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时,他还是顿了一下。
他从没将和晚媚的过往告诉给任何人,连顾初淮也不曾不知道,他大概只晓得他突然爱上了一个女子,且爱得不能自拔,却不知这人是他魂牵梦萦。思念了十几年的人。
他经常拿顾初淮进青楼却目不斜视来打趣他,却从没说过,他自己还不是一样守身如玉?
心里有个装了十几年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对别的女人动情?
顾初淮的话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你想知道,怎么不去问他?”
唐小宛在里面嘿嘿地笑:“我只是跟你抱怨几句嘛,我不想和他聊唐晚媚了,反正我说什么他也不会信,我才不要当这个恶人。”
里面沉默了片刻,顾初淮道:“他在外面……”
又是一片沉默,楚清筠料想,应该是唐小宛捂住了顾初淮的嘴。没过多时,便响起唐小宛压得极低的声音:“他应该没听见吧?”
“他不聋。”不仅不聋。习过武的人大多比常人耳聪目明。
这一下,里面的声音不仅更低了,而且闷闷的,不用猜都知道,唐小宛大概是觉得难堪,钻到被子里去了。“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说吗?”
顾初淮轻笑了一声:“你去问问他,能当做什么都没听到吗?”连他自己都不能,更何况是楚清筠。
哀嚎了一声。唐小宛嚷了起来:“你早知道他在外面,为什么不告诉我啊?你这么坑你媳妇,你家人知道吗?”
“她刚知道。”
顾初淮居然还有心情在那打情骂俏,站在门外的楚清筠苦笑了一声,却一动不动。等着唐小宛出来。
唐小宛在出来之前还深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后微笑地看着他,脸上没有半点做贼心虚的样子,只有一点点的抱歉,当然,是对他。
“花园的景致还不错,我们过去走走。”楚清筠率先开口。
“好啊。”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等听不到他们的脚步声了,顾初淮才喊了赵方。
没多久,流光和流画也被叫过来了。
他半倚在床头上。脸被淡蓝色的幔子挡了大半,三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觉得房间里的炭火似乎不足,有点冷。可想去添一点过来时,却又发觉炭火烧的正旺。
“唐晚媚对世子妃做了些什么?”
要说不知情,肯定会让他大怒,流光只能道:“二月初十那天世子妃和他们出游,并没有带上奴婢二人,但世子妃回来的时候脸色十分不好,随后大病了好几天。她什么都没说,但奴婢查证过,他们去的地方是清溪峡,里面有一条深溪,奴婢在岸边捡到了世子妃的珠花,所以猜想她应该是落水了……”
话还没说完,床上突然传来一声木头被折断的脆响。
流光不敢再说下去了,低着头甚至不敢直视那边。
眸中一眼阴鸷,顾初淮一言不发,手将床边的雕花木头捏成了粉碎。
二月初十,清溪峡,落水。
单是这三个词就足以让唐晚媚死无葬身之地。
他没记错的话,清溪峡两边的高山是最阴寒的地方,积雪比别的地方化得要慢上许多,三月多才能全部化开,而化开的雪水自然全部流到了山下的山谷里。掉进刚化开的雪水里面,能好得到哪里去?
只要想到这个时候他不在唐小宛的身边,心里的恨就突然膨胀了起来。
这一次,哪怕是楚清筠也保不住她唐晚媚的命!
