,工厂真正开始有利润也是近两三年的事。按伟叔自己说法,“工厂仍处在随时跌回亏损的危险状态”。他说老板总是经常不自觉地想插手他的管理,他就拿出那张写有约法三章的纸来,指着上面老板的签名说,“这可是你亲笔签字的。”每每此时,老板只得让他三分。不排除伟叔的话有自我吹嘘成分,但我还是明显感到伟叔是个“铁腕”人物。
说到约法三章,他掀起台面上的玻璃板,从底下抽出压在夹层里的一张已经有些发黄的纸来,在我眼前晃晃,不无得意地说,“呶,这就是他签字的。这是我替他管厂的上方宝剑。”
说的正得意的伟叔,语气突然转弱,“唉,累啊,操心啊。哪天晚上也睡不好觉。”说到这里他眼睛瞪着我,顿了一会儿又说,“累啊,真不想干了。你来了就好了,你是管过工厂的,有经验,厂子可以让你来管。”他这话让我听了感到不踏实,从他的话里我早觉察到他是一个多么看重权力的人,在他干得正带劲的时候,却在我面前说不想干了,这一定是有目的地试探。“莫非他就把刚来的我当成他的竞争对手了?”我心里在想。有这种可能。他是一个典型的主动“树敌”型人格,这种人格型的是靠不断树立假想敌来激发自身的战斗意志,用毫不留情的手段手压假想敌,以证明他人都是弱者他是唯一强者。
我惊恐一来就遇上了这种人格型的人来主宰自己的命运,从这第一天开始我就得像只绵羊一样顺服他。我诚惶诚恐地说,“这工厂除了您谁还能管得下来。非您莫属。”像是判断我说的是否真心话。他眼光扫过我的脸,说,“最多再干三年,坚决不干了。那时谁想干谁干去。”三年后的事谁说的到呢,那时我还在不在这个工厂都不一定(后来我在那工厂头尾呆了七个年头,临到我离开那里时,他还在说“再干三年坚决不干了,谁想干谁干去”。我才知道他这个“三年”是永远“将来时”)。也许正像他的话要表达的意思,这个厂离了他也许真的就不行。
国家改革开放,不仅给国内人民带来了福祉,办厂的香港老板所得利益更是巨大的。与早已经当上车间主任,也是最早进厂工人其中一个熟悉后,他谈起当年陪老板创业起家颇有感叹,他说,“那时这儿那像现在有这么多工厂这么多商店,这样高级的水泥马路。都是树林野坡,只有一条弯曲小路通到十几里路外的火车站。老板回香港还是从香港回来,都是我骑自行车接送他。一路上不知要跌多少跤。现在不用接送了,老板自己开着几十万元的凌志轿车从香港来回。老板全家又从香港移民到澳洲去了。我们这批最早帮他创业的打工仔,也就是工资从几百元加到了几千元一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