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他所料,一进大门阿呆就迎上来挤眉弄眼,还做出一副同情的苦瓜脸说:少爷,估计夫人可等着你有话要问呢。
林永兴连忙把阿呆拉到一边,压低声音说:我娘找我啥事儿?
阿呆一脸坏笑,说: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东西吧,你走之后夫人就去你屋了,到现在还没出来。哎,少爷,你屋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林永兴故作严厉的瞪了阿呆一眼,严肃的说:该问的问,不该问的少问!
阿呆当林永兴认真的呢,垂了首,顺从的说:是,少爷,不该问的不问。
林永兴看自己房间的门敞开着,娘端坐在里面,一进门就故作轻松的说:咦,娘,你怎么移步儿子这陋室了?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你老人家言语一声儿就好,何必亲自过来呢?而且还趁我不在的时候。
林夫人看儿子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点着林永兴的眉头说:谁是老人家?你娘我还没到四十岁,在你嘴里就成老人家了?你呀,都快成家立业了,还整天没个正形。
林永兴讨好的往林夫人身边凑了凑,牵住娘的手说:娘,我说的老人家是对你的尊称,绝对不是说你老,看这黑发如云,你还年轻着呢。你还记得吗?上次跟我爹出远门带了上好的碧螺春回来,咱们娘俩现在去品一品?
林夫人抽出自己的手,并不搭儿子的话,只拍着身边的凳子说:兴儿,你坐下,娘有话要问你。
林永兴看娘这脸上一本正经,并不为自己的甜言蜜语所迷惑,想是这回不能蒙混过关了,只好乖乖坐下。其实一进门他就迅速瞟了一眼书桌,果然如他所料:帕子不见了。
林夫人从袖口里抽出一个帕子,在儿子眼前晃了晃,问:这是哪儿来的?
林永兴不用看也知道这就是月亮那一条,别看平日里大大咧咧,自己这点小心思被娘发现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于是红着脸说:买的呗。
林夫人语气严厉的说:别跟我打马虎眼,这角上还绣着花呢,明明是姑娘用的帕子。
林夫人为何严厉起来?就是因为儿子随他爹走南闯北,虽说有他爹和几个伙计们监管照看着,不会由着他去胡闹,但是他一个大活人,哪儿能时时刻刻都在眼皮子底下看着呢,就是怕他正在这个情窦初开的年纪,遇见心仪的姑娘在外面发个誓言、私定终身什么的,那就难收场了。
平日里林夫人和儿子都是和颜悦色的,林永兴和娘也多是嘻嘻哈哈,此时见娘语气不似平日那样和气,嘴上也不敢和稀泥了,但是他并不想让娘知道自己的心事,感觉时机未到,眼下自己时不时的偷偷乐一乐就挺好,只回答说:娘,你说的没错,是一个姑娘的。
林夫人见儿子回答的肯定又干脆,心里喜悦又担忧,就进一步追问:哪个姑娘的?告诉娘,我好给你做主。
林永兴挠挠头说:娘,做什么主啊?先不必了吧,我还不知道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呢。
林夫人一听这话,白了一眼缩头缩脚的林永兴:你不给我说,怎么会知道人家姑娘愿意不愿意?难道你能自己去问啊?你给我一说,我让媒人去一打听,这两边不就知道各自的心意了?
林永兴搓着手说:娘,我想自己去了解明白她的心思,要是愿意,我就给你说,让媒人提亲,要是不愿意,你也不用知道是那姑娘是谁了,省得自找麻烦,白费力气。
此话一出,惊得林夫人差点晕倒:我的儿啊,你说这是什么话?这婚姻大事自古以来就是靠媒妁之言,你别喝了一瓶子墨水,就要学那戏文里唱的,什么私定终身、鸿雁传书,娘可万万不答应,戏文一唱是佳话,换到咱们自己身上就成丑闻了,你看这四里八乡的,哪个人成亲不是靠媒人牵线?谁是自己去问姑娘心意的?
林永兴低头不语,他是打定主意想要先隐瞒,但是又说不过他娘,只好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态度。
林夫人看儿子不言语,知他不乐意告诉自己姑娘是谁。真想要继续劝导,阿呆慌里慌张的进来了,到门槛那儿差点摔个跟头。林夫人看阿呆的样子不禁皱眉:阿呆,你什么都好,就是冒冒失失这一样改不了,什么事儿慌成这样?
阿呆气喘吁吁的说:夫人,掌柜的说采买回来的药材少了一包,让少爷马上过去清点。
林永兴一听,爹这召唤来的正是时候,不等他娘开口呢,就站起来说:好,我马上就去,临抬脚还不忘顺手从她娘手里猛然抽走了那帕子,一溜烟的出了门,气的林夫人在后面直骂:真是猴子托生的!
