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儿坐在永和宫的院子里,一片一片的对着阳光挑捡着玫瑰花瓣,海棠带着四个新选上来的小宫女子站在她的身后,“进上来的胭脂膏子颜色总是不好,你们道是为何?”
“想是用料不够精道。”
“进上御用的东西,岂有用料不精的道理?”秀儿笑道,“他们一样也是用这样西洋种的玫瑰花瓣,精工细做,可要说颜色上差些,羞得无非是工夫二字罢了,一年的玫瑰花瓣只收那些,要进上的数目又是在定数的,这玫瑰花瓣放久了颜色又要不好,他们也只得不论花瓣颜色深浅或只笼统的分了,就做了起来,挑那些颜色好的上品去给验货的人看,验货的人被唬弄了过去,让他们送东西进宫,待到了咱们手里,就是有些好些,有些差些了。”
“小主说得是,若非有小主一番提点,奴婢们竟还不知道。”
“也是如今四阿哥和六阿哥每日都挪去了乾西五所,两个小阿哥和小格格身子也都康健,畅春园的玫瑰又开得好些了,本宫也才有这闲情带着你们一起制胭脂膏子。”秀儿笑了笑,“你们瞧这花瓣想是好的,可再看这白……就大了些,要拿银剪轻轻地剪掉。”
“嗻。”
秀儿拿帕子擦掉了手上沾的花汁,“本宫如今年龄大了,若是年轻些,自会与你们一同捡这花瓣,如今眼神不行了,手劲儿也大了,只看着你们剪吧。”她伸出手,海棠扶着她起来,慢悠悠地往永和宫正殿走。谁知刚要进屋,章佳氏自后殿转了出来,她二十六年十月又生了个格格,如今已经是享嫔的待遇了,只是并未正式册封罢了,依旧在永和宫后殿住着。小格格交给了荣妃养着。
这一两年章佳氏在宫里风头正劲。已然有人说要取她而代之了,章佳氏似也听说了类似的风声,在她跟前更加恭谨了,每日必来永和宫请安。风雨不绰,可今日却是第二次来了。
“章佳妹妹……”她转过了身,迎向章佳氏。
“德姐姐。”章佳氏福了一福。“我在宫中闲坐,忽然听闻姐姐在做玫瑰胭脂膏子,特意来讨了。”
秀儿立时就笑了。“你这耳朵好灵,本宫今日才开始选玫瑰花瓣,你就来要胭脂膏子了……”
“姐姐您有所不知,这好东西人人想要,妹妹我自是要早早跟姐姐说了,姐姐才能在做胭脂膏子的时候多制些,也带出妹妹的那一份来。”章佳氏走到台阶处。扶住了秀儿的另一只手和海棠一起搀着秀儿进了屋。
秀儿让她与自己在临窗大炕上对坐,阳光透过两块玻璃窗洒满了一室。也照得章佳氏的面上透着一层的光晕,章佳氏本就是个绝色,如今她顺风顺水又生了一儿一女,自是春风得意,又比初入永和宫时不知美艳了多少。
“姐姐为何这般瞧着我?”章佳氏摸了摸自己的脸颊。
“妹妹这些年越发的精神了,倒是本宫,怕是自此以后要一年不如一年了。”
“姐姐您这是从何说起?”
秀儿摇了摇头,“有道是长江后浪推前浪,我都已然替皇上生了六个孩子了,难不成还要拉下脸去与年轻人争宠?我啊,如今只盼着三个阿哥快些长大,三个公主平平安安的,将来都有个好归宿,我只管享清福就是了。”
章佳氏知道德妃这说得是实话,以她今时今日的份位和她所生的那些个孩子,有没有圣宠都无关紧要了,她在宫里的地位不可动摇,自己就算是如何受宠,也不过是个庶妃,严格说起来连嫔都不是,“所谓萤火之光如何与日月争辉?旁人就算是如何受宠,也无非是锦上添花罢了,在皇上心里,自然还是姐姐的份量重些。”
秀儿摇了摇头,“这种妄测圣意的话还是不要说了。”章佳氏既然来了,自然不会只是求胭脂膏子那么简单,可她既然不说,秀儿也不提,只是跟她一起说着闲话兜着圈子。
章佳氏又随手拿了秀儿放在桌上的篓子里的肚兜,那肚兜绣得是麒麟送子,正是男孩所穿,可十四阿哥穿又嫌大了些,“姐姐的绣工真真精美,这肚兜可是给胤祥绣得?”
