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韵并未察觉到慕寒川忽然沉重的脸色,边看资料边回话,“明升集团,对方派的代表是集团合伙人之一的丁明丁先生,听说这个人处事跟他的名字一样,精明的很。所以,这次的合作,成不成还不一定呢。”
慕寒川回了声‘噢’,又盯着资料上面那张彩色打印照看了一眼,许久之后回视着江韵道,“明升集团是合伙人制,日后合作方面会有许多限制和不便,这个单子,你未必有必要去谈。”
江韵有些诧异,慕寒川向来都是支持知行与江州这几年的后起之秀们多做交流的,毕竟知行是一家新起步的公司,虽然有几分背景,但该结交的人脉还是不能马虎。
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看他的脸色,似乎很不喜这个明升集团。
“争取跟明升的合作,是知行去年年底就一直在强调的,我表哥对明升集团的前景很看好。我们两家公司合作,只有利,至于敝处,跟利益比起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江韵笑看着慕寒川。
她说的是事实,否则以章知易的精明程度,怎么会在明升的事上下这么大功夫。
慕寒川与她对视良久,最终才点头道,“好吧,既然你与章知易已经达成共识,那我就不再多言。”
之后的一路上,慕寒川都平静的很,没有再与江韵做过多的交流,只中途他有一次想抽烟,打火机都按出了火苗,看到江韵在身边坐着时,又静静放了下去。
把江韵送至会谈地点,慕寒川没有立即离开,他在街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望着江韵走进的那幢大楼,怔怔地出神。
有西装革履的男人从地库上来,迈上台阶时看到了他,以上了台阶的脚步又退下来,返身走到他面前。
慕寒川收拾好情绪,与对面走来的男人握手。
“今天真是巧,竟然能在自家门口遇上慕总。”说话的男人那张脸与江韵之前翻看的资料上面打印的彩色照片一模一样,正是丁明屋。
慕寒川给他一个职业化的浅笑,“许久没来过凤翔路了,恰巧路过,下来看看这边的景致。”
丁明点头,“既然慕总都到门口了,不如去我办公室喝杯茶?”
慕寒川摇摇头,“不必了,下午还有个会要开,就不叨扰丁总,我先走一步。下次有空,请丁总吃顿便饭。”
丁明知道,慕寒川这不过是客气话,事实上他与慕寒川并说不上熟悉,甚至只见过两次面,彼此之间的交流也相当少。
他记得第一次与慕寒川见面,还是去年的一个商业交流会上,当时慕寒川正与一帮老总聊天。
明升集团虽然是新晋的前景不错的企业,但老式家族企业那些老总们生在金山玉泉里代代富贵,世家出来的,向来看不上他们这些新兴‘暴发户’。
所以当时丁明并不指望那些人会与他搭话,没想到慕寒川却多留意了他几眼,后来还随便跟他聊了两句,几个老总见慕寒川都屈尊与他交谈了,也都跟他热络起来。
再后来,他又曾在一个酒会上见过慕寒川,当时他觉得,像慕寒川那种日理万机的人,应该早就把他忘了,没想到他不仅没忘,反而与他聊得比上次多了些。
明升集团在去年一年的时间里能发展那么顺遂、迅速,与那两次碰面时慕寒川对他的态度也不无关系。
望着慕寒川的车汇入凤翔路飞驰的车流,丁明不解地转身往公司走。
这天在明升集团见到丁明是下午四点,五点之后他有个会议要召开,六家合作公司每一家只有十分钟的陈述时间。
总裁秘书招呼各家代表在接待室好烟好茶地伺候着,已到的代表是两男两女,男士们保持形象,并未抽烟,只象征性地喝了几口茶。
江韵不渴,把赵晶晶送来的资料又仔细温习了一遍,确定记得滚瓜烂熟了才放下心来。