“先找人给我看住她。”
“是。”跟在他身边多年,赵方自然明白,主子这是要亲自动手了。
……
江州的气候比京城暖了许多,不过似乎是为了弥补半年来的干旱,这段时间的雨水很多,昨晚还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春雨,地面上还是湿润的。
长开了的新叶被雨水洗得绿得发亮,比上次京郊外的还要好看许多。
只是两人却都没了当日的兴致,闷声朝前走,直至走到一个亭子下方。
亭子的石凳上没有放任何坐垫,直接坐上去还是有些凉,楚清筠却坐了,唐小宛不好意思站着,勉强坐在了他的对面,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说人坏话还被抓包的感觉确实挺糟糕的,一向能言善道的她也不免觉得讷讷,说不出话来。
气氛沉静得有些诡异。
终于,楚清筠抬头朝四周看了一眼,见四周一片青绿,不由得笑了笑,开始陷入回忆当中。
回忆里的东西总是足够美好的,更何况是十几年前的,哪怕当初相遇的地方是在一片山林里,在他的眼中,也是鸟语花香春意融融之景。
那天比现在要暖,天更篮,草更绿,花更香。他才九岁,刚入神医谷门下没多久,一个人在林间单独采药。
其实他并不喜欢学医,也痛恨家人将他一个人丢到神医谷,这让他有一种被遗弃的感觉。
药材自然没有采到一棵,他反倒抓了一只野兔剥了皮开膛破肚架在火上烤了起来,自己叼了根野草躺在草地上眯着眼睛看着天空。亚助估号。
她是如何走近的,他记得不太清楚。
也不是那种一见钟情的感觉,第一眼反而觉得嫌弃,因为站在他面前的就是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浑身脏兮兮的,又瘦又小,身上还背了一捆点不着的湿柴。
她大概是被野兔的香味吸引过来的,定定地看着火上不断飘香的野兔,怯怯地站在一旁咽口水,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过。
他从没烤过野味,开膛破肚这些也是刚学来的,大概是将怒气发泄到了兔子的身上,才会如此折磨它,肉烤出来自然不太好吃,还糊了,可她却像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一样,就差没将骨头嚼下去了。
“家里好东西……要……要留给姐姐吃。”
“姐姐……姐姐说……生辰……要捡柴火。”
听到这些话,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当时楚家还不是轩辕的首富,却也是富甲一方,他作为家里的大少爷,过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从不知道有人长到五六岁了连兔子肉都没吃过,生辰那天居然需要外出拾柴火。
他用帕子擦干净了她的脸,意外地发现这小女孩长得清秀可爱,将家传的白玉佩挂在她身上的时候,他郑重地道:“以后就由楚哥哥照顾你好不好?”
唐小宛听完这些时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用手抹了一把,问他:“后来呢?”
另一份记忆里,年幼时唐家的生活确实不太好,有一大家子人需要养活,却又没有那么多银子。连唐晚媚这个嫡女都沦落到要出去捡柴火,可想而知其他人的生活了。
后来的事大概是命运的捉弄,他带着她在山里玩了一整天,越发起了要照顾她一辈子的念头,还带她在附近的小溪里捉了鱼,烤给她吃,当是庆祝她的生辰。那一晚两人相依而眠,可第二天一早他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见了。他还没找到她,他却被师兄找到了。
师兄见他一棵草药都没采到还在山里玩了一整天,二话不说拿迷药迷晕了他,随后将他带回了神医谷。
等他能从神医谷里出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好几年。他回去找过,却一直没能找到她,她似乎连带着那块家传的玉佩一起消失了。
“我叫……晚。”
“那我叫你晚妹,你叫我楚哥哥好不好?”
一个玉佩,一个“晚”字,三月初三的生辰,单凭这些来找一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何况那时,她也不会写字,连自己的名字是哪个“晚”都不知道。
自此,十几年他都没有再见过她。
直到几个月前,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腰间坠着那块折枝梨花白玉佩,,也是从再遇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她的名字叫做唐晚媚,那个“晚”是早晚的晚。
唐小宛听完之后唏嘘不已,良久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唐晚媚以前不叫这个名字的……”
“我知道,她告诉我改过名字了。”楚清筠笑了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晚媚说,这十几年来她也一直惦记着他,怕他找不到她,才故意将名字由“晚眉”改成了“晚媚”。“小宛,对不起,我答应过她要照顾她一辈子,哪怕她犯了错,我都会去包容她。如果你真对她有恨,那便冲着我来吧。她欠你的,我帮她还。”
唐小宛笑得苦涩:“难怪那天我醒过来后你会跟我说欠我一条命。你救过我这么多次,要真计较起来,说不定我还欠你好几条呢。我原本是很讨厌她,哪怕你说完这些,我也照样讨厌她。可我能理解你,我会祝福你们,但你们成亲那天,我可能不会去了。”
她做不到杀了唐晚媚,却也做不到与她虚以委蛇了,以后能不见面就不见了吧,她不是傻子,没必要赶上去送给人家陷害。
“谢谢。”
从凉亭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唐晚媚何其有幸啊,今生竟能遇见一个对她用情至深的男人。
楚清筠确实是个好人,十几年前的承诺,要是放在别的男人身上,早就忘记了吧,可他竟然坚守了这么多年,还能包容唐晚媚,连她做下的错事都为她弥补。
可她还是没能想通,唐晚媚以前的名字叫做唐小眉啊,怎么会告诉楚清筠,她名字中有个“晚”呢?难道她预料到十几年后她会改名叫唐晚媚?找本站请搜索“6毛”或输入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