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愿低着头,她轻轻闭上眼睛。
她觉得眼泪要决堤了,她不想哭,不想让他看见她哭的。
“你别说了!”
“我为什么不说,怎么,心痛吗?我看不出来你心痛,你这人根本就没有心。”
甘愿别开眼,他修长的指却用力的捏住他的下颚,强迫她看着他。
甘愿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一下的收缩着,她觉得自己心脏的那一处,疼的都要窒息了雠。
“看到那个女孩了吗?不比你差,是不是?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她的眼睛长得跟你特别像,霍司矅说,我对纯净淡然的女人有种莫名的偏执,尤其是那双秋水明净,似不惹尘埃的眼睛,又完全就是我的致命伤……甘愿,我曾经对你说过,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想办法让你得到,可你从来都不稀罕,可你不稀罕,总有人会稀罕的,我不相信我那么倒霉,会再碰上跟你一样铁石心肠的人……你曾经那些不稀罕的好,我一点点的给别人,我要让他成为最幸福的女人之一,我让你后悔,你曾经离开我……”
甘愿觉得自己都要痛死了,他的一字一句就像是那温柔的刀子,在她的心上进进出出。
可她却有苦难言。
她只求陆维擎马上放开她,马上走。
可他似乎并不想这样轻易的就放过她。
“我以为,她会跟你很像的,可是她跟你还真的一点都不像,你对她一点点的好,她都记在心里……我相信,我儿子会跟他很相处的来……甘愿,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又多恨你……”
她刚刚离开的那段时间,他正在戒毒。
他有好多次都想放弃自己,就沉浸在毒品带来的幻象里,看着她的样子,想象着她没有离开。
他不愿意醒,不愿意接受她真的离开他的事实。
他恨她,恨透了她。
终于放开了他,他头也不回的离开,留给她的是绝然的背影,甘愿看着他的背影,水雾弥漫,再也看不清。
她冷冷的勾起唇角,“陆维擎,你痛,我就不痛吗?你用针扎你最痛的地方……”她呢?
她很想把自己的心剜出来,再也不愿意因为这里头住这一个叫陆维擎的男人而跳动。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
你明明离开了那个人,在天涯海角外,那个早已不相干的人依然影响着你的生活。
甘愿无力的靠在墙壁上,抬手随意的抹去眼角的泪水。
你总问,离开的日子,你是怎么问的。
你却不想,我离开你的日子,同样过的糟糕透顶。
她收拾好自己,唤来服务员结账。
隔壁桌上,女孩笑容嫣然好看,他眼底戾气收敛,温柔凝视。
她结账离开。
走出餐厅,才觉得自己根本没有栖身之所。
她想要的就是儿子而已,可惜不能所愿。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不知走了多久,听到有人朝她摁喇叭,她侧目看过去,白色的车子,车窗降下来,“怎么是你啊?”
关际一只手搭在车窗上,嘴里含着根烟,“大姐,你再走就出城了,都走俩小时了,不累?”
甘愿回过神,“啊,不会吧,走这么久了?”
“上车,送你回去。”
“哦。”她慢半拍的上车,坐在副驾的位子上,系好安全带。
“我在对面的餐厅吃饭,刚出来,看到的人像你,谁想到你啊,低着头走路,啥也不看……”
“我就想一个人静一静。”
“再走出城了,很危险。”
甘愿微微一笑,“谢谢啊。”
“送你回家吗?”关际问,其余的话也没多问,甘愿摇头,“找个地方,喝两杯了,我最近也想找你,想跟你谈一谈你续约的事情。”
车子调头,驶向市区。
“诶,我听说你之前的那个店又重新开业了。”甘愿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
“是吗?”
“是啊,而且我听说名字也没改,还是用的你的噱头,不会是某人吧?”
关际摇头,“不知道,一直没有联系。”
“不像你啊,你可是史上最深情的男人啊,不……应该你居第二。”
“陆维擎居第一?”关际调笑,曾经以为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情,反观两年之后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人从来就不是为爱情活着的。
“不是。”
“那谁啊?”
“迟劭南,那可是在海城市公认忠犬型男人。”
关际沉沉笑出声来,“遇到真正的爱情的时候,人往往都会失去自控能力的。”
“你也失去过自控能力。”甘愿陈述。
“说实话吗?”
“当然。”甘愿道,看着关
际。
关际沉思半晌,“如果我没有出国,就留在国内,守着她,她或许就不会为了我做出那些事情来,我也不会愧疚,可当爱情变得不纯粹,一切建立在索求基础上感情,看似是心甘情愿的付出,可深究一层,不过是给了自己一个心安理得的借口罢了。”
甘愿怔怔望着窗外,有些失神。
她不是不知道关际跟叶婕妤之间的事情。
她承认,叶婕妤是个有心计的女人,她非常懂得拿捏别人的情绪,在她跟关际的感情里,她知道每一步要怎么做,也知道每一步要怎么走。
就算是关际从来都不愿意,却清楚明白对方的秉性,为曾经的付出,到现在要一种回报。
或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感情变质。
那些付出也不过是想要换来解脱,换来像关际说的那样的心安理得。
可她跟陆维擎的感情里头呢。
从来不可能有心安理得这样的事情,从她离开的那一刻开始,那把双刃剑,就各自插在彼此的心脏里。
她想过的事情就是,让彼此都痛的这把剑,在自己的心上流血,化脓,然后愈合在一起。
总有一天,那种心痛会随着伤口的愈合而慢慢的淡忘。
只要有足够的时间来不闻不问,总有一天就不会再疼了。
可事与愿违。
她曾经亲手刺进去的那把剑,到了今天,还要亲自拔出来,然后假装心脏完好无损的过着以前的生活。
可疼,就是疼了。
发生了的事情,就再也没法回头,心上血淋淋的大窟窿,要用什么愈合呢?
