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
月娘很少见到王欢欢发呆，总是看到她精神抖擞时候的模样。
月娘心下觉得狐疑，出声就愈发显得小心翼翼的。
“王妃？”
走到近前，月娘又轻声唤了一遍。
王欢欢这才惊觉有人喊她，王欢欢侧目望了过去，看清是月娘，王欢欢面上依旧是恐慌的神色，迷茫的看着月娘，“有事吗？”
月娘笑了。
“王妃，你今天是怎么了？”月娘指了指门外边，“天都亮了，我进来问王妃，是不是需要盥洗梳妆？”月娘说道。
着实觉得王欢欢表现得奇怪，月娘将王欢欢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王欢欢除了脸色苍白些，倒也没有其它的事，早上王爷出门也是一脸温和，二人也不像有争吵的样子，月娘心里不解起来，不明白王妃这是怎么了。
月娘越是好奇，越是耐心等待着，但是王欢欢又陷入短暂的晃神。
屋里气氛又陷入一瞬间的僵持。
月娘是以为王欢欢不愿意告诉她的，正打算略过这个话题，谈些别的事，王欢欢却突然轻声开口道：“我害怕。”
“嗯？”月娘一脸茫然，下意识地说道，“王妃这么彪悍，能有什么事情，难得了王妃？”
月娘脱口而出以后，很快生出了后悔的意思。
王欢欢哑然失笑。
她倒从未觉得嫁入王府以后，有什么彪悍的时候。
在这王府，她束手束脚的，倒像是被拔了虎牙利爪的老虎，事事都得再三掂量。
红儿在外边等着。
门是虚掩着，等久了，红儿忍不住侧头朝内望了一眼，看到月娘跟王欢欢在聊着。
红儿又将半边身子缩了回去，老老实实的继续等着。
王欢欢瞅见了，道：“红儿，你进来吧。”
红儿带着粉儿几人鱼贯进入屋内，伺候王欢欢得盥洗梳妆。
王欢欢盯着梳妆镜之中苍白瑰丽得面容，还透着几分纯真气质，没料到很快将要成了一位母亲……
王欢欢对未知的变数，心里感到恐慌不已。
已经梳妆打扮好了。
红儿等人开始收拾整理着被褥跟屋内的卫生，王欢欢还呆坐在梳妆镜前，盯着梳妆镜镜面发呆。
月娘忍不住提醒道：“王妃，今日抄经吗？”
王欢欢这才像是找到了方向，缓缓侧过头，看着月娘秀丽面容，然后点了点头。
而后，王欢欢又深深望一眼镜中人，才缓缓地站起身，朝着一角桌案走去。
支开窗，阳光透过一隅空口，洒落在桌上，有风吹拂进来。铺设在桌上的纸飞扬起一角，月娘在一旁研墨，王欢欢提起笔沾了墨，一时间又盯着飞扬的纸面发呆。
月娘瞧见王欢欢着实奇怪。
“王妃，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月娘还是厚着胆子，又问了一句。
王欢欢抬起眼眸，看向月娘。
“我恐怕有喜了。”王欢欢轻声道。
月娘先是做好听到噩耗的准备，没料到听到的却是这种大喜事，月娘愣怔住，好一会儿才笑出声，“王爷知道吗？这事情是大好事啊。”
王欢欢睨了一眼月娘，瞧她说得乐呵呵的模样，王欢欢心里发愁，没有底。
月娘研墨，脸上挂着明晃晃的笑容，“王妃，这将会是王府上第一个孩子呢。”
王欢欢没有答话，拿了一块砚台压着飞扬的一角，落笔在纸上写下经文。
月娘拿起女红，坐在一旁刺绣。
屋内一片静。
一根香袅袅燃烧尽。
王欢欢暂时搁置下手中的笔，歇了一会手，待经文干透了，又将一叠的经文拢在一处，放到了架子最高处。
月娘瞅着外边的天色，往日要到午时，王欢欢才不抄写。
今日倒是提早了。
月娘放下了手中的女红，紧盯着王欢欢，等待着王欢欢的吩咐。
“我们去谢王妃那边。”王欢欢走过去，在铜质盆中净了手，擦干了，对月娘说道。
说话间，王欢欢就已经往外走去。
月娘跟着王欢欢的脚步，也往外走去。
庭院中的丫鬟婆子们纷纷跟王欢欢行礼，脸上都带着恭维的笑容。
王欢欢一路心不在焉。