六家争取明升合作机会的公司,加上她自己,有五家的代表已经来了,剩下一家的位子还空着,江韵不禁把目光投了过去,见人还没来,她低下头继续看先前准备的资料。
明升集团总裁秘书从接待室出去,左手边一男一女两个别公司的代表笑着打招呼,看来是相识的,言谈之间说兴达的代表还没来,架子真大啊,颇有鄙夷之意。
丁明的秘书说,六家的代表缺任何一家,她家丁总都不会过来,到这个点儿还没来的兴达代表自然就成了众矢之的,被别家早到的人各种指责。
江韵又把目光投向那个空位子看了一眼,那是长会议桌右边的第二席,第一席坐着个男代表,第三席是一位女代表。
接待室里气氛正有些诡异,门适时从外面开了,门口走来的那人让室内几人都有些诧异,是卫子怡。
卫子怡笑着往里面走,对几位代表分别点头致意,坐下之后道,“临行前家父有些琐事交代我,让几位代表久候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目光从江韵身上掠过,似乎根本不认识一样,未做半分停留。
但
tang在座的人,又有谁是不认识的卫子怡的。
卫家子怡,卫老独女,少年时赴美留学,博士毕业方才归国,北上广跑着开了无数场讲座,谁会不认识她。
见竞争对象是卫子怡,几人不免都有些泄气,面带怯色,仿佛这次争取跟明升的合作输定了。
原本因为卫子怡迟到而憋了满肚子气的两人此时也不敢再发牢***了,表情安静庄重,身体坐得笔直,如同雕像一般。
而接下来,做为明升集团总裁,丁明的态度无疑让接待室的气氛更加紧张了几分。
男人一身得体的西装推门进来,卫子怡明明坐在长会议桌右边第二个位置,丁明却绕过坐在第一位的男代表,首先与她握了手,“卫小姐,兴达临时派遣您做为此次的代表,是明升的荣幸。”
卫子怡客套一笑,“哪里,如果此次能与明升合作成功,是兴达以及我本人的荣幸才对。”
丁明一挑眉,微微笑着,没说话。
对有身份有背景的人格外客套是必然的,但对待合作问题,丁明并不马虎。
三年前他与大学同学洪升共同创办明升集团,短短三年时间,能做到如今这么大,靠的可不仅仅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实力还是有的。
丁明眼睛一弯,笑意更深了,接着与别的公司代表们握手,最后与他握手的是坐在左边第三个位置的江韵。
丁明隐隐觉得她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客气一笑对几人道,“几位请坐。”
察觉到卫子怡的目光朝自己投来,江韵抬眉与她短暂对视了一眼,而后坐了下来。
一个小时之后,六家公司代表分别做完了陈述,丁明笑着道,“因为是首次会议,准备的仓促,几位的资料总裁办已经整理好了,这个周末洪总从澳大利亚回来,我们的评估部门会对各家公司的合作方案进行进一步的研讨,今天麻烦诸位跑一趟,晚上我请诸位吃饭。”
江韵此时才对丁明的精明有了初步认识,他说准备仓促,实际上明明就是有备而来。
不单独与任何一家公司的代表会面,表明了他公正无私的态度,叫六家的代表一起过来做具体陈述,不过是让各方人马都清楚跟自己竞争的公司到底有何实力,进而迫使六家公司在合作上做出让步,最后明升选择能让本公司利益最大化的合作方进行合作。
这算盘倒是打的挺响。
他客套说请几位代表吃饭,但之后他还有一个多小时的会要开,谁又真的好意思去赴他这个饭局。
几人整理好了各自的东西,与丁明道别后从明升集团离开,在明升大门口,卫子怡与江韵对谈了几句。
最后卫家的司机来接她,江韵记得兴达之前的负责人是个男人,临时变更成卫子怡,让她不得不多想了想。
卫子怡上车前,江韵平静地问她,“你知道知行有意向与明升合作,所以才做了兴达的负责人,是吗?”
