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风和日丽,桑暮烟在雪羽宫呆得有些烦闷了,准备下山去镇子上看看,幽州与关外相邻,集市异常热闹。不仅有本地的小商贩。还有许多关外的人。熙熙融融的集市上叫卖声络绎不绝,来往的商客牵着马屁驮着货物通关走卡,龙蛇混杂。
桑暮烟带着竹鸦在街边小摊上选香炉,小巧独特的造型很是惹人喜爱,她们身后,一个三大五粗的男子不紧不慢的跟着。
那人不像大秦的打扮,头戴狼皮毡帽,腰带匕首,宝石镶嵌其中,端的是华丽无比。桑暮烟去哪里。他便跟在后面装作随意挑选东西的模样,很快竹鸦便发现了此人的怪异。
“大小姐,要不要属下去解决了他?”
桑暮烟不想生事端,摇了摇头。
竹鸦冷眼看着身后那个尾随着,紧紧按着腰间长剑。
在集市上逛了一圈,桑暮烟挑了些小玩意,准备返身回雪羽宫,谁知道刚刚出了关口。还没有走几步,就被几个雄壮魁梧的汉子围住了。这些人手里拿着大刀,刀尖上泛着寒光,一看就不是善茬。
竹鸦立刻把桑暮烟护在了身后,“小姐,你先走!”
“走?哪里走?小美人,把身上的钱财交出来,再配哥哥们乐呵乐呵,把我们伺候舒服了,大爷就放你们走!”
听着此人的污言秽语,桑暮烟立刻皱了眉头,她看了看四周。空无一人,伸手把身上的银袋扯下扔到了那些人的面前,“这是我全部的家当,拿了银子你们就走吧!”
“小姐!”竹鸦不懂桑暮烟此举是何意,难道大小姐担心他打不过这几个野蛮人么?
桑暮烟微微摆头,那意思很明显,为了点银钱受伤不值得。
看到桑暮烟这么爽快的把银子教出来,几个抢劫的人非但没有离开,反而得寸进尺的淫笑起来,“还是这小妞识相,看着你这么配合的份上,大爷我待会一定轻点让你伺候,哈哈哈哈......!”
竹鸦在他说话的时候已经拔剑刺了上去。
边上人见他发难立刻上前围攻。
然而竹鸦和桑暮烟都小看了他们。这些人不仅彼此配合得当,而且不像普通的贼人,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桑暮烟看着竹鸦被他们钳制,暗道一声不好。她虽然不懂武功,但看得出,竹鸦只能抵挡他们一时,这车轮站拖久了,竹鸦只会力竭身亡。
还不待桑暮烟逃开,一人已经从围攻中抽身出来,直冲她来。
桑暮烟此刻也顾不得替竹鸦担心了,寻着去雪羽宫的方向跑。
那大汉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调笑,满嘴的淫词秽语,气得桑暮烟咬牙切齿却又不得不拼命狂奔。
越是紧张着急,越容易出错,桑暮烟被横亘在地上的树枝啪的一下绊倒,她的脚踝立刻传来一阵剧痛,估摸是崴了。
大敌当前,她却崴了脚,大汉见状,兴奋异常的朝着桑暮烟奔去。
那神情好像孤狼发现了落难野兔一样,桑暮烟脸色发白,若是自己落到这些人手里,只有生不如死。
汉子提着刀,一路划着地面,发出哧哧的响声,猩红的双眼泛起幽光,吐着口水朝她走去,“小美人,怎么不跑了,让大爷我来疼疼你~~”
“不要过来!”桑暮烟捡着身边石头朝着他扔去,企图阻拦他的脚步。
这些微末的力道造成不了任何伤害,反而激发了他的兽性。
男子舌头在舔了舔口水,扔了刀,朝着她猛的扑去。
桑暮烟死死拉住自己的衣襟,张口朝着他伸来的手狠狠咬下,男子吃痛,挥手就要一个大嘴巴子。
危急时刻,一个青色身影出现。
砰!
