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帐(1 / 1)

临近过年,宫里的花匠又开始四处送起了牡丹、梅花、水仙等等过年时各种摆设的花草,谁都知道宜妃独爱牡丹,这宫里最好的牡丹,除了皇太后和坤宁宫会留两盆之外,都是先送到宜妃那里由着她挑选,今年宜妃瞧见那些个枝繁叶茂含苞欲放,只待着临近过年时全开的花朵却有些全无一丝的喜意,轻拈起一片叶子道,“内务府一年比一年懒了,这花叶子养得这般的细小,到时候如何能开出好话来?”

内务府送花的太监人称叫花匠万的,与宜妃也是打过多年交道的,瞧着这位主子的样子就知道她心气儿不顺,当下也不敢说一句违逆的话,虽心知今年的花养得极好,叶子匀称油亮,花蕾也比往年得大了一些,依旧是不停地磕头求饶,“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宜妃柳眉微挑,“该死?我看你是阴奉阳违,故意拿这些差一等的给我,将好的留给那些个‘正经主子’吧。”

花匠万又是不停地磕头,“奴才不敢,奴才不敢……”

宫里人称郭贵人的郭络罗贵人拿帕子掩唇,轻咳了一声,“姐姐……想是今年年景差些,这些牡丹才不如往年,过年原本就是图个喜兴……大腊月里的……您就饶了他吧。”

宜妃冷哼了一声,“你惯会善解人意,可惜的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你便是真菩萨心肠,人家也当你是木雕泥塑的摆设。”

“姐姐您知道我便成了,姐姐您也是刀子嘴豆腐心,要论菩萨心肠,又有哪个及得上您呢?”

“哼!”宜妃冷哼了一声,脸色总算稍霁,这几年妹妹替她谋划的几件事都办得体面又漂亮,她对她渐渐倚重,宫里的人都晓得。宜妃若是怒了,郭贵人出来说句话还是管用的,指手指了几盆花,“这几盆还算能看得过去的留下。余下的都拿回去吧。”

“嗻。”

郭贵人见她指的几盆花都是极品,是今年的花中最好的几盆,心知她虽心有怒意,却未曾真乱了方寸,心中稍安,待花匠万带着太监们抬着花走了之后,看了一眼左右宫女。见屋内都是心腹,这才叹了一口气道,“姐姐可是为了德妃向皇上柬言说要将宫中库中多年积存贱卖了,充作陕西和京郊穷苦百姓过年之用而发怒?”

“你难道不气吗?这宫里的好事全是她的,她样样掐尖我不生气,最气得就是她掐了尖,偏要显得我们都是愚笨不堪的。”

“我自是气的,可我知道这宫里有人要比咱们还要气。”

“谁?”

“头一个就是温僖贵妃……虽说她素来‘厚道’又似与德妃极好的样子。可时时处处被她一个奴才秧子压着一头,温僖贵妃就真服气?便是真服气,这次的事温僖贵妃怕也是不能忍;另一个不服的是惠妃。听说今年大阿哥本来预备为了替她祈福布施京中各大庙宇,本来是顶顶露脸的喜事一件,偏被德妃一句话抢了风头,她怎能不气?”

宜妃听到这里笑了,是啊,她生气不过是气德妃处处抢风头,温僖可是堂堂贵妃被比得什么也不是,惠妃本来就是一直谋划着要做太后,今年太子大婚,她可是憋着要抢一抢风头。却没想到……

“还有最生气的……”郭贵人讲到这里时笑得极甜,“凌普把持着内务府这些年,那些个积存……有多少是真能拿出来卖的,他自己一清二楚,如今德妃却是指着帐薄子要东西,这是逼凌普上吊呢……凌普一上吊……太子必要跳脚……”

宜妃听到这里不由得眉毛舒展了开来。汉人怎么说得来着,德妃这叫务虚名而处实祸,虽讨了皇上的喜欢,却大大地得罪了人,这些年她在宫里一副低调不与人争的样子,很是收买了一些人心,这次怕是要被打回原形了。

“怪道人说你是个有内秀的……”

“此事姐姐也未必想不到,是妹妹多言了……”

“你不必如此谨慎,你我是自家姐妹,自然与旁人不同……”宜妃又想到了一件烦心事,“那个姓陈的……”

“她还是容色出众的,皇上这两年口味变了,极爱这些个模样俊俏温柔善解人意只会小心伺候的汉女……”

宜妃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总要给她个孩子傍身才好……这翊坤宫也是多年没有孩子了……清静得过份了。”

“姐姐说得是。”皇上的皇子已经有十四个了,除了七、八两位阿哥之外,生母各个都有些来历,再有多少个皇子都是锦上添花,汉女所生的皇子更是让后妃们都放心。

凌普没有上吊……可是也差不多了,他皱着眉头在值房里走了两圈,耳朵里听着盘帐的小吏们拨拉算盘子的声音,只觉得心浮气燥,不停地拿帕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一个全新的帕子已经不能用了,他指了指窗户……“这屋里太热了,开窗。”

