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中,杨青山坐在床上,看到那抹料峭冷寂的身影,恭敬的低头道:“少主。”
风濯站定,黑眸如死水一般沉寂,淡淡出声道:“祀鬼楼怎么了?”
杨青山伸出双手奉上他接到消息的纸条,面色沉着的道:“魑魍两个堂主为了争夺掌权之位,带领堂下之人互相厮杀,死伤愈半。魉堂主已经宣布退出祀鬼楼带着堂下人自立门户,我魅堂下属被魑魍两堂主分明囚禁起来,整个祀鬼楼已经大乱。”
风濯低头扫了一眼手上的纸条,黑眸并没有什么变化,手指捏紧再松开的时候,只见有灰烬从他的指缝间落下,纸条已经不见。
杨青山想了想,又道:“属下与张年探讨之后,觉得祀鬼楼此番大乱似有蹊跷,时机有些不对,这些年魑魍两堂主一直明争暗斗,却也从未弄成这个样子。”
风濯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黑眸变得幽暗深邃,深不可测,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杨青山不知他心中是如何打算,忍不住出声问道:“少主,您什么时候动身前往上京?”
风濯微微侧首,黑眸古淡无波,平静下却蕴藏着未知的危险,无形的威压遍布整个房间,直叫杨青山觉得遍体生寒,他心中暗暗觉得少主似乎有些变了。
“我是主子,你是属下。”声音清淡,却叫人心头发颤,如寒霜压面。
杨青山将头低的更很,恭敬而自责的道:“属下逾规了,请少主责罚。”
风濯并未回头看他,而是朝门外走去,一身黑衣映衬得他身子愈发挺拔,却带着迫人的气势,只觉得不敢直视。
杨青山许久才抬起头,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心中暗道:少主身上的气势好生凌厉,让人打灵魂里生出畏惧之心。
他好像愈发看不透少主了。
一连七日,古云清身子时好时坏,退烧之后再发热,反反复复,风濯寸步不离的守在她身旁,事事亲为,喂药也不假人手。
刘芸娘看在眼里,每每都欲言又止。
地里的庄稼已经熟透了,村里人都已经将麦子收割了,只有刘芸娘家里的还没有动静。
刘芸娘一颗心全都系在古云清身上,整日忧心,清儿一日不醒,她一日就分不开心去管其他事情,只任由熟透的麦子留在地里。
这一日,张大夫给古云清号脉之后,面上多了一丝轻松,站起身对一旁的风濯恭敬的道:“熬过了这七日,云清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要不了三日,应该就能转醒。”
风濯黑眸微微一动,落在古云清莹白的小脸上,幽暗的瞳仁中多了一丝不可察觉的柔和。
“她身子会不会有什么不适?”眼角未抬,眸光依旧落在古云清身上,话却是朝张年说的。
张年微微抬起头,没有一丝隐瞒的道:“她身子底原就十分弱,这次又失血过多,以后身子会更孱弱,也容易招致病邪入体,需要好生将养着。”
风濯没有说话,目光停留在古云清脸上,张年十分有自知之明的要离开,可又想起杨青山的嘱托,只能硬着头皮道:“少主,上京那里已经不容耽误了,东方伯已经来信催促了您两三次了。”
“知道了。”风濯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
张年悄悄叹了一口气,朝门外走去。
看着床上依旧昏睡不醒的人,风濯黑眸中多了一丝暖意,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摩擦了下,低声道:“我要走了,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生病,不要受伤。”
说完这句话,风濯又在她的脸上凝视了良久,黑眸绞着丝丝缕缕的缠绵缱绻,一张脸如沾了春水一般柔和,眸光之中的情愫愈发明显。
他俯身在古云清额头上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唇角含着浅笑,凤眸潋滟,微挑的眼角是挡不住的旖旎风光。
“你要等我。”声音清淡,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直起身,深深的看了一眼尚在昏迷之中的古云清,风濯转过身,脸上已经恢复冰冷,朝门外走去。
这一日,风濯带着杨青山走了,杨青山身上的伤还没好,人也刚刚能下地,却坚决的跟着风濯一起离开了。
刘芸娘本想拦住风濯,问问他对清儿到底有没有心,可终是没有问出口。
晚上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刘芸娘打开门一看,见古光宝拉着木板车,上面堆了满满一车的麦子,不禁有些疑惑:“光宝,你这是……?”
