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尽飞雪连天去,风疾凌云破城来”!说的是莽龙大陆西南边陲七十二峰之首的凌云峰,其峰位于虎噬山西北,与啸月、摩顶诸峰呈拥立之势。因其壁立千仞,终日云雾缭绕,经年积雪不断,自古便有“穿云破月,飞鸟难渡”之说。而于该峰绝顶处兴建的玉应宫,便是名震天下的道宗演教布化之所,是当时道者心中的朝圣之地。
相传,自道宗始祖以腾雷为引,于风临、驷兵、妄者、龙行之术中参透太虚之境,驾玄龟、挽白蛇,踏歌而去之后。历任宗门执掌皆华居于此,守虎噬山寻仙觅术,居凌云峰修身养性,奕世沿守至今一万八千余年,传袭道统共三十九代,是当时最为有名的一教、一宗、三府、四祖地之一。
这日,天空之上的闷雷已经响了一个下午,墨云之中一条一条犹如银蛇游动的闪电飞快地划过,转眼间,霹雳破空斩脸而至……“雷劫,这是为何?”玉应观护法尊者优璇足不旋踵,出手生生将惊雷托住,心中微感震惊。恍惚之间,他竟感觉到体内无妄海升起一股五彩斑斓的元气,元气飞快地在体内凝聚成形,竟化身苍龙,自眉心紫府处破体而出,围绕着自己盘旋飞舞。“难道这便是炼神合色,应物现形的无相之境?”优璇不禁大喜!
道宗修真讲究以无为之法,参悟六甲密祝九字真言“临、兵、斗、者、皆、阵、裂、前、行”之术。其境界共分七候,分别为凤初、琴心、风疾、化育、乾元、无相、太虚。在道宗历史上,能苦修到元气化物,色形不定的无相之境可谓寥寥可数,多数人熬不过风疾境后的“四九天劫”,更遑论无相境的“六九天劫”,至于面对“九九天劫”,达成造化通灵,物无不达的太虚之境,更成为了道者心中的传说。
看着天空中越积越厚的墨云,优璇不禁有些似真似幻之感。“达成乾元大成才不过短短数月,怎会如此之快便突破至无相之境?”正思索间,一道锐目至极的闪电裹胁着惊雷连环而至。盘旋于头上的苍龙傲啸着,扶摇而上,脚下五爪探出,便向雷霆抓去。双方甫一接触,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响,雷声随即转为低沉地叹息,仿佛被什么导引一般,消散于无形……
这一番交手之后,双方都在不断积蓄自身的力量。苍龙仰天发出悠长的怒吼,仿佛在挑衅似的,墨云更加汹涌澎拜,暗地蕴藏着无数的惊雷……“以如今修为,又是身处九天护教大阵“寂灭天”中心,元气该当沛莫能御,如何竟有种力不从心之感……”优璇微微感觉有些气喘,动念之间,忙将苍龙纳入无妄海内。心下暗自计议:“渡四九天劫时,霹雳之威便一个比一个厉害,如今道基未稳,单靠元气幻化之物,要抵挡这般天地大能,却是不易!”闪念间,他左手连变诸般法印,口中念念有词,喝声道:“龙行于渊,虎噬其后,疾!”
只见一道紫金光芒电闪而出,那光芒竟化为虎身龙首,四足间烟火弥漫,背上血红双翼展开,股上五尾交替盘旋,虎啸龙吟之声大作,向着墨云堆积之处扑去,厚厚的云层瞬间散开,立时便将那道赤红光芒裹住,然后便连续不断地传来震耳欲聋的霹雳之声……
彼时,“六九天劫”已过泰半……云层仍在不断叠加,灵兽退了出来,双方仿佛在暗中较劲一般,不约而同地等待着再次厮斗!
“还有二十四道,真是一步一登天啊!”优璇微微叹了一口气,双眉微扬,注视着空中的护身灵兽,感觉如同做梦似的,周遭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天光明明黄昏时分,却仿佛置身夜半,月亮竟出现在墨云之下,散发着冷冷的清辉。“体内元气时有时无,时辰颠倒难明,我到底置身何处?”他有些纳闷。
那灵兽名为“昂藏”,它恶狠狠地瞪视着远处不断叠加的墨云,四肢间精力弥漫,紫金龙角逐渐变得血红。接着,“昂藏”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烟火之气更盛,在幽暗中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时,天空中厚积薄发的墨云,趁灵兽抵挡霹雳之际,突然向他席卷而来。云层中彷佛翻腾着无数的凶魂厉魄,令他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暮色芳华的夕阳已经消失,四周变得一片幽暗。优璇可以感觉到幽暗中的嗜血之意,弹指间他祭出了宗门镇教法器--斩天剑!