“大人……外面风大……若是开窗这帐册……”

“那就撤两个火盆!”这屋子是大通子间,共有八个小吏火盆是三个,撤了两个屋里必然是冷的,可他气急败坏至此,无人敢反驳,四个小太监极快地将火盆撤了下去。

小吏们一开始倒没觉得多冷,可如此寒冬腊月天气,便是手一直不停地动,也渐渐地觉得发僵了,脚更是冷得不行,落笔写字的时候都觉得发颤,好不容易熬了两个时辰将帐算完了,交到凌普手上时,凌普的脸色要比外面的数九严寒还要冷三分。

“就只有这些?”

“禀凌大人,只有这些……”

凌普这些年以次充好,偷梁换柱,虚写实收的事情没少干,自己心里也有一本帐,跟算出来的两相对照还是吓了一跳,皇上还指望着腊月初八之前卖掉一批积存,腊月二十三之前再卖掉两批积存,将银子拨下去呢。当初皇上和几位内大臣提及此事时,因是行善积德的好事,谁也未曾反驳,他虽有些异议却也不敢提。现下看完了帐,真是除了原地转圈再无别的法子可想了。

想到这里不由得怨怪起了德妃,他原以为德妃有些见识,现在看来也是一个无知妇人,竟为了讨好皇上一时嘴快,惹了这样的麻烦……难不成是为了让他栽跟头让太子没脸?可四阿哥一直对太子忠心耿耿,便是德妃也是没断了讨好太子妃……

就在凌普思来想去。不知道心里偷偷吧了德妃多少次的时候,一个小吏到门外施了一礼,“凌总管,索大人和钮祜禄大人来了。”

索额图知道此事过来查看详情也就罢了,钮祜禄大人……“哪个钮祜禄大人?”

“阿灵阿大人……”

“知道了。”

阿灵阿……他是个鲁直的武人,与自己素无往来,因何会……

要说这阿灵阿和索额图也不是外人,正经的亲戚。可是索额图也没意会到阿灵阿今天为什么非要粘着自己,听说自己找凌普有事,还要一脸兴味地跟着来。

凌普到了会客的偏厅。三个人寒暄过后分宾主落坐,凌普瞧了大马金刀地坐在一旁玩着白玉板指的阿灵阿好几眼,又见索额图也面有些难色,便知道这位是不请自来的,要说阿灵阿此人,看长相是不差的,除了长得黑了点之外,也算是个英伟男儿,偏性情实在糟糕,说话口无遮拦。往好听了说是直来直往真男儿本色,往难听了说就是这人有点傻。

没准儿今个是误打误撞来的,可这时机……

“凌大人……帐册算得如何?数不够了吧。”

“将军休要胡言……”

“我阿灵阿虽说不精明,却也少有胡言的时候,我若是说什么,十有**是真的。只是旁人不敢说罢了。”

“你……”

“德妃呢,好歹也是我大姨姐,她一个妇道人家,陪着皇上说话时,一时情急说错了话也是有的,可她若不知道这其中的规矩,又如何能协理后宫,自是说完了,就有些悔了,可偏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是吧?”

“将军请不要妄议后宫之事。”这回连索额图都有些坐不住了。

“你们听我把话说完,可既然这事儿出了呢,德妃虽不是男儿,却也晓得事理,她人在深宫,幸好宫外还有我这个妹夫……”

“你的意思是……”凌普收起了不耐烦,这阿灵阿……竟然是有备而来……

“德妃娘娘的意思是那些个平民百姓也不认得宫里的衣料子是什么样子的,犯忌讳的更不应往宫外卖,这宫里的好料子,除了云锦、蜀锦之外,宫外便是民间次一等的,落在外行人眼里,也是瞧不出来的……”

凌普知道德妃的意思了,既然他玩过偷龙转凤,就再偷一次如何?可是……这是要花银子的……

“若是那些人买了衣料……看出是市面上有的又如何?”

“皇上本是为了善款,这衣料是谁买的……皇上哪有功夫查问?”阿灵阿说罢笑了笑,“凌大人您连一个殷实商人都不认得?”

凌普听到这里,不由得笑了起来,“果然还是德妃娘娘仔细,下官……”

“德妃娘娘可还交待了些什么?”索额图见阿灵阿捉耳挠腮地显是在想事情,怕他忘了德妃说得事,不由得有些着急。

“德妃娘娘没说别的,只说皇上跟她说虽说是折价买了,怕也能收万把两银子的样子……”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凌普已经预备了拿几千两银子去填这个窟窿了。

阿灵阿嘿嘿一笑,眼睛扫过凌普和索额图,这两个人这些年倚仗着太子的名头没少捞银子,吐出一些又如何?大姨姐头一回吩咐他做事,他做得这般圆满,回去福晋必定欢喜。(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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