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江韵的手机在手中狠狠握了握,慕寒川心中挣扎了许多遍,终于只是关机,重新放到桌上,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窗外夜色深浓,大床上的女子因为发着烧,脸色还是红的,像个熟透苹果,让人很想啃一口。
慕寒川忍住心里和身体的双重悸动,在她唇上亲了好几回才轻轻起身,走出房间小心翼翼地关了门纺。
他在走廊的窗口点燃一支烟,眸中火星点点,亦心事重重。
想起下午江韵缝伤口的画面,他脸上的怒气又涌了上来,隔窗把手中的烟扔掉,慕寒川拿出手机翻到冯远的号码,拨了过去。
冯远此时似乎还没睡,好像跟什么人在一起,慕寒川诧异,实在无法想象,像冯远那样的沉稳老实的人也会有夜生活。
接到慕寒川的电话冯远也是意外的,“慕总,这么晚还没睡,有什么事吗?”
慕寒川抽了一口手上的烟,烟灰在月光里四散飞舞,像鬼魅,他的声音也是危险的,如同来自地狱一般。
“下午下班时,江韵在中医院被一个看似不知怎么跑出来的精神病刺伤,这事不简单。你这方面人脉广,应该不难找出真相,给你六个小时去调查,早上八点之前,我要知道确切的结果。瓯”
冯远蹙眉,竟有这种事?他在电话另一端答应了,说务必把事情办好,叫慕寒川放心。
慕寒川深吸一口夜里的凉气,又一连抽了好几支烟。
想起江韵跟他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他一时心里软软的,唇边又有了些笑容,收起已经按出火苗的打火机,把廊上的窗户都大开着,来来回回走了几圈。
确定自己身上没有烟味了,他才回到房间里。
*
翌日慕寒川起身时江韵还未醒来,他好脾气地笑笑,坐在床边捏她的鼻子,“起来吃早饭了。”
江韵的烧到黎明时分才彻底退下去,这会儿身上绵软无力,难受的很。
她摇了摇头,呓语一般嘟囔,“你都替我跟蒋老请了一个无限期的假,我多睡一会儿没关系的。”
看她如此疲惫,慕寒川也不忍再叫她,他还等着冯远的调查结果,安排厨房做了四红粥、熘肝尖、椒油炝藕片、清炖牛肉、胡萝卜炒豌豆和木耳猪血汤,之后去公司了。
江韵起来洗漱完毕后见桌上摆着那么多菜,着实吓了一跳。
夏秋却在一旁笑着,“太太,这是先生特意吩咐让做的,都是补血的,您趁热吃,看合不合胃口。”
人好心好意做出来了,她总不能推拒,朝夏秋一笑,她在餐桌旁坐下,慢慢吃了起来。
不得不说,慕寒川绝对是江州市最会享受的富豪,这厨师的手艺,是许多名声在外的酒店也比不了的。
事实上她也并没有流太多血,他让人给她做这个补血宴,实在是有些浪费了,她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到一半时慕寒川打电话回来,她接了,一边吃一边跟他说话。
那人好听的嗓音自听筒里传出,“不要只挑喜欢的,每样菜都要吃,这样补血才能补的均衡。”
补血还有均不均衡这一说?
江韵皱起眉头,“肝尖能不吃吗?还有猪血汤,我也不想喝。”
他倒是有天眼,她只挑喜欢的吃这种事儿他都能知道。
虽然桌上的菜做出来的样子都很赏心悦目,但有些,只听名字就觉得太血腥了……
她实在有些下不了口。
慕寒川笑了,“可以,你叫厨师接电话。”
江韵不懂他的用意,让夏秋把中餐师叫了过来,手机开了外音。
厨师来之后恭敬地对着手机那端的人道,“先生,您有什么吩咐请讲。”
“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桌上的菜,太太吃了哪些,没吃哪些,我忙完回来是要亲自检查的。若是哪一道菜做的不好,入不了太太的口,太太一筷子都不动,到时候你可要自己看着办了。”
江韵无语……
这人,好阴险。她若不吃,倒是明摆着得罪人了。
厨师诚恳地笑着站在餐桌旁,一脸请求地看着她。
事实上,桌上这些菜虽简单,却是全城大厨都掌握不了的美味,江韵不想得罪人就必然每一样都得吃,慕寒川算是捏准了她的软肋。
她素白手指轻轻在手机屏上一点,电话挂断了。
厨师还没有离开的意思,江韵无法,只得把肝尖和猪血汤都吃了几大口。
那厨师这才满意地对他一鞠躬,“多谢太太了。”
*
饭后,江韵楼上楼下走了几圈,还是觉得闲得发慌。
猛地一下不用上班,在这个陌生的宅子陌生的房间里,她有些待不住。
管家夏秋建议她到园子里四处转转,还特意给了她一张地图,里面标注了于归园里每一处值得停留的景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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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韵想起手机上似乎有一个未读短信,她打开看了,见是方岳发来的,心情有些黯淡,便把手机扔在茶几上,手里拿着夏秋给她的那张小地图,出门了。
