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天还没亮,上朝的官员们发现定安伯府的马车就停在宫门,西山这地界说大挺大的,但人就那么些,有什么传闻倒是传得飞快,等着上朝的百官心里有数,定安伯府的人怕是等着要进宫求见四公主和四驸马吧?
消息灵通的,昨日得知四公主出事,大概都猜出是和定安伯夫人娘家的闺女有关系了,俞九娘那句话,可不只在闺阁里流传,连这些官员们都听家里女眷稍稍提过。
消息不灵通的,还以为定安伯夫妻着急儿子媳妇咧!
坐在马车里的定安伯夫人只带了一个心腹丫鬟来,定安伯太夫人则带一个心腹嬷嬷,婆媳两并未同车,而是分乘两辆车,定安伯原本也要来,后来被长子劝住了,让母亲和妻子先来探探情况。
宫门缓缓开启,上朝的百官慢慢朝门里移动,定安伯夫人等得不耐烦,屡屡张嘴欲催一催,想到自家做下的事,不知宫中知道没有,想到要见杨妃,就感到一阵心虚,转眸想到儿子,不知伤得如何,便又想着叫人去问问,几时能进宫,可想到杨妃若问起,自己该怎么回答,就又怯怯的闭上嘴。
如是反复往返数回,终究让她等到了杨妃宫中来人。
来的是两位老嬷嬷,面容沉沉,见了定安伯太夫人婆媳,福了一福道,“皇后娘娘令奴婢姐妹来给定安伯太夫人和夫人领路,二位请随奴婢们来。”
皇后?竟然是皇后命人领她们进宫?
自四公主下嫁到俞家,每回她们进宫都是由杨妃派人来接,怎么今日会惊动了皇后?
两位嬷嬷中个头较矮的那位,似是看出她们婆媳的疑惑。嘴角微扯道,“杨妃娘娘昨儿见了四公主后,就晕了过去,这会儿还没醒呢!”
定安伯夫人讪讪的笑了下,“不知我儿如何了?”
却是另一位嬷嬷开了金口,“四驸马伤得极重,大概是因为摔出车外的关系。叫车给压断了腿。手也折了,院判和众御医们看了后说,若是好生调养。日后应是还能行走吧!”
定安伯夫人听了眼前一黑,脚下一软就要栽倒,忽然感到手心被人用指甲死命的戳着,这才勉力支撑住。太夫人看着长媳冷笑,就这德性。还敢算计四公主?啧!
不过想到孙子伤得那么重,不免要担心多问几句,不想两位嬷嬷却不再说话,只在前领路。她们婆媳的心腹丫鬟和嬷嬷都被留在车上,此时只有她们婆媳两互相扶持着。
西山离宫依山势而建,宫室间的夹道不是坡道就是阶梯。之前她们婆媳两进宫,杨妃厚待亲家。都会派人以软轿相迎,因此婆媳两从没这么劳动自个儿的双腿过。
今次听到是皇后派人来接,太夫人心中就有数,皇后怕是已经知道四公主的马车为何会出事了,定安伯夫人却还不知晓,嘴里嘟嘟嚷嚷的抱怨着,太夫人暗叹一声,她这笨媳妇还不知大祸临头了!
两位嬷嬷先带着她们婆媳去看了四驸马,因杨妃不放心女儿,把女儿留在跟前,好就近看顾,但女婿毕竟是外男,虽是重伤却也不好留宿后宫,所以他们夫妻两是分开居住的,皇后安排给四驸马住的地方,邻近前朝,就在皇子读书的秋苑里。
秋苑位在山腰上,要上秋苑得爬一大段阶梯,两位嬷嬷看来年纪与定安伯夫人年纪相当,不过她们是侍候人的,体力自然要比养尊处优的定安伯夫人要强,就连太夫人也比她好些,因为太夫人年纪大,她身为儿媳得扶着老人家,定安伯夫人在府里,原就不怎么动弹,这会儿不但得自个儿爬阶梯,还得顾着婆婆,劳心又劳力,还忧心着儿子的情况,待来到秋苑,已经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等到见了儿子,她就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四驸马睡睡醒醒,只觉全身上下疼得很,好像散架了一样,感觉不到腿和手的存在,可是又隐隐感觉得四肢传来痛感,昏昏沉沉中,他隐约明白出事了,可是他脑子不甚清楚,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他张嘴喊人,可是近前侍候的全不是他的人,这里是哪里?这些人侍候得很细致,手上动作很轻柔,可是就是没人开口说话。
直到母亲和祖母的到来,才让他稍稍清醒了一些。
定安伯夫人被人扶到一边去,太夫人上前坐在床沿,“四郎啊!你还好吧?”
