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伟叔旁敲侧击地盘问,我暗想,要是他真看了我写给二荣老板的那两张纸就糟啦,我除了写了水电食堂管理与节约以外,还提到在这个工厂人们“只识伟叔而不识老板”的奇怪现象。虽然是我个人的一种感觉,也不是直接说伟叔的坏话,但明显也不是在说伟叔的好话。他要是知道了,凭他厉害个性我还能在这个工厂呆下去吗。
我面上陪着小心,暗里却在观察揣摩伟叔脸上的表情,好像并没有看出他有生气的样子。猜他伟叔不会有那么高的修养,知道我给老板写他的不好,还能有这样大度的笑脸对我。那就是他并没有真看到我写的东西,水电节约的建议是二荣说给他听的。我紧张的内心稍稍有些放松。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就这点事已让我感到惶恐不安。何况还并不是真正意义的上的“亏心”事。我又再次提醒自己,想在他伟叔手下混饭吃,就得忍住不要卖弄自己。既然这个厂的人都是“只识伟叔而不识老板”,这足以证明伟叔手段绝不是一般的厉害。我去招惹他,真是吃的不消化了。伟叔“厉害”并不是说他整天板着脸杀气腾腾示人,相反他脸上大多数时间都是堆满笑容的,而且笑得相子会让人觉得很真很甜。可是奇怪的是写字楼里的人多数(当然也包括我)都不敢接受他这样甜美的笑容,对他都尽量敬而远之。
这会儿的感觉也是这样,我巴不能快点离开他的办公室,回我坐的那里去。可伟叔并没有让我立即离开的意思,他多次示意我坐下来。我没有坐,就站着与他说话。我知道一旦坐下来,话题又会扯远扯长了,我怕自己在他面前又有什么说漏了嘴,给自己弄个什么不好出来。
他看出我急于离开的意思,问我,“怎么,不想坐下,有急事吗?”他是明知故问,让我坐了快一个月了,连事情也不曾安排我做,从何来急事。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干脆不出声。他也觉察我其实是不想多与他说话,就挥挥手说,“过你那边去吧。”我如释重负般的走出他的办公室。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伟叔没在工厂里。这时二荣老板从香港过来了,进了写字楼,他先走到财务部出纳坐的窗口跟前,对着里面的出纳用白话说了句话,转身离开窗子去了他那天找我谈话的样品室。他让门开着,自己在对着门的办公桌前坐下来,朝外望着。这时出纳提过来一个塑料纸袋,他接过去,顺手就放进了下面的抽屉,又给出纳说了句什么,出纳回了财务部。
出纳刚进财务部,财务部女经理就出来去了二荣老板那里。女经理坐在了二荣老板桌子对面,她的背影正好挡住了二荣。很短时间,财务部女经理一脸笑容出来了,她走过大厅里采购部那个地方,叫了那儿的经理一声,然后指指样品室,采购部经理也迅速起身往样品室去了。采购部经理也很快满脸笑容地出来了,又去生产部经理位置那儿,就这样出来一个叫一个进去,我坐在自己的位置那里看着人们都是笑着从二荣老板那儿出来,猜想这可能是老板在找这些经理谈话吧。可谈话怎么都是这么短的时间呢,这些人从老板那儿出来为什么都那么高兴呢。
又一个经理从样品室出来了,脸上有掩饰不住地微笑,他朝大门这儿走来,我以为他是要出写字楼去。快到前台位置时他右转过来,我又以为他是要去卫生间。不料他停在了我坐的玻璃窗下,弯起左手两手指,“笃笃”敲了两下玻璃,指一指我,又侧身指指样品室,没说话就向前走去卫生间了。我一下子竟不能明白他指的意思,就坐在那儿没起身。很快那个经理从卫生间出来了,见我还坐在那儿,他朝样品室又一指,“快去,老板在等你。”“老板叫我?”“是啊,连这个都不明白呀。”那经理不再搭理我,顾自走去自己部门那里。
我犹豫不决地来到样品室门口,没敢擅自进去,问一声“荣(先)生,您叫我?”“嗨呀。”老板回答。我走进去坐在老板对面,他从抽屉里抽出一个牛皮纸大信封(是专用的工资袋)推在我面前,说,“出粮。上个月你八天。八百元。”我这才知道老板是过来发工资的,也知道了发工资被叫做“出粮”。我在工资袋上签上名字,倒出里面崭新的几张百元大钞,立即卷起握在手心里。老板努力用我能听懂的发音补了一句,“少了点。你才来。下个月就多了。”“谢谢,谢谢,不少,不少。”我赶紧说。真的不少。坐一天一张百元大钞,还能说少吗。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二荣示意我再坐下。“你来这么久了,天天坐在那儿不好。”二荣说话了。“伟叔安排我学习管理制度。”我只能这样回答。二荣说,“我知。我知。不怪你。我要你帮我做事,怎么样?”“当然可以。做什么事,您尽管吩咐就是。”我一听老板叫做事,心里自然是高兴的。“帮我管工厂。”“管工厂,这不是伟叔在管吗?”“不是这个厂,我们还有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