脖颈后一记木棍敲下,刚刚还嚣张的男子立刻倒了下去,沐景茗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打晕了人,拉着桑暮烟就要跑。
桑暮烟有过片刻的发怔,还没有从这英雄救美中出来,沐景茗以为她吓傻了,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见她衣衫完整,没有大碍,立刻唤了一声,“烟儿?”
“嗯?”桑暮烟下意思回应,而后她指着自己不中用的脚,苦恼极了,“我脚崴了,走不动!”
此等情况,脚崴了,就代表等死。
沐景茗扔了木头,二话不多说,在她面前蹲下,急切道:“上来,我背你走!”
生死危急时刻,桑暮烟暂且把他们的恩怨放在了一边,撑着他的双肩跳上了背,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磕在了他的后背,沐景茗耳根微热,背着她拔腿就跑。
被打了暗棍的汉子很快从昏厥中醒来,看着地上踩出的脚印,一路追赶上去。
沐景茗身上多了一个人,跑起来也不快,加上山路崎岖,听着后面追来的脚步声,他左拐右拐就进了林子。此刻他特别想把陆徵羽逮出来骂一顿,好好的房子偏偏弄在最顶上,让他想求救都无门。
桑暮烟趴在他的背上,听着他粗粗的喘着气,跑的满头大汗,伸出手用袖子替他擦了擦,“休息会吧,再跑下去,没有被捉到,你也累死了!”
沐景茗摇摇头,这会休息,只有死路一条,“我还撑得住!”他把她往肩上扶了扶,准备继续跑路。
铮~
一把刀从身后掷来,擦过桑暮烟的胳膊扎到了沐景茗前面,桑暮烟没有忍住惊呼了一声,“啊!”
沐景茗立刻回头问道:“烟儿,哪里受伤了?”
“我没事!”桑暮烟扯了扯袖子,幸好没有伤到皮肉。
“哼,臭小子,想英雄救美,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敢抢我的女人,找死!”汉子一个恶虎掏心,朝着沐景茗背上的桑暮烟攻去。
沐景茗不得不放下桑暮烟转身应战。
沐景茗不是科班出身,这么多年也就学了几下花拳绣腿,摆摆架势可以,真要对上哪里是这个莽汉的对手,三下两下就被人拍到了树上。
树干应声而断,沐景茗下身一麻,几乎产生了被人腰斩的错觉。
汉子吐出口唾沫,搓搓手,看也不看死虫一样的沐景茗,贱贱的的朝着桑暮烟扑去,桑暮烟拖着伤连连往后退。
“美人,别怕,大爷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嘿嘿嘿!”他一张口便露出微黑的牙齿,还未靠近,身上的臭味已经熏得桑暮烟想吐。
她也很给面子的当面呕了一声。
汉子脸一拉,顿觉受辱,抡着大胳膊上前,想让她知道知道什么叫做男人味的,远处的沐景茗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撑在树干上,歪歪扭扭的站着,也不喊痛,一边抹去嘴角鲜血,一边指着汉子挑衅道:“是个男人,就先把我打倒了再说!否则,你修想动她一根毫毛!”
汉子顿时笑了起来,如此不知量力的人,他不成全,好像都过意不去。
汉子阴测测的转了身,拳头绷得紧紧的,“臭小子,老子一会打得你去见阎王,可别求爷爷!”
“我要是不求呢?”沐景茗不怕死的继续挑衅。
“呵呵......”汉子冷笑一声,指着桑暮烟说道,很是慷慨的说到:“你要是不求饶叫一声爷爷,我就不碰这小娘们!”
“好,君子一言!”
汉子自然不是君子,在沐景茗回话的时候已经一个纵身,凌空而起,望着下面不知好歹的傻小子,大腿直直朝着他心窝子踢去。“去你大爷的!”