慕寒川的宅子,如外界所说的那般,简直像个童话。
风摆垂柳,沿湖长堤,木格子长桥凌驾于微雨湖之上,远远望去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耀眼而让人神往。
江韵在园子里走了很久很久很久,可是这里实在太大太大太大,她怎么走,似乎也走不到尽头。
她走过开满花的紫藤长廊,走过芦苇荡,走过凉亭,走过荷花塘,走过置物馆,走过草庐,走过木板路。
走过展览馆,走过中央一栋仿古大别墅,走过翠竹林,走过芙蓉亭,在鸿鸣山脚下仰望山中古寺,在湖边钓鱼台上静坐,把脚放在微凉的湖水中,前后左右地踢着。
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了,空旷得毫无一丝人气儿。
慕寒川不在,这个大得夸张的园子便显得更加虚无,她做为慕宅的夫人,这个身份,看似也是云里雾里的。
就像昨天她还在床头柜上发现了他留下的合同,今天他却又这样事无巨细地关心她。
这样的慕寒川,她越发的看不懂了。
江韵从湖水里抬脚,笈上拖鞋往回走,经过一个透明的晾晒棚时遇到了熟人,似乎是慕寒川那个司机邓雷。
他在晒什么东西,见江韵走过笑着对她打招呼。
江韵闲来无事,便停下脚步来,见他晒的东西竟都是一些出境往返的机票。
她不禁觉得有些奇怪,笑问他,“我看别人晒机票都是在微博上,你倒不一样,到太阳底下晒起来了。”
邓雷也笑了,露着白白的牙齿,“换衣服不小心泡水里了。”
江韵本没想探究,他却像被人看到了心事一样,有些不好意思。
挠了挠头,邓雷开了口,“太太,不怕你笑话,我也想像冯先生那样,跟着慕总给公司办大事,挣大钱。不过我家里条件不好,早年辍学了,十八岁那年考了驾照,之后托了在园子里工作的亲戚才进来的,不然像我这种资历,是当不了先生的司机的。”
江韵本已要往前走,听他这样说便回过身来,“你有志向是好事,慕总把你留在身边估摸也是看重你,我听夏秋她们说你除了为慕总开车的时间,其它时候都在上自修课,是吗?”
邓雷点点头,“我梦想着将来有一天能跟先生一起国内国外到处飞,我想坐在在谈判桌上,而不是一直在驾驶座上。这些机票,其实都是先生出入境的机票,他每回回来都把这些带给我,这还是我要求的。我这个年纪了,学东西总不及十几二十岁的孩子快,有时候会烦躁,天天看看这些我存下来的机票,心里觉得充满了力量,学习起来也就更有动力一些。太太,你不会笑话我吧。”
江韵摇摇头,“怎么会呢,你这么有上进心。”
得到赞赏,邓雷腼腆地笑了,诚恳地看着她道,“先生每次出国,都是谈生意,他这么些年,也挺不容易的,总是飞来飞去。这下好了,娶了太太,总算有个完整的家了,还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心疼他。”
听邓雷这么说江韵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她心疼慕寒川?邓雷这话让她羞愧。
看江韵一直不吭声,邓雷开始自言自语起来,“要说先生有哪次出去不是谈生意的,那也就是前两个月,他一个人跑到巴黎,在那边待了可有一段日子。后来是董事会催他,各种施加压力他才回来的,不然还不知道要在那儿待到几时呢。”
前两个月?巴黎?江韵低眉,两个多月以前,她也在巴黎,被自己母亲的死讯叫去,伤心彻骨。
慕寒川去巴黎又是为了什么?邓雷这话转折的看似顺理成章,却明摆着就是说给她听的。
但江韵还没到那种自恋的程度,慕寒川这样优秀到放在女人堆里恐怕会引起第三次世界大战的男人,她不敢把他的行程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
没有再接邓雷的话,她笑笑,转身往回走。
她走了有二十米远,身后响起邓雷的声音,“太太,我知道自己不该多嘴,但先生对你,是很上心的。上次的确是他叫蒋老安排你来慕氏追踪他的病情,但那时他是花了一整天的时间专门买了礼物准备送给你的,后来被赵先生一搅合,也没送出去。”
邓雷说的追踪病情的事,在江韵得知蒋老是慕寒川亲舅舅时,她就猜到了,倒是没想到慕寒川这个司机竟如此坦诚。
江韵不过在园子里绕到一半,回到别墅时已经是正午,张妍颜打来电话说叫她去她那儿吃饭。
她实在不想再吃慕寒川叫厨师给她做的那些补血餐,所以叫了邓雷送她出去一趟。
到衡山路张妍颜家里时已经一点了,江韵叫邓雷先回去,一个人上了电梯。
张妍颜给她开门时见她胳膊包着,问她情况,江韵跟她说了一遍在医院碰上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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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妍颜眯起眼想了想,往她肩上一拍,“这事儿,有阴谋。”