甘愿回过神,也没再想,反正已经过去了,想多了无益,以前的是非,能忘就忘了吧……
最后,还是选了关际以前经营的那家酒吧。
或许是因为放下了吧。
坐在卡座上,甘愿点了一箱洋酒。
关际有些傻眼,“不是吧,要喝死?”
“我酒量很好。”
……
送程悦回到学校。
回程的路上,时然一直不说话,静静的看着窗外。
“这个阿姨,你喜欢吗?”
时然看了陆维擎一眼,然后点点头,然后两个人是长时间的沉默。
到了家,儿子依然乖巧懂事的去洗澡,也不再哭也不再闹了。
而陆维擎却坐在沙发上,找来烟,静静的点上。
他的心情很糟糕,甘愿的回来,的确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也让他认清了一个事实,就是他在甘愿的心中,真的是一丝一毫的都不重要。
有人说,开始一段新的恋情,是忘记旧爱最好的方法。
他或许就是因为这两年的空窗期,所以才胡思乱想的,既然儿子同意,他是该为自己找一个女朋友。
时然洗完澡出来,头发还湿哒哒的,陆维擎拿过他手里的毛巾给他擦干。
擦干了头发,时然就看着他。
陆维擎皱眉,“有话对我说?”
时然点点头,最后找来纸笔,“今天的那个姐姐,挺好的。”
“然后呢……”
时然看了陆维擎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悠悠的写下去,“如果你跟那个姐姐结婚,我想甘愿一起生活。”
陆维擎的脸色冷下来,他静静的看着他,然后一直隐忍的怒气,在某一个地方就想要滋滋的燃烧。
陆维擎站起身来,“无论我做什么,你都觉得我比不上她是不是?”他忍不住的提高了分贝。
时然肩膀缩了一下,然后摇摇头。
陆维擎用力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你爱跟谁,就跟谁。”
明明是甘愿不要他了,他非要去跟着她干什么?!
他起身去了书房,门用力的关上。
时然站在客厅,然后吸了吸鼻子,然后眼眶就红了。
这是两年来,父子俩头一次将气氛弄的这么僵硬。
等着陆维擎从书房里出来的时候,时然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看着儿子的脸,忍不住的俯身看着他。
看着时然纠结着的眉头,他伸手轻轻的抚平,“我想给你一个完整的家,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不用孤单。”
他弯身将儿子扛在肩上,送进卧室。
走出来,整理凌乱的茶几上,才看到儿子的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了一大片。
爸爸,你生气了吗?
我爱你,你对我很好,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了。
爸爸,那个程悦姐姐很好,跟你很般配,我心里为你高兴,我想,爸爸终于开始新的生活了,爸爸你开始了新的生活,有一个漂亮的阿姨为了做饭,陪你聊天,你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我,想跟着甘愿,
是因为我想陪着她,她这次回来,很不一样,她很伤心,一点都不快乐,而且……她以后就算跟了别人,也不会有小孩的……她就只有我一个孩子,我不能不要甘愿的……我不要她了,就没人要她了……
……
陆维擎怔住了,那纸上的一字一句,似乎也在瞬间撕裂了他的心。
他没有忘记,她在离开前,他去找过大哥的,他对大哥说过的,他对甘愿的爱,一点都不比大哥对她的少。
可如果,甘愿从来就没有走。
大哥还是会笑着祝福她的吧,希望她真的能够过的好……
他闭上眼睛,轻轻笑出声来。
他曾无数次对她说爱她,她回来了,过的不好,却是儿子告诉他的……
……
甘愿醒来的时候已经第二天的中午。
睡在自己的房间,怎么回来的,不知道。
摁着脑袋下楼,洛婶儿在厨房里张罗午饭,看着她下来,将醒酒汤放在她的面前,很用力。
她再迟钝也知道洛婶儿很生气了,从小到大,可是疼她到骨子里,哪像现在啊。
她灰溜溜的端着汤从餐厅里出来。
甘政临刚进门。
“爸……”
甘政临看了她一眼,“嗜酒啊?”