沐景茗连手带脚,在树干上转了一圈,刚刚他靠着那处顿时多了个洞,咔嚓~
这力道若踢在人身上,沐景茗双腿打颤,他想自己一定会立刻吐血身亡的。
目光落在远处瑟瑟发抖的暮烟身上,他强迫自己镇定,拼命保持冷静。
桑暮烟看得心惊,担忧的呼叫随着二人的打斗一高一低,她知道沐景茗这是拿命在赌,他赌自己死前,雪羽宫的人会赶到救援。
等待的时间最是煎熬,桑暮烟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被汉子一脚一脚踢在地上,他又一次一次的重新爬起来,身上长衫早已经被鲜血侵染。
那一刻,她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心里的那点恨忽的烟消云散,心紧紧揪在了一起。
“哇~”沐景茗再一次被踢飞,空中的腾飞的他吐出来大口血,这一次,他趴在地上,很久也没有起得来。
桑暮烟心下着急,拖着残脚朝着他走去,“沐景茗,沐景茗.....你还活着么?”
汉子见他差不多,脚上的鞋子都被弄成了红色,砸吧砸吧嘴,扬起了胜利者的微笑。而后抢在桑暮烟面前,一脚踩在沐景茗半死不活的脸上,恶狠狠的说:“服不服?叫声爷爷我便饶了你性命!”
沐景茗死咬着,不肯求饶。
汉子当然不会饶了他,废了这么大半天的鸟劲,不仅不会饶命还要好好折辱一番,享受享受胜利者的滋味才能回本,不然他浪费这半天时间做什么。
沐景茗眼睛被血糊住,看不到大汉洋洋得意的脸,余光瞄到远处一步一步艰难过来的桑暮烟,他张了张嘴,还没有说出话,血就先冒了出来。
汉子狠狠在他脸上碾了计较,耐心全无的朝着桑暮烟走去。
这里还有个小妞等着他好好享受呢~
沐景茗苦苦挣扎着,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他实在太痛太累了......
沐景茗看着汉子抓住了桑暮烟,眼里冒出火来,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他恨死自己这不中用的身子来,眼前画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小,沐景茗不甘的闭上了眼睛--当场失血过多昏死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头顶不是一片萧瑟的树木之景,也没有听到女子的惨叫声,他脑袋有些晕眩,张口叫人,却发现,嘶哑得厉害,“来人...烟儿......!”
无人答应他。
沐景茗心中恐慌,撑着手想起身,一个咕噜却从床上滚了下去。
“扑通~”
全身骨头都像被人拆掉一样,疼得他龇牙咧嘴,沐景茗四肢着地的趴在那里,半天都爬不起来。
外面伺候的小厮听到动静,立刻推开大门跑了进来,“少爷,沐少爷,你怎么掉地上了!”
小厮把他重新扶到床上,沐景茗指了指桌子,很快一杯茶送到了他的嘴边。
他急促而狼狈的喝完茶,喉咙好受了些,连忙问道:“我在哪里?桑暮烟呢?她怎么样了!”
“少爷,你被打糊涂了么?这里是雪羽宫,桑姑娘没事,你别担心了,先照顾好自己吧!”
实际上除了他被人打得只剩下半条命外,所有人都没有事。
当日沐景茗昏死过去后,竹鸦刚好带着人赶到,阿东他们一出手,这汉子立刻成了强弩之末,被瓮中捉鳖。只可惜其他那些人人不知所踪,阿东派了一部分人去追查他们的下落,剩下的人赶紧抬着沐景茗和桑暮烟回了山上。
听说桑暮烟没事,沐景茗躺回了床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裹着白布包得跟粽子一样,太夸张了吧?他被打的是胸脯腹部处,手脚又没事。
沐景茗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有损形象,东张西望的准备找个剪子,小厮看他不安分的模样,立刻劝慰道:“沐少爷,大夫说您伤至肺腑,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想倒茶喝水只管叫我。”
“咳咳......”
不提还好,一提这茬,沐景茗瞬间感觉到五脏六腑都移了个位,“算了,你先出去吧!”