江韵笑,“你看多了。”
进门后发现邱小凡和温欣然都在,江韵脸上的笑淡了下来。
邱小凡听到她受伤,忙上前来检查她手臂伤的严不严重,温欣然也站了起来,但江韵被张妍颜和邱小凡左右包围着,她终究还是没上前来。
吃饭的过程中,张妍颜又问起上次在医院,她和邱小凡问过江韵,江韵却没有回答的问题。
江韵放下筷子,一一与她们说了,其中就包括她已经嫁给慕寒川且搬去于归园住的事。
张妍颜惊讶之余却是开心地不得了,抱着她的手臂摇晃,“韵韵,好韵韵,你能不能问你老公要张签名照,我要贴在床头上,每晚睡前对着他脸舔一百遍。”
江韵皱起眉头往她脑袋上一拍,“恶不恶心,你晃得我胳膊疼。”
张妍颜这才想起她是伤员,赶紧给她夹了一块猪肝,“慕太太,您请用。”
江韵被她这搞笑的表情逗的不行,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下来。
她把那片猪肝挑出去放回张妍颜碗里,“你吃吧,我今早在于归园快吃吐了。”
张妍颜嘿嘿笑笑,“原来慕大总裁这么关心你,瞅瞅这小恩爱秀的。”
饭桌上邱小凡和温欣然一直没说话,张妍颜一直滔滔不绝的说着,邱小凡也不知道怎么插话,最后想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问江韵,“那……你跟方岳……就这样算了?”
这个问题,温欣然也很感兴趣,她正在夹菜的手停了下来,静静看着江韵。
江韵尴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在座的,一个周致敏的嫂子,一个方岳的老乡兼她的好友,话怎么说,似乎都是不合适的。
张妍颜见状忙打岔道,“嗨!世界上好男人一大把,你只是碰巧遇上了一个渣而已,从今天开始,就把方渣男忘了吧。小韵,我跟你说,你还真别灰心丧气,我看咱慕总就挺不错的。”
从前不知道是谁跟在方岳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方校草地叫着。
温欣然瞅张妍颜一眼,不客气地批判她,“喜新厌旧!”
邱小凡附和,“见风使舵!”
江韵看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言语间都是方岳,她心里并不好受。
这三个人,是她的整个大学时代,她的整个大学时代,又与方岳密不可分,跟她们在一起,是有许多话题可聊,但聊到最后,总还是不知不觉得回到了感情上。
她叹了口气,低下眉,眼里情绪黯淡,“从前年纪小,还没学会怎样去爱一个人时总是用力过猛,天真地觉得就算全世界都是坏男人,自己遇到的那个也一定是好的。他疼你,爱你,永远不背叛你。所以受伤的时候才会这么难过吧,更多的却是不甘,不想相信也不愿意相信,曾经那么用尽心力去爱的人,怎么就会是那样呢,怎么就能跟别人好呢!我痛苦过,也挣扎过,最后却也只是个伤痕累累的结果,现在想想,还觉得可笑。”
张妍颜看她伤心,揽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哎,也怪咱们姐妹没给你把好关,你说从前怎么就没发现方渣男是那种人,竟然背着你偷吃,简直太过分了,枉我崇拜他这么多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说到底,他看上的还不是周家的钱。”
邱小凡倒还好,听张妍颜这话她反应并不大。
她刚嫁到周家不久,跟她那个婆家妹妹周致敏处的不咸不淡的,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
但温欣然却却变了脸色。
她丢下筷子冷冷看张妍颜一眼,“张妍颜,你有个有钱的爹了不起,就该看不起我们这种乡下来的穷人是吗!张口闭口就是钱,你知道什么,方岳根本不是那种人。”
张妍颜也不高兴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冲着温欣然就吼,“别仗着你跟方岳是老乡就处处替他说话,他本来就是背叛了小韵,我冤枉他了吗!温欣然,你是他什么人这么维护他,他能做还不让别人说了!”
温欣然气的浑身发抖,张妍颜也是个火药筒子一点就着的脾气,邱小凡和江韵在旁边劝她也没用,好好的一顿饭,到最后也没心情吃了。
温欣然临走时站在门口对江韵道,“晚上下班后,我会叫方岳在湘江大饭店等你,小韵,八点半之前,请你务必赴约,你们有什么话,面对面说清楚了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