众人都看到王妃往谢王妃那边而去，因为王妃面上没有什么笑脸，一众人以为是要闹一场，纷纷交耳低语一番，有人手的，便派遣过去听听消息。
楼婆子看到了王欢欢气势汹汹的过来，心里捏了一把冷汗，不知道这王妃究竟是什么意思，这般气势汹汹的过来，究竟是好，还是坏。
楼婆子拿捏不定主意，回头望一眼传出诵经声的屋内，想着该不该进去打扰瑞姐儿。近来楼婆子听着谢瑞音诵经，心中焦躁感平息了许多。
楼婆子思忖之间，王欢欢主仆二人已经来到近前，楼婆子恭恭敬敬地跟王欢欢行礼，“拜见王妃。”
王欢欢听到屋里面传出诵经声。
谢瑞音的声音很好听，王欢欢听李睦说过，他每日过来瞅一眼谢瑞音，一方面也是因为想要听听谢瑞音诵经地声音，能奇异的平静烦躁的心神。
王欢欢闭上眼睛，果然觉得谢瑞音诵经的声音，能让她昏昧的神识，逐渐清醒起来。
“王妃，今日是何事过来？”楼婆子道。
楼婆子问话的时候，也多看了一眼月娘，试图从月娘脸上找答案。
王欢欢听到楼婆子的问话，睁开眼睛，侧目看了一眼楼婆子，“近来谢王妃可好？”
楼婆子愣了愣，更加琢磨不透王欢欢的意思，木木的答话道：“王爷这几日时常过来走动，谢王妃在府上的日子，也过得比从前轻松一些。”
楼婆子言下之意，府上有刁奴欺负谢王妃。
一旁随侍的几个丫鬟婆子脸色微变，显得有些慌张，害怕这个时候，楼婆子会跟王妃当面告她们几人的恶状。
王欢欢听出了楼婆子的意思，抬眸扫了一眼几个丫鬟婆子。那些个丫鬟婆子心慌的避开了视线，好在楼婆子没有继续告状，王欢欢也只是口头上交代了一句，“你们照顾谢王妃，需要尽心尽力。”
“是。”一众丫鬟婆子异口同声道。
楼婆子心里不禁地一喜。
屋内地诵经声停下了。
过了一会儿，磕头地声音响了三下，再过一会儿，有脚步声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外头的动静，里面谢瑞音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这时候愿意走出来，也仅是因为这王欢欢莫名其妙的替她出了头，反而叫谢瑞音不好意思了。
上午的阳光炽热，有暖风扑面而至。
卷来一股檀香气息，也不知道是王欢欢身上的，亦或是谢瑞音身上的。
大概是檀香有安神静心的效用，二人都显得心态平和，目光在半空中对视着。谢瑞音声音平缓，“王妃有事吗？”
“我想来上柱香。”王欢欢道。
顺便来听听谢瑞音诵经的梵音，李睦常常跟她说谢瑞音诵经的声音好听，果然是好听的。
谢瑞音让开路，“请吧。”
王欢欢跨过门槛，走了进去。
屋内最明亮的一角，安置了一方木龛，供奉着一尊观音菩萨，底下安置了两个蒲团，想来一个是给楼婆子或是访客跪拜用的。王欢欢取了三个香，用火折子燃着了，拜祭了三下才上前将一炷香插在香炉之内。
谢瑞音在一旁陪着，静静的看着王欢欢上香时候虔诚的模样。
“一个匪徒之女，也信这些吗？”谢瑞音问道。
王欢欢不知道谢瑞音是什么时候知道她匪徒之女的事实。
听到谢瑞音的问话，王欢欢倒是发自真心的回答道：“活在世上总是需要一点信仰的，这王府的日子，实在是乏味枯燥。”
谢瑞音道：“王妃得王爷宠爱，怎么会觉得日子乏味枯燥？”
王欢欢道：“王爷妻妾成群，不是我一个人的王爷。争了，觉得乏味；不争，心中又觉得郁燥。日子不紧不慢的，倒叫人心里头的恐惧感越来越深。我这样的人，从来不喜欢将自己置身于方寸之地中。”
谢瑞音心中对王欢欢的厌恶感，竟淡薄了几分，反而添了几分不该有的怜悯。谢瑞音意识到她对王欢欢产生了怜悯之心，自嘲的勾唇笑了笑。
“王妃，我今日诵经的功课，还未完成。”谢瑞音说道。
驱客的意思就很明了了。
王欢欢是个识趣的人，“我是该回去了。”
谢瑞音不再理会王欢欢，跪拜在蒲团上，捧着《普门品》又开始念诵起来。