斩天剑飞舞!传说中此剑一旦露锋,可谓天上地下,杀势第一。空中乍现出缕缕蓝芒,四周空间都变得支离破碎起来……
“今日得见优璇道师龙行之术,直追先贤,可谓诚不我欺也!”墨云中凶煞之意越加浓郁,四周一阵忽男忽女,阴恻恻的声音传来。
优璇厉声呼叱:“谁…谁在那里?”四周阒无声息,他觉得自己如坠梦里,梦是噩梦……由于过度的惊惧,致令他的呼吸,也不正常了起来。他感觉不到平素的道心坚持,身体汗出如浆。“难道我真地已入梦里?”他不由得问自己。
只听得那声音又道:“有人说,阁下的玄功元力,已在当今玉应宫宗主计然之上,今日交手,似乎也不过尔尔!既如此,十年一度的“九天十地”道妖比试,阁下不去也罢!”说罢,便爆出一阵忽远忽近的大笑。
伴随着那阵瘆人的笑声,斩天剑在黑暗中响起一阵急如密雨的叮当之声,剑身所划出的利芒也消失了,仿佛被那无数的凶魂厉魄所包裹,耳旁只听得不住与空中霹雳搏斗的护身灵兽发出厉啸,优璇却感觉人兽之间的血引之术在身体里不断被抽离。
优璇瞪视着黑暗,只见到黑影憧憧……
黑暗里突然血光大盛,斩天剑竟扑面而至,剑光中发出耀眼夺目的幽蓝。远处,灵兽“昂藏”默默地盯着他,仿佛在笑!
“法器噬主?”他已神为之惊、气为之夺!
“优璇,今日杀局已成,你已无路可逃!”暗夜中,优璇忽然见到自己没有头颅的身体,鲜血从脖颈处冲天而起,头颅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喑哑地叹息:“真是残阳如血啊!”
此时,月近中天。
……玉应宫“护法尊者”优璇殁了。
宫内太清殿供奉的其中一尊玉牌突然间化为齑粉,值日净童连忙飞报“传功尊者”燕无痕,并敲响宫内玉罄示警,最后连正闭关苦修“驷兵”神诀的宗主计然也抽身匆匆赶来。只见身殁的优璇仍然双足跏趺,手结定印于脐下,双眼微闭,却了无声息,剩下的,唯有一具失去了三魂七魄的肉身。
道家谓人有三魂:一曰胎光,二曰爽灵,三曰幽精,七魄指第一魄尸狗,第二魄伏矢,第三魄雀阴,第四魄吞贼,第五魄非毒,第六魄除秽,第七魄臭肺。道者本命玉牌为其一生精血所系,最是要紧,魂魄消散或道身消融,都会示警。
玉应观内,众皆哗然而立……
“就…就是刚…刚才玉牌突然碎了,我…我连忙……”值日净童云释口中结结巴巴地在跟周围闻声而来的众人解释着,“怎么可能,师叔玄功卓绝,正当盛年,如何竟会无声无息身殁?”“优璇师兄早过了四九天劫,延年千载,如今又身处寂灭天法阵中心,怎会这样?”“对呀,有敌来袭,法阵早便示警,哪会无缘无故生死道消?”众人七嘴八舌,云释更加急了,瞪着眼睛,牙齿微微打颤,半天说不出话来。“我和云释今晚轮值,实情便是如此!”另一个童儿秋仪连忙开口解释。
宗主计然听了半天,仍是没明白到底如何,不由得有些不耐道:“都给我闭嘴,着人马上查看法阵各处,其余的便散了罢!“
“优璇躯体完好,疑是梦中被人伤了本命元神,导致魂飞魄散!他随身携带的宗门法器和护身灵兽却不翼而飞?”传功尊者燕无痕默默盯着优璇道身,又在他身体各处检查半晌,尔后便闭目思索良久,才缓缓如自言自语般得出结论,说完他自己仿佛都有些不信似的,微微摇了摇头。
“怎么可能?”计然不禁接口道。
“宗主请看,他手中所结定印,左尾指飞起,拇指盖于食指之上,呈龙腾虎跃之式,右手拇指扣于中指之上,其余三指微曲,状若御风飞扬。日常行功又不是对敌,怎会如此?”顿了一顿,他接着道:“优璇必然是同时施展本门风临、龙行之术!”
燕无痕说完,抬头看了看计然,见他眼中疑虑之色未消,连忙又道:“还有就是他的三魂七魄!一般说来道者神识都颇为坚稳,即便身殁道消,七魄必然附于其身,一时不会消散。怎地如此短的时间内,却散得这般干净,想必定是遭人狙杀,碎了神魄所致!”想了一想,他再补充道:“以优璇玄功,入神座照之时,即使遭人狙杀,断不会毫无反抗之力。必是被人诱入梦中,才遭此劫难!只是斩天剑与护身灵兽不翼而飞,我还未曾思索明白?”燕无痕在道界号称“铁口神断”,在“寂灭天”中修“合色生香大法”。更凭他“生死人,肉白骨”的高超神疗之术,他的判断,一向精准无比。
计然缓缓地摇头,神色间变幻间也不知是哀怒还是揶揄:“以优璇乾元境已臻大成即将跨入无相境的修为,可移山倒海、震怒雷霆,如何会在梦中遭人狙杀?而且以他精修的风临、龙行之术,能在悄无声息之间实施击杀,还未激发山上的护教大阵?”仿佛自问自答似的,他随即又道:“至于护身灵兽和法器消失,倒也好解释,必是被那厮顺手取去,只是如何出得了法阵的,倒令人煞费思量!”
二人悄立良久,计然看着燕无痕,忽地笑了。他的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讥诮与倦意:“能在梦中碎人神魄,取人性命,对方实力的确可畏可怖……”
燕无痕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