小厮规矩的退了出去,沐景茗躺在床上闭目小憩,忽然门咯吱一声呗人推开,他欣喜的张开眼睛,看到是柏卿雪夫妇,立刻大失所望。
二人看他毫不掩饰的神情,故作不悦,“啧啧啧...这苦肉计使得,沐景茗,你可真舍得~”
柏卿雪在边上落井下石,“听大夫说,肋骨都打断了,若是烟姐姐知道,肯定得感动哭了!”
对于这夫妻二人明显看好戏的样子,沐景茗实在提不起精神反抗一二,索性装聋作哑任由他们打笑。
等到两狗头军师调侃完了,这才上了正题,陆徵羽坐在他面前,神情有些严肃,“我听桑暮烟说你们是在关外遇到的劫匪,那些劫匪你可知道是什么人?”
沐景茗摇了摇头,但根据他们的穿着打扮很像是燕国来的,“他们武功招式非一般劫匪,行动间也训练有素。”
陆徵羽眯了眯眼,他的手下把那个漏网之鱼连夜拷问,但那汉子死鸭子嘴硬,怎么也不肯开口。“这倒是棘手了,幽州处于交界处,一旦有人乱来,很容易燃起战火。”
沐家庄是幽州的无冕之王,定然首当其冲!
如今沐景茗受了伤,大夫交代过不能劳心伤神,加上他这脑子做生意行,审人追查么,还是交给专业人士比较保险。
“沐大少,这阵子你好好养伤吧,其他的事情我来处理!”陆徵羽宽慰的拍拍他的肩,一碰,沐景茗就抽了口气。
陆徵羽歉意的移开眼睛,装傻充愣,好像刚刚陪他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行了!”柏卿雪从凳子上起身,“徵羽,我们就让大少爷好好休息吧!免得一会烟姐姐来看他却没有了精神头,到时候某人指不定怎么怨恨我们呢~”
沐景茗瞥了柏卿雪一眼,咬牙切齿。这两人一唱一和的,越发毒舌了!
然而,沐景茗痴痴地等了一天,像望夫石一样身子都做僵了,也没有等到想见的人。小厮看他倚在床头,满脸憔悴,掩不住的落寞,一边送药一边劝说道:“沐少爷,您别再看了,这都快亥时了!”
若是那人要来的话,早来了。
沐家大少爷喜欢上当家夫人好姐妹的事情,雪羽宫的人早就传遍了,更别说当年跟在陆徵羽身边的那些老人,哪个不知道沐景茗与桑暮烟之间的纠缠过往,每每有人问道,也只能答一句孽缘了!
沐景茗不相信桑暮烟会这么绝情,他一天盼着一天,直到一个月后,身上的伤痊愈了,桑暮烟也没有来。
他想,自己或许该死心了!
柏卿雪和陆徵羽看在眼里,暗暗替他惋惜,但感情的事情,别人插手不得,更何况沐景茗是她的朋友,桑暮烟也是她的好姐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夫妻二人帮谁都不是!
柏卿雪曾问过桑暮烟,若是一个男子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你还要奢求什么呢?
桑暮烟却怔怔的看着窗外茶树发呆,那是沐景茗吩咐从沐家庄移植过来的。茶树小小的瘦弱得很,与那发育不良的小孩子一样,可怜巴巴的。几片泛着枯黄的叶子挂在树枝头上,风一吹就快掉落,却倔强的缠在那里,打着转,不肯离开。
“卿雪,若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桑暮烟看着她,她知道沐景茗对她好,但她永远忘不了父亲的死,就如同她忘不了当年沐景茗为了维护凌君一样。
这个疙瘩,像根刺,扎在她的心上,不拔,痛彻心扉,拔了,血流如注。
她需要时间,需要忘记过去,放下曾经的时间。
“我......”
柏卿雪握住了桑暮烟的手,“柏姐姐,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的!”
人人都道桑暮烟冷情,连自己的救命恩人伤成那样也不去探望一眼,但她有好几次都看到烟姐姐身边名叫竹鸦的男子在沐景茗的门外徘徊。烟姐姐对沐景茗不是全然无情的!