骂归骂,林永兴哪里听得见,早已经脚底生风到大门口了。
虽然林夫人这次询问不了了之,却并未罢休,这儿子的终身大事说什么都不能让他私自做主,她打定主意要留意儿子的行踪,看看儿子瞧上的那姑娘是谁。
但是出乎她意料的是,连续十几天儿子都很老实,早上起来就随林掌柜去了药铺,中午有时回来吃饭,有时太忙就不回来,晚上回来早了就去书房读书,回来晚了就直接睡了,有时候自己派个伙计到药铺打探他的行踪,居然都老老实实的待在店里,连续留意好几天居然都没发现任何破绽。
这些天,月亮每天都抽出空闲的时间到村边的田里摘些新鲜野菜。以往月亮常年在家呆着,和庄稼土地打交道的时候甚少,脸上也始终带着不接地气儿的苍白。这几日,春风已经偏暖,草木庄稼都显出欣欣向荣的样子,到田里去被风一吹,被太阳晒晒,脸上反倒泛出一丝健康的红润,唐氏这当娘的一直盼望女儿能更强健一些,现在看月亮起色又好了许多,而且巧儿别的吃不下,这野菜倒是很合她胃口,这去田里摘野菜还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儿呢,于是也很支持月亮,正好也出去透透气儿,省得每天憋在屋子里缝缝剪剪。
这天下午,月亮又挎上篮子去地里,天气暖了,连夹棉的袄都不必穿了,想着要去田里,月亮就换了一身浅灰色粗布单衣,清清爽爽的出门了。
这田里真是一天一个样儿,昨天路边那些花还只是花骨朵,今天居然就开得一片一片的了,尖尖细细的叶子,小小的,鹅黄色的花朵却比叶子大了许多,一条条花枝垂下来,风吹过来,成群结队的飘来荡去,煞是好看。月亮把篮子放下,先赏会儿花吧,她美滋滋的想,美景不可辜负。
她正在这一片花面前退退进进,远看近观呢,背后忽有人说话:二月迎春花盛柳,
清香满串荡悠悠。
月亮吓得一跳,不回头却也知道这声音是谁。她转头,林永兴正背着手站在身后,满眼含笑的看着她。月亮赶紧回过头来,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的目光像带了极高的暖度一样,一碰就烫的只能躲开,多停留一会儿就会被烫伤似的。
林永兴拿起月亮的篮子说:你就在那儿赏赏花吧,好风光不可辜负,我帮你摘野菜。
月亮想起那日林永兴替她拎篮子回家,一路上乡亲们目光里的诧异和暧昧,赶紧跟上去说:永兴哥,忙你的去吧,我来就好了。
林永兴头也不抬的说:月亮,你是不想看见我,还是不想让别人看见我?
月亮被这句直白的话问得一愣,对啊,这些天他都没有再来,自己心里不也时时猜疑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绊住了?心里也挺盼望他能来。这现在他来了,又要赶他走,还不是怕闲言碎语。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不出来“想看见你,不想让别人看见你”这句话。
林永兴看月亮不做声,一边在地上利索的揪野菜,一边说:放心吧,这回我不送你回家了,我就是来还你帕子的,顺带帮你摘会儿菜,上回是我想的不周到,只想着你一个人拎这么一篮子太沉了。
月亮悄悄松了口气。
她和林永兴又默默的一块摘野菜了,只摘了半篮,林永兴就不让她摘了,直说:够了够了,再摘就太重了,就这样吧。
月亮知他是怕自己拎着重,也没有再坚持,其实这半篮子野菜根本就不重,回家用水烫过就会变成很少,蒸荠菜窝窝需要很多呢。
林永兴从兜里掏出月亮那日让他擦汗用的帕子,递给月亮。月亮伸手接的瞬间,他有一下收了起来,月亮诧异的抬头看他,又遇见那样烫人的目光。
“月亮,我娘前些天发现了这条帕子,问是哪个姑娘的”,林永兴说到这里故意顿住了。
月亮一听,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紧张得霎时出了一身冷汗,问他:你说了是我的吗?
林永兴看出月亮的紧张,慢慢的摇头,简单的说:没有。
月亮立刻松了口气,拂着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要是知道是我的,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林永兴看月亮虽是一身暗色粗布衣裳,脸色红润,一头长发被微风吹得如流水般,比平日显得更加清爽纯净,这一手拎篮子,一手拂胸口的动作也可爱极了,真想亲昵的揽住她的肩膀,摸摸她的头发,告诉她: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心意呢,我怎敢冒冒失失先透露给我娘?不过这些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而已。
待月亮正要走呢,林永兴忽又跟上一步,拦住月亮说:我娘说要给这帕子的主人提亲。我什么时候能告诉她那帕子是你的?
月亮一听“提亲”二字,头顶上像响了一颗雷,刚刚放下的一颗心又被放在了风口浪尖上。她连一秒钟也没有多留,几乎是跑起来的走了。留下林永兴站在原地,不知她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有些懊恼这句话自己是不是问的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