“没有,就是心情不好,喝了点酒。”甘愿喝了口酒,想溜。
甘政临伸伸手,示意她坐下。
“昨儿喝的断片吧,怎么回来的,你肯定也是不知道,关际送你回来的,说你喝了不少,把你扛下来的。”
甘愿:“……对不起啊,爸,让你担心了。”
“我知道你从来都不会让我担心,可是甘愿,你这是怎么了,爸都这把年纪了,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了,两年前,你执意要走,我不阻拦你,因为我知道,阻拦也没用,你的倔脾气正随你妈,可是你回来了,不声不响的就回来了,这两年里,几乎是要断了联系,你也从来不说,这回来了,哪儿也不去,就耗在家里,天天晚上喝的大醉,你当你爸爸是瞎子,我的女儿现在嗜酒,真当我老眼昏花,看不出来啊?”
甘愿闭上眼睛,“对不起,爸,您别生气,不喝,我睡不着觉。”
甘政临叹了口气,“顾经年呢,顾经年哪儿去了?”
甘愿看着父亲,许久之后,只有才张了张嘴,“他……走了。”
“去哪儿了,不是说,要对你好好的吗,你看看,你这是什么鬼样子!”
甘愿闭上眼睛,脸埋在掌心里,“他……死了。”
甘政临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半月前,我回来,心心说,看见我了,我那时候回来已经好几天了,给顾经年处理后事,他就在西山墓地,如果不是我,他会好好的……”甘愿把自己蜷缩成一团,最后呜咽出声。
甘政临半晌之后才道,“公司里刚开了一条食品的流水线,几年前,就在巴西种了大量的针叶樱桃,现在原材料的采购接洽,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整天在家闲着没事干,你去,明天就随公司团队走,所有的合同,你想办法在到那儿之前理清楚,有时候让自己忙起来,未必不是件好事,酒呢,慢慢戒了……”
……
吃过中午饭,甘愿还是将自己埋在一堆的文件里。
最后,还是没办法,有些信息无法链接,还是驱车去了公司。
一忙,就忙到了晚上的八(九)点。
Eav下班,走到甘愿临时的办公室,“姐,回家吧。”
“马上就好。”
“听秘书说,你饭都没吃啊。”
“明儿再吃吧,一顿不吃,饿不死的。”她看着电脑上的数据,眼花缭乱的。
Eav:“……”
等到十点,甘愿才收拾东西,抱着一堆的文件回家。
到了家,也没闲着,收拾准备出差的行李。
到了凌晨了,Eav洗完澡,就听到外面车子发动引擎的声音。
别的地方没去,而是去了陆氏。
听Eav说的,陆维擎带着时然住进了陆氏大厦的F座,方便上下班。
车子停在了停车格里,已经很晚了。
出差的时间挺长的,在一个月左右,她想,如果不出差,即使陆维擎不让她间儿子,她也会偷偷的来看看的。
现在好了,还是掏出手机,给儿子发了条短信,问睡了没有。
许久之后,都没有任何的回应。
这个点了,早睡了,她准备驱车离开。
手机却传来短讯的声音,她打开一眼,就一个字,“没。”
“儿子,我在楼下,能见见你吗?”
“爸爸会生气的。”
“哦,没事了。”甘愿把短信回过去,“晚安。”
想了想,最后,
甘愿还是告诉时然,她出差的事情。
没一会儿,电话就打过来,那头没有声音。
过了几分钟,公寓的门被打开,就看到时然赤着脚下来了。
甘愿也连忙下车,“你怎么不穿鞋?”
时然只是看着她,然后别开眼,推着她上车,甘愿不明白他干什么,没一会儿,时然就哭了。
抱着甘愿用力的哭,甘愿拍着他的背,“时然,你别哭啊,我只是去出差而已。”
时然摇头,用力抱着她。
“时然,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爸爸,我很想让你跟我生活在一起,可我却不能再在这个时候伤害他。”因为她伤害他够多了。
时然眼泪还是扑簌簌的往下掉,“我明白,因为我们的原因,最受伤害的就是你了,可我真的是爱你的,你相信我,我从来都没有想过不要你,真的……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我们可以偷偷的发短信,或者发邮件的,前提是,千万不要让你爸爸知道啊,不然他一定气疯了的。”
时然点点头,然后伸出手跟她拉勾。
……
第二天,甘愿就离开了G市,前往巴西。
然而,最近的几天,陆维擎的心情好像不大好,时然知道,他有时候会跟那个叫程悦的姐姐一起吃饭。
有时候带他,有时候不带他。
甘愿到了巴西一周,很守时的每天跟他聊天。
然而,连着两天,甘愿又没消息了,时然坐在电脑旁,心情极其的低落。
甘愿,又骗了他。
陆维擎也发现了儿子的异常,时然开始不吃饭,甚至动不动就摔东西。
他把最近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的建议是最好让他跟他母亲好好相处。
虽然他不愿意,还是驱车去了甘家。
到甘家,家里就只有洛婶儿自己在,洛婶儿看到陆维擎,心里就不痛快,问甘愿在不在的时候,洛婶儿只是哼了两声,说人走了。
听到她又走了,陆维擎的话,腾的就上来了。
“去哪儿了?”他冷声质问,心情非常不悦。
“不知道,你不让她见孩子,她心灰意冷,收拾东西就走了,可能永远都不回来了。”
陆维擎生气到了极点,离开了甘家,就把电话拨给城北,“给我查,我倒要看看甘愿滚哪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