“谢谢你,卿雪!”桑暮烟冰凉的手指渐渐有了温度,“在雪羽宫也住了快一月了,我想今日就启程离开!”
事情来得太突然,柏卿雪有些惊诧。
桑暮烟淡淡浅笑,显然早已经觉得好了,只等现在向她辞行。
“烟姐姐~”柏卿雪很舍不得的抓着她,“你我二人天各一方,好不容易见了面,你就再留几天当时陪陪我嘛!”
桑暮烟从她手里抽出自己的手,拍拍她的手背,缓缓道:“其实在半个月前,沐阳就开始催促我回去,只是...”
她只是担心沐景茗的伤势,所以拖到了现在,如今桑沐阳痊愈,她也该走了!
“烟姐姐~”柏卿雪撒娇,“再留一阵子么~”
桑暮烟笑着,却没有答应。
她哪里不知道柏卿雪故意挽留她的真正用意是什么,只是弟弟那边实在催得急,几乎一天一只信鸽,也不知道是不是绝情门出了事。
如今正是走的好时机,她也想让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强留无用,柏卿雪也不纠缠,从桑暮烟那里出来后,就脚不沾地的往沐景茗的院子跑去,她得赶紧通知这个傻子烟姐姐要走的事情。
得知桑暮烟要走,沐景茗连鞋子也顾不得穿,抱着一盆茶树就朝她的院子跑去,然而下人告知,桑暮烟刚刚已经乘坐马车走了。
沐景茗又赤着脚去了马脚,牵了一匹枣红马就下山追人。
路途崎岖,马车走得不快,很快沐景茗就看到了坐在车辕上的竹鸦,他一手抱着花盆,一手拉着缰绳挥打,“停车!停车,暮烟......!”
听到沐景茗的声音,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沐景茗从马上跳下来,脸色通红气喘吁吁的跑到马车面前,桑暮烟掀开了帘子,一盆茶树便递到了她的面前。
“暮烟,你看,这是我种活的茶树。你曾说过幽州寒凉,定然种不出南方才有的清茶来。但是你看,我种出来了,待到来年,我便能制出最好的茶来,暮烟,你看啊~”
桑暮烟瞧着这一盆绿茶,不知道面前的男子花费了多少心思,心一瞬间鼓噪起来。
“暮烟,我知道我伤了你的心,但你不要饶过我,也不要原谅我,留下来,随你怎么打骂,怎么折磨,我都甘之如饴。”
“暮烟...不要走,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捧着茶树,挡在她的马车前,一言一句,皆是小心翼翼,皆是苦苦哀求。
桑暮烟没有答话,竹鸦见状拉起了缰绳。
“暮烟!”土妖巨扛。
沐景茗抱着那盆树,快要哭出来。
桑暮烟别过头去,怕自己露出软弱的情绪,她冷冷开口,比寒风更加凛冽,“走~”
马车重新启程,眼看着,她就要再次离开。沐景茗抱着茶水站在原地,追着跑,脚趾头踩在冰冷粗粝的石头上,不肯罢休。
“不要走,暮烟,求求你~”
两行清泪滴落在盆中。
桑暮烟掀着马车帘子看着沐景茗,慢慢闭上了眼睛,听着咕噜咕噜的马车声,再张眼,研究有些湿润:“沐景茗,你听着!”
她对着后面的人吼道:“等你酿出绝世好茶时,就来找我吧!”