卫子怡微微蹙眉,“是,江韵,在感情上,我的确输给了你。这次,我只是想证明给寒川看,在工作上,我不比你差。”
语毕她上车,极快地从明升离开。
被慕寒川教育了许多遍要有安全意识,江韵不再一个人打车回去,在明升门口略站了一会儿,拨通了他的电话。
男人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已经来了,五分钟后就到明升门口。”
“好,我等你。”挂了电话,江韵走下台阶,径直在马路边上往车来的方向张望着。
明升顶楼会议室,丁明开会的间隙从落地窗往外望,一眼就看到了路边的江韵,看那身影,他总觉得莫名熟悉,但到底在哪里见过,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他捏捏眉心,有些累,会议上各高层们未达成共识,提前散会。
丁明想起楼下那女人,心中有些好奇,走专用电梯下去,在公司门口停住脚步观察了她一会儿。
慕寒川的车停在江韵身边时,丁明看到了,车门打开,江韵上车与后排座位上的男人并肩而坐。
丁明已经从公司门口的大理石路面上走过来,他察觉到慕寒川看到自己了,两人的目光短暂交汇,车里的男人这次却没与他说什么话,大手一动,径自把车窗按了上去。
车从面前开走时,丁明才隐隐约约想起江韵来。
她实在是变了许多了,从前又长又直几乎及腰的长发现在修剪到只是披肩的程度,着装也与过去有了很大变化,难怪他一时没认出她来。
回于归园的路上,江韵与慕寒川说起在明升发生的事,慕寒川笑着提醒她,“早跟你说了,丁明工于心计,跟他合作,不见得能讨得什么好。你如果真的很在意这个项目,慕氏完全可以出资叫知行做。”
江韵侧过脸静静看了慕寒川几眼,见他脸上的笑容很淡,并不像是对明升有什么意见的样子。
“今天早上到现在,你已经与我说过好
几次不要与明升集团合作的话了,慕总,如果你再提此事,我会以为你和明升集团那两位老总有仇……”拉过慕寒川的胳膊,江韵轻轻靠在他肩头。
男人脸上神色没有多大变化,揽住江韵,微闭起双眼,藏住了心事。
没有仇,却比有仇更让他觉得如鲠在喉,许多旧事一一浮上心头,慕寒川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声,江韵没听见。
这天晚上,慕寒川下厨做的晚饭,他在厨房忙活时有些走神,左手食指被刀切了一下,流了些血。
江韵到厨房时看到旁边的毛巾上有一片血迹,往他手上一瞟,这才发现他受伤了。
蹙眉把慕寒川拉到客厅里,江韵找出医药箱里的碘伏给他消毒,撒了薄薄一层药粉之后又裹上创可贴,之后才松了口气。
厨房那些菜,江韵看到了,都是她爱吃的。
但慕寒川这样放着现成的厨师不用,偏要自己下厨的奇怪老男人思想,她挺不理解。
把医药箱放回原处,江韵蹲在男人面前拉着他修长的手几番查看,最后抿唇对他道,“伤口有些深,晚饭你不要再做了,交给中餐师吧。这几天慕氏挺忙,你也够累的,好好休息。”
慕寒川一笑,受伤的左手捂在江韵心口,江韵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脸一红,正要后退却被他揽住了腰。
男人手臂微微用力,把她拉到怀里,按坐在自己腿上,手仍旧放在她心口,笑着对她道,“想拴住你的心,所以要想办法先拴住你的胃。”
江韵听他这么说心头一暖,回以一笑,“那也不用你亲自下厨,园子里的厨师做的菜,足以把我拴得牢牢的了。”
慕寒川微眯着眼,大手捏捏她的鼻子,在她耳边低声道,“真是个小吃货。”
江韵撇撇嘴,“吃货还分大小?我已经很大了好吗!”
翻过年已经两月有余,她二十四岁,虽然跟时年已经三十三岁的慕寒川比起来,确实略小,但相对于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来说,已经是个老姑娘。
慕寒川故意曲解她的意思,目光透过她领口开得较低的毛衣往里探,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她,“嗯……的确不小,过了年,慕家小太太是越长越大了。”
咳……江韵无语,如此此时她在喝水,大概会被呛到。
天气日渐和暖,这一晚月朗风清,用过晚饭后,两人牵着手在园子里走了走。
江韵不再谈起争取与明升合作的事,慕寒川便也不提,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往回走时江韵低眉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声音极轻地对慕寒川道,“你知道吗,兴达的负责人,是卫子怡。”
男人眉尖微微挑,目光被掩映在夜色里,格外深沉,“噢,是吗。兴达的郭总跟卫家是老交情,卫子怡如果在兴达谋职,那她代表兴达与明升谈合作,并无不妥。”
什么叫并无不妥,江韵心道,那卫小姐都承认了,人家就是对某位不死心,明明白白地针对她。
“那这次的竞争,你希望我赢还是卫子怡赢?”江韵问身旁的男人。
“要听实话吗?”慕寒川停下脚步,双手握住江韵的肩膀,与她对面而站。
江韵点头,“当然。”
男人一笑,略带薄茧的手指抚过江韵淡粉色的唇,“说实在的,我希望她赢。”
“为什么?”
江韵猜到了他会给什么样的回答,他不赞同她与明升集团谈合作,自然是希望卫子怡赢,但她很想知道,慕寒川为什么话里话外这么排斥明升。
然而面前的男人却只是淡然一笑,这个笑容里夹杂了很多东西,江韵看不懂,也猜不透。
慕寒川把她抱进怀里,温热的嘴唇在她露出来的一截细白颈项上亲了又亲,嗓音低哑,避重就轻地回话,“你已经赢了一个男人,让她赢一场生意,也没多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