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光过了(1 / 1)

“若单以进关论,女子享到的好处是极少的,害处却是极大的,比如骑马,早二十年额娘还能当街骑马,从内城一直骑到城外去跑马呢,现下却是除了自己家庄子里再没跑马的地方,家里的跑马场更是小得跑不起来,在外不仅要守汉人女子的规矩,在家里连旗人的规矩也一样要守,若非太皇太后有言在先,那些个魔障的人家恨不得脚都给女儿裹了,旗人家女儿,硬生生成了笼中的鸟儿。()”能这般在四福晋的帐子里高谈阔论这些个“大逆不道”的话的,只有乌拉那拉锦绣了。

锦云看了她一眼,见她拿了个果子吃道,“若是不进关,你怎能吃得到如此甜香的果子?怕是只有奶疙瘩吃了。”

“奶疙瘩我又不是吃不得。”锦绣咽下了果子道。

“你啊,口是心非。”锦云使了个眼色,身边伺候的丫鬟将锦云面前摆的盛了八样肉干的八宝盘端了起来,送到锦绣跟前,“这些个肉干我不爱吃,你若是喜欢便多吃些。”

“你原是无肉不欢的,现下怎么连肉干都不吃了?若是改了口味,小时候我与你争肉干吃打架被额娘骂,岂非冤枉?”

“分明是你吃完了自己的,又将我的全都拿走了,我并未说什么,额娘知道了说你,与我何干?我何曾为了吃的与你吵过架?”

“你在我面前真是口齿伶俐,不知在姐夫面前如何?”

“整日胡言乱语,仔细我依了额娘,自宫里请两个极厉害的嬷嬷,拿着板子看着你。”

锦绣听她这么说立时双手合什念佛,“姐姐,我的姐姐,菩萨说上苍有好生之德,您就饶了我吧。你未出嫁时宫里派来的那对牛头马面就够吓人的了,若是再来个厉害的,我怕是真真要抹脖子了。”

“你啊……”锦云摇了摇头,“你今个儿便在我这里住吧,四阿哥随皇帐在前头呢,听说有军机要议。说这几日都不会回来了。”

“在姐姐这儿住自是极好的,不然额娘见了那些个亲贵家里文文静静的格格,又要念得我头疼了。”

茉莉在帐外站了好一阵,听她们姐妹说完话,这才咳了一声。“福晋,奴婢茉莉求见。”

“进来吧。”这布帐子本隔不了什么音,更隔不了什么影子。茉莉来了锦云也早瞧见了,只是未曾叫她。

锦绣自是知道茉莉的身份的,原以来是个绝色的佳人,见她进了帐子才觉得原是自己个多想了,标致是极标致的,绝色就称不上了,瞧得出产后保养得不差,脸上粉嫩粉嫩的。一双眼睛透着娇怯可人。

“给福晋请安,给二格格请安。”

锦云点了点头,“坐下说话。”丫鬟送上来一把圈椅。茉莉搭了个边坐下了。

“你身子可好?”

“托福晋的福,早就养好了。”

锦云对锦绣说,“她前几日得了风寒。半夜发起烧来了,把我跟爷都吓坏了,我守着她,爷去派人传太医,折腾了半宿才好。”

“竟是如此吗?”锦绣笑吟吟地瞧着她,半夜生病把爷们弄到自己房里去,一副病娇的模样争宠,乌拉那拉家也有小妾玩过这一招,额娘就是似姐姐一般,四两拔千斤,反而上阿玛觉得她贤良,姐姐照方捉药,学得实在是快,“我瞧你现下脸色是极好的,莫非有什么保养的方子?”

“二格格您别拿奴婢取笑了,奴婢只是生得低贱,因而不娇贵罢了。”

“你若是因生得低贱不娇贵,那我这种一年到头也不病一次的又是为何?”锦绣说完便拿帕子挡了嘴笑了起来,银铃似地笑声便是隔着一两个帐子也听得见,茉莉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后来也只得跟着陪笑。

“你不必跟她一般见识,她便是个捉狭鬼,我额娘常说她好好的一个姑娘,非弄成个破落户的习气,也不知是与谁学的,偏我阿玛惯着,旁人轻易管不得。”

茉莉笑道,“二格格天真烂漫,实在难得。”若是福晋也是这样天真的性子多好,也不至于自己那怕与白兰联手,也不是福晋的对手,被她比得似是路边杂草一般,若非看出四爷对她敬多于爱,她怕是要气得撞墙。

胤禛本想回自己与四福晋的帐子里取几样东西,远远地便听见了这放肆的笑声,四阿哥府里没人敢这么笑,宫里更是没人会如此,听着却不让人烦,只觉得笑得人真心是极快活的,“四福晋那里有谁在?”