这是她给他的许下的承诺。
沐景茗听着这句话,停下了追逐的脚步,紧紧抱住了手里的茶树,形影单只看着马车渐行渐远。
自那日桑暮烟走后,沐景茗着了魔一样,开始日日学种茶养茶炒茶制茶。
幽州的人都知道沐家庄的大少爷疯了,他成了一个茶疯子,文不成武不就,整日疯疯癫癫,对品茶越来越在行。
其实他很多时候,沐景茗常常坐在山下那处终年轻烟围绕的寒潭边喃喃,全然不似平日疯疯癫癫的模样,眼神中仿佛有一层深深的忧伤。
然而幽州寒冷,普通的茶树根本难以成活,他早已经失败了许多次,现在也不例外。后来,功夫不负有心人,某天他在山上找到一种树,叶子中略有茶的清香,便将它移回沐家庄小心养护。
幽州夜深露重,新抽的茶芽经夜便被打坏,必须在每天傍晚前采下,而且北方茶叶味重质涩,须以大火翻炒蒸去苦感,每日夕下,他就在暮色中燃炉炒茶,取名“暮下烟”。
“暮下烟”茶味极苦,他想桑暮烟定然不会喜欢这味道,因为凉城的茶总是带着淡淡的晴天,于是沐景茗在某一年寒冬想出用雪水泡茶的方法,雪水甘甜清冽,与“暮下烟”的苦味中和,他就这样寻觅着。
他要为她为自己,沏一盏茶,一盏有心里味道的茶。
一年又一年,他沉寂在这个承诺之中,直到柏卿雪和陆徵羽再也看不下去,他们押着他去绝情门,他们想,无论如有,也要帮这个傻子求到桑暮烟不可。
绝情门,坐落在“春水碧如天,画船听雨眠”的江南,这里有桃红柳绿,草长莺飞,这里有烟雨,有西湖,有茶……
那盆曾经没有送出手的茶树张开了枝头,郁郁葱葱。
沐景茗始终抱着那盆茶树,柏卿雪与陆徵羽带着他坐在茶炉边,不过一转眼的时间,沐景茗却跑没了踪迹。
待到二人在一群看热闹的人群中找到他时,沐景茗倒在地上,身中数刀,白衣被鲜血染红,边上跪着抱着茶树的桑暮烟。
她跪坐在血泊之中,呆呆的,有血红的泪花从她脸颊滚落,桑暮烟涂得鲜艳异常的红色丹蔻指甲,生生的被掰断。
她搂着沐景茗的尸体,没有哀嚎,没有哭天抢地,像是最寻常的水墨绘成的黑白画,却苍凉得可怕。
那一刻,她的心真的空了。
沐景茗终究是找到了她,只是他还没有来得及用江南的雪给她沏一杯暮下烟,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他做到了,他酿出了世上最有滋味的茶。
后来柏卿雪从旁人的嘴里得知,沐景茗为了从地痞流氓中救下那个女子,与他们斗殴起来,有人愤怒之下用刀偷袭了他,身上留下数刀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流不止,他拉着那个姑娘,连句话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便断了气。
旁人无不为这个年轻的男子感到惋惜,桑暮烟不言不语,身上的鲜血还温热着。她突然记起,当年在幽州城时,他也是一样为了自己,那就连性命也可以不要。
桑暮烟跪在沐景茗的身前,不肯撒手,不肯任何人触碰,像只绝望的刺猬,张起了全身的刺,把自己,也他,刺得遍体鳞伤。
终究害得他丢了性命,她绝望的看着天,想要咆哮,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居然喊不出来。
原来痛到深处,伤到极点,是这样的无力苍白。
绝情门跟丢的人很快找到大小姐,而桑暮烟只双目空洞的把沐景茗放到了自己的身上,吃力的背着他,一点一点前行。随行的人想上前帮忙,被她血红的眸子一瞪,再也不敢动手。
她就那样,一步一步,背着身上的尸体,出了城。
一双手挖得鲜血淋漓,可见白骨,她终于亲手挖出了一个大坑,坐在那个坑里,桑暮烟最后把那盆被鲜血浸染的茶树与沐景茗葬在了一起。
从此后,桑家再无暮烟。
从此后,她再不敢碰茶。平板电子书网最全,更新速度最快,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平板电子书网!如果忘记本站网址,可以百度一下:平板电子书网,即刻呈现!为了方便下次阅读,不要忘记把本站加入书签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