王欢欢刻意放慢了脚步，聆听着梵音。
跨过门槛，王欢欢站在门外边，也不急着离开，就站在阳光晒着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聆听着梵音。
月娘低语道：“王妃，要不要我让人搬张椅子过来？”
楼婆子在一边听着，正打算叫个丫头去搬椅子，就听到王欢欢拒绝的声音响了起来，“不用了，我们回去吧。”
王欢欢迈开步子，朝外走去。
月娘缓步跟上。
楼婆子狐疑地望着那主仆二人，觉得奇怪。
王府内消息传得很快，一盏茶的工夫，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王妃去探望了谢王妃，而且还没有闹出什么是非。
作为王府之主的李睦也很快知道了这桩事。
回来的时候，李睦径直回来找王欢欢，瞧见王欢欢正斜倚在罗汉榻上的一方引枕上，手中时不时蘸取一块果脯放入嘴中咀嚼，瞧着山楂片吃的最多，李睦诧异不已，脚下的步子反而慢了下来，王欢欢听到动静，停住了发呆，一旁的月娘也停下了刺绣，起身跟王爷请安，王欢欢也坐直了身体，下了榻，要按规矩跟李睦行礼。
被李睦拦下了。
“听说你去谢氏那边屋里烧了一炷香？”李睦问道。
“王爷是害怕我欺负谢王妃？”王欢欢上下打量一眼李睦的面孔，见李睦面上无异色，王欢欢心里却存了疙瘩。
李睦环住王欢欢的细腰，凑上前，吻了吻王欢欢的脸颊，“我是稀奇，倒也没有旁的怀疑担忧。”
王欢欢心里才放松了大半。
李睦道：“若是喜欢，在这屋里便再设一处佛堂。”
王欢欢摇头。
“你那谢王妃的声音好听。”王欢欢道。
李睦哑然失笑。
李睦以为是小娘子心里吃味，他这日确实在王欢欢这里提着谢瑞音的次数有些多，这好的坏的，总是在一个屋檐下住着，李睦也不希望她们二人闹得太难看。
在李睦看来，谢瑞音愿意设一方佛堂把自己拘起来，就是她最大的让步了。
李睦心中反而生出对谢瑞音的几分敬重，省却了王府之内诸般的吵闹之事。
鲜少有王妃，能做到谢氏一般的知书达理。自然，就把王欢欢的诸般好，轻易地比下去了。李睦倒也没有明面上给二人分出胜负，重心也多是偏重王欢欢多一些的。至少王欢欢也多有贤惠之处，常常心里不痛快，就让他去别的姨娘屋里呆着，美其名曰，雨露均沾。
李睦瞧着怀里今日安安静静的王欢欢。
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
李睦抬手摸了摸王欢欢的头发，“是不是心里藏着什么事？”
王欢欢沉默。
她还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有喜了。”
李睦愣了好久，才抓到两字“有喜”。
李睦心下欢喜，捧起王欢欢的脸颊，欢喜的亲了一口王欢欢的唇，又亲了亲王欢欢的额头，“好事！本王心里高兴。”
王欢欢脸上却是一抹掩藏不住的担忧，“我心里没底。”
李睦认真专注地看着王欢欢，“怎么没底了？”
王欢欢不答话。
李睦道：“往后，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得到所有嫡长子该有的尊荣。”
王欢欢点点头，面上的神色稍缓了几分，她心底担忧，最怕的是一份她无法面对的未知变数。
李睦让红儿端了洗脚水，亲自替王欢欢脱鞋袜，替她洗脚。
红儿退出去的时候，眼里是笑意，是艳羡，觉得王爷跟王妃真是恩爱，在外王爷地位尊贵，在内王爷能放得下颜面，替王妃洗脚。
红儿退出以后，一旁的粉儿低语道：“红儿姐姐瞧着什么了，脸上这般挂着笑容？”
红儿笑着低语道：“世上再难找到王爷这般的好归宿了，王妃命好，让人艳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