“正是。”秀儿笑道,“老十三也是一天一个样,又是个淘气的,每每睡觉必要踹被,我给他做个肚兜,也好省得肚子受凉。
“姐姐真是费心了。”
“十三虽是你生的,可也是我养的,十指连心,我又怎能不心疼。”
章佳氏叹了口气,“这天下的人哪有人人皆如姐姐的……”她说到这里,眼角竟泛起了泪花。
洗墨在一旁插言道,“我家小主前日去看小格格,被荣小主给拦了回来,说是小格格受了惊吓,见不得外人。”
秀儿讶然道,“荣姐姐素来和善,你去看小格格也从不阻拦,为何……”
章佳氏道,“这原也是我的错,许是因上次我见小格格胳膊上有几块蚊子的咬痕,多问了教养嬷嬷几句,她挑了理……”
这种事本来也是尴尬,生母自是心疼孩子,养母想得却是我替你养着孩子,你却挑眼,我岂非是吃力不讨好?自然恼了,可细想起来章佳氏也没错,她生了两个孩子都是交给别人养的,瞧见女儿胳膊被蚊子咬了,岂能不问?
“荣姐姐是个憨厚的,你寻个机会陪个不是就是了,不必如此哭泣。”
“我是个大人没什么,只怕那嬷嬷恼了我,不止向荣小主告状,还要暗地里欺负殊兰。”殊兰正是小格格的乳名。
“她不过是为奴的,荣姐姐也不是瞎的,她岂敢过份?你且放宽心,我寻人去问问她的底细,她养着小格格,总要知道她的家人在何处,本性如何。”说起来章佳氏对小十三极是精心,十三的教养嬷嬷和两个奶嬷嬷都是单领着她月饷,可在小格格身上就没那么精心了,或者说想要精心却也不知那嬷嬷的底细。
“如果便多谢姐姐了。”章佳氏站起身福了一福。
秀儿心道自己若非晋了嫔位,岂非与章佳氏一般的可怜,两个孩子尽被旁人养着,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面,自己与荣妃都是为儿女伤过心的,自然对章佳氏厚道,可这样还一样烦恼。
她刚送走了章佳氏,吩咐李嬷嬷去查一查抚养殊兰公主的嬷嬷的底细,就见胤禛和胤祚来了。
“你们俩个这是从哪儿来?”秀儿闻了闻,胤禛身上竟有淡淡的酒味,“你可是喝酒了?”
“今日大嫂的家里人一送催生礼,皇阿玛给我们几个都放了假,让我们去观礼,大阿哥又留我们喝酒,孩儿喝了一小杯果子酒。”秀儿一听胤禛话多了起来,就知道他怕是喝多了,胤禛在外人面前素来话少,可她听过他教训胤祚,简直是口水多过茶,也亏得胤祚好耐性,还会给他倒茶免得他口干。
“一杯果子酒也是酒,那酒初喝香甜,却是后劲儿极大。”秀儿吩咐道,“还不快去替四阿哥熬醒酒汤来。”
胤祚扯了扯秀儿的袖子,“额娘,今日大嫂办催生礼,伊尔根觉罗家来了个据说极美的姑奶奶,他们都围在窗户底下瞧,可儿子觉得她没额娘一半好看呢。”胤祚光顾着卖乖撒娇,却没想把皇子们淘气的事全说了。
“怪道你们去看什么催生礼,原来是看人。”秀儿点了一下胤祚的额头,又凑到胤祚跟前闻了闻,“你也喝酒了?”
“儿子只抿了一口。”胤祚拿手指比了比。
胤禛却把他的手指掰开,“额娘,六弟喝了整整两杯,比我还要多一杯。”
“呆会儿你也要喝醒酒汤。”所谓的果子酒是进贡的果子所酿,与现代的果子酒同也不同,喝起来极甜,可后劲儿是大的,这两个孩子又没喝过酒,八成是觉得甜就都喝了。
“额娘,那酒甜得很,儿子这才多喝了些,后来三哥夺了我的酒,说这酒后劲儿大……”胤祚的眼睛微眯说道,脸上酡红一片。
秀儿摇了摇头,“快来炕上躺着,小小年纪就要喝醉,当心你皇阿玛捶你。”
“好啊……皇阿玛捶我……我就躲到额娘怀里。”他一边说一边往秀儿的怀里蹭,“是吧四哥?咱们一起躲着。”
“好。”胤禛点了点头,也觉得头晕晕的,坐了起来,“额娘,我头晕……”
秀儿搂过了他摸摸他的脑袋,这孩子怕是醉得比胤祚还要厉害,“你也躺着。”
“额娘……”胤禛扯了扯秀儿的袖子,“额娘,我没醉,我就是困了。”
“对,你就是困了,你们俩个都困了。”
“额娘,您还记得佟额娘长什么样吗?”
“呃?”
“儿子请汤玛法替我画她的像,儿子怕年深日久,忘了她长什么样。”
秀儿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好孩子,你不会忘了你佟额娘长什么样的。”生恩养恩……在她眼里佟佳氏是想要害胤祚的仇人,想要夺子的宿敌,在胤禛眼里却是很长一段时间里唯一知道的额娘。
“额娘……昨个儿我让汤玛法画像,结果画出来的是您。”胤禛说完就睡着了。
秀儿摸摸他的额头,以头抵着他的头,好孩子……额娘抢回你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启蒙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