“奴才听说乌拉那拉家的二格格要过来瞧福晋,想必这是她的笑声。”苏培盛小心翼翼地说道。

“原来是她。”胤禛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那个跟自己两个妹妹玩在一处的小姑娘,只记得那小姑娘是个胆子极大的,也是个颇活泼的,别的就记不清了,“走吧。”

皇子与福晋的帐子是左右相连的夫妻帐,虽隔邻却不相通,若是一方轻手轻脚有意不打搅,也瞧不出对方是否回去了,胤禛到了自己的帐,让苏培盛在外面等着,将自己昨日查看的葛尔丹地图全都收拢了起来,装到一个匣子里,走到门外这才交给苏培盛让他捧着,这些地图兹事体大,便是苏培盛他也是避着的。

谁知他收完了东西,却见四福晋与一个穿着粉蓝大褂,同色马蹄袖猎装,头戴同色小帽,头着油光大辫,一张脸却粉白清秀的假小子走了出来,两伙人走了个脸对脸,锦云先是一惊,唯恐自己妹妹一副假小子的样子惹胤禛不喜,拉着妹妹微微曲膝,“给四爷请安。”

“免礼。”胤禛看了一眼那假小子,“这位可是小姨子?”

“给姐夫请安。”

“免礼。”

“爷可是有事?”

“我回来取几样要紧的东西,取完便走,见你有客因而未曾过去。”

“爷既是有事,就快些去吧,妾身只是闲坐无聊,想带妹妹一起去大福晋处说话。”

“嗯,我正怕你整日闷帐子里,关外比京里凉快许多,你出来走走也好,小姨子……我这几日有事,你在这里陪着你姐姐罢。”

“姐夫你且放宽心,我定会好好陪着姐姐的。”锦绣说罢,便搂着姐姐笑了,露出了极深的酒涡。

胤禛又说了几句闲话,这才带着苏培盛走了,心里却始终记得那个一笑会笑出酒窝,眼睛像是会说话的姑娘。

秀儿从不曾对人说过她最喜欢的是皇上不在时的紫禁城,静悄悄的,少了不知多少烦忧,清晨时,让宫人们都离得她稍远,她一个人走在草地上,脚踩过青草,袍角撩过草地,沾上未曾被晒干的朝露,便是早晨时仍透着三分毒的大太阳都没那么扰人了。

不远处传来一阵的歌声,秀儿听得歌少,只觉得这声音悦耳至极,颇有古人绕梁三日之感,唱得是西江月——“好梦枉随飞絮,闲愁浓胜香醪。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

冬梅听见了歌声,见主子站住了,急匆匆地走了快走了十几步到了秀儿身后,“主子,可要奴婢去阻了她?”

“不必,我记得这歌声。”在宫里能唱得这么好的,只有卫贵人,也只有这般天籁似的歌声,能勾得一向循规蹈矩的康熙宠幸一个浣衣女,甚至意乱情迷到让她怀孕。

她对卫氏无有什么恶感,说到底无非是个得罪了全宫女人出身又低贱的可怜人罢了,自己若非是太后身边出来的,出身又勉强能拿得出手,皇上也一直回护有加,恐怕现下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她循着声音走过去,只见远处亭子边坐着歇脚的果然是卫贵人,她身上穿着浅紫的旗装,身边只带了一个宫女子,小两把头上只插了根珠钗,这些年了,她的模样变化亦不算大,只是眼角隐隐有了些皱纹罢了。

卫氏自是远远地就瞧见了前护后拥的德妃,站起身来施了一礼,“奴才给德主子请安。”

“你且坐吧。”秀儿略点了下头,冬梅将一个垫子铺到了亭子的矮凳上,秀儿这才坐了下来,“刚才我听你唱曲儿竟有些入迷,这宫里数年未曾听见唱得这般好的曲儿了。”

“奴才晨起无事,想起年轻时学得小曲儿便唱了起来,却不曾想污了您的耳朵。”

“怎敢说是污字,分明是我扰了你的雅兴。”秀儿笑道,“不成雨暮与云朝,又是韶光过了……真真是好词。”

“幼时学这个曲儿,总不懂是怎么回事,后来习了字知道这段西江月的意思了,细思起来依旧不懂,待到现下总算是懂了,韶光也过了。”

“这些古人的诗啊,词啊本就是如此,不能细思,细思起来人会老。”

“德主子真不愧是知书答礼的,我原也只是觉得唱着难受,不唱心里又堵得慌,听您的这一番解说,便懂了。”

“懂了未必是好事,不懂反而是极好的。”

卫氏淡然一笑,“许是八阿哥头一回跟着皇上巡幸塞外,奴婢今个儿早起照镜子,竟瞧见了白头发,孩儿都这般大了,韶光亦算是未负奴婢。”

卫氏若非被连同自己在内的宫妃们合力压制住了,不得翻身,否则自己会有一个强敌……秀儿看见她的笑容,心里忽然打了一个激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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