古光宝光着上半身,皮肤晒得黑亮,他抹了一下额上的汗水,才道:“婶子,你家地里的麦子我帮忙给割了,这些全都是的,还有一些没有拉完,光宗在地里看着呢!我还得再去一趟。”
刘芸娘一下子被眼前的情况弄的不知所措,听完古光宝的话,有些呆了,似乎全然想不到古光宝会这样做。
古光宝也知道自个以前做了不少糊涂事,他舔了舔晒得起皮的嘴唇,道:“婶子,你先开门,让我把这车麦子卸下来。”
刘芸娘忙回过神,打开院门,让开身子,帮古光宝在后面推着车,眼圈却有些红了。
古光宝将车上的麦子卸到院子里,笑道:“婶子,我把剩下的拉回来。”拉着木板车往院门外走去。
刘芸娘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回过神来,各种滋味涌上心头,心情也难以用言语形容。
自从知道古云清是个姑娘,古光宝的思想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一下子顿悟出许多道理,觉得自己以前做了许多混账事,那日听说古云清在山上出事,他也不知自己怎的,就跟着村里人一起上山找人了。
许多人都说他是为了看笑话,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是真的担心古云清出事。
那日,听说古云清找到了,他心里涌起强烈的念头,想要亲眼看看她是不是平安无事,就不管不顾的上了门,虽然他心里知道,她们家定是不欢迎他,可他还是去了。
看见床榻上小脸惨白近乎透明的古云清时,他心头涌起许多愧疚,只想为她多做一些事情。
以前他只当古云清是男子,看不起她那副躲躲闪闪的样子,觉得有这样一个堂弟十分丢人,后来他大放异彩,优秀的让人生出嫉妒之心,他就愈发不喜欢她,他娘一直不喜古云清一家,他也就对她们家莫名敌视。
可是得知古云清是个姑娘的时候,他的思想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莫名兴奋,心里还隐隐有一些怜惜和心疼,可想而知,古云清她们母女三人这些年过有多么艰难。
他心中恼恨自己往日的所作所为,只想多为她做一些事,补偿她们一家。
三日后,古云清果然如张年所说的那般,醒了过来,刘芸娘喜不自禁,笼罩着整个家的愁云惨雾终于淡去。
刘芸娘烧了整整一桌好菜,张年也被留下吃饭,饭桌上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萍儿咯咯的笑声一直都未停,古云清脸上也一直挂着淡淡的笑意,刘芸娘端着饭碗,看着古云清,抿着唇笑的十分温婉。
自从收养张年的那对老夫妇去世之后,这些年他都是一个人吃饭,今日这一顿饭吃的实在其乐融融,让他忍不住想,要是有这样几个家人就好了!
吃完饭后,张年又给古云清号了一回脉,叮嘱她按时吃药,才告辞离去。
刘芸娘一边收拾碗筷,一边道:“清儿,你快去床上躺着,身上伤还没好,莫要乱动。”
“娘,在床上躺了这么多天,身子骨都快要生锈了,我不乱动,在院子里透透气。”古云清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笑着道。
刘芸娘宠溺的看了她一眼,叮嘱道:“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跟我说。”
古云清点了点头,萍儿走到她身边,小脸上满是笑意,扶着她道:“大哥,我扶着你去院子里。”
“好。”古云清笑着点了点头,任由萍儿扶着走到了院子里。
萍儿松开她的手,仰着小脸道:“大哥,我去给你搬个凳子。”
古云清点了点头,看向院子里的麦子,清眸闪过思索,她昏迷了七八日,没想到地里已经收麦了,她的玉米也要抓紧时间播种了。
萍儿搬着板凳放到了古云清身后,扶着她坐了下来,然后蹲在她身边,暖心的问道:“大哥,你身上还疼不疼?”
古云清微微抬起手,萍儿乖乖的将头伸了过去,古云清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道:“大哥不疼。”
萍儿又懂事的道:“大哥,我以后一定乖乖听话,多跟你学东西,再也不让你受伤。”
古云清清眸愈发柔和,眸光温煦泛着暖意,唇角微勾,笑着道:“萍儿已经很乖了。”
萍儿一脸认真的道:“大哥,我再也不想看见你受伤。”
古云清一颗心暖暖的,揉了揉萍儿的头,脸上满是笑意。
萍儿沉默了一会,悄悄抬眼看了看古云清的脸色,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左右转动。
古云清看着她一脸藏不住心事的样子,笑着道:“萍儿有心事?”
萍儿吐了吐舌头,一副古灵精怪的样子,咬唇沉默了一会,才轻声道:“大哥,风大哥又走了,你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