看他想回话,却又开不了口,两位嬷嬷往旁边一看,就有小太监上前来道,“是因为服药的关系。”
什么样的药会让人不好说话?太夫人心里一凛,定安伯夫人色厉内荏的喝斥道:“这都什么庸医,开的这什么药啊!”小太监板了脸,“是太医院院判给开的药,四驸马这伤,还是院判大人给治的,论治外伤,院判大人认了第二,没人敢认第一的。”
小太监为院判愤愤不平,定安伯夫人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太监就敢跟自己顶嘴,面色一沉就要发作人,被太夫人一把扯止,“你给我收敛着点,你以为这儿是哪?咱们家的后院,所有人都任你打骂?”
定安伯夫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里是宫里,不是伯府里。
太夫人褪下手上的玉镯给两位嬷嬷,陪笑道,“她就是个胡涂的,看到孩子伤成这样,就口不择言,还请嬷嬷们包含则个。”
两位嬷嬷皮笑肉不笑的接了镯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定安伯夫人一眼,才道,“奴婢们都明白,杨妃娘娘见了四公主的模样,也是吓晕了过去,都是做娘的,自然都心疼自个儿的孩子。”
太夫人讪笑着,定安伯夫人却是盯着儿子不放,她想问问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这些人忐没眼色的,竟然毫不避让,就这样盯着他们,叫她怎好开口问?
太夫人看孙子的眼睛不太清明,心知就算人家让她们问话,也问不出什么来的。便起身道。“不知可否请嬷嬷们引路,我们想去看看四公主。”
“请。”
定安伯夫人犹依依不舍,奈何儿子已经闭上眼睡着了。她只得跟着婆婆走出来,看到那道长长的阶梯,她扶着门柱差点腿软。
待去了杨妃宫里,见到了服过药睡着的四公主。又听宫人们说,杨妃还没醒。只得转往皇后宫中求见。
皇后这里很直接的跟她们婆媳说了出事的原由,定安伯夫人瞠大了眼喊冤道,“娘娘,这话是从何说起啊!”
“本宫只问你。你娘家侄女儿是不是和四驸马有了孩子。”皇后板着脸问。
“没,没有的事,娘娘冤枉啊!臣妾的侄女儿是好人家的女儿。怎么会跟人无媒苟合?”定安伯夫人没想到皇后一上来就问这个,脱口而出便是否认此事。
皇后点点头。看着定安伯夫人好半晌,就在定安伯夫人以为过关了,忽又听皇后问,“那么,你那个侄女也就不曾跟四公主敬茶喽?”
“这是当然。”定安伯夫人斩钉截铁的回道,太夫人在旁听了暗摇头。
皇后指了身边的女官和嬷嬷,“你们几个走一趟定安伯府,跟邱家表姑娘问清楚来,可不好冤枉了人家小姑娘。”复又转头对定安伯太夫人婆媳道,“你们二位也是知道的,我们四公主自来是杨妃和太后的心头宝,平日里,连她受点气都舍不得。”
定安伯夫人讷讷称是,太夫人心道不好,不过没等她开口,皇后已经又道:“这孩子性子单纯,气性大,却不是个无理取闹的,她打宫里出去时,还有着笑模样,上了车之后,就闹出这么大的事情来,皇上心疼她受伤,想要留她在宫中,由她母妃盯着,也省得她性子上来,你们婆媳不好说她。”
太夫人应是,定安伯夫人却想着要把儿子接回去,媳妇不回去,有她母妃看顾着,可她儿子却是孤零零的待在秋苑里头,身边侍候的还都是宫里的人,连个心腹都没有。
“对了,四驸马身边侍候的,全都在皇上那儿,陛下说他要亲自问话,太夫人不介意吧?”
“不介意,不介意。”
定安伯夫人听到这里,才惊觉她们做的事好像是抵赖不掉了,而且看皇后这个样子,似乎是要追究她们忽悠四公主啊!
定安伯夫人跟着婆婆从皇后宫里出来时,只觉一脚高一脚低,似踩着云雾里踩不着地,一上车就累瘫了。
因定安伯夫人早就把她当正经媳妇看待,四儿子虽住在公主府,但她还是给他在家里留了处小院子,邱婉凝就住在此处,阖府上下拿她当四少奶奶看待。
宫中来使看了这情况,离去前去见了定安伯,也不知她们和定安伯说了什么,她们才离开,大厨房就奉定安伯之命,端了药过来,邱婉凝不肯喝,被两个嬷嬷强捏了下巴灌药进去。
定安伯夫人回来时,她正好开始腹痛,“夫人,您快去看看我们家姑娘吧!伯爷不知让人给她灌了什么药啊!姑娘想吐都吐不出来。”
太夫人暗道作孽啊!转身去了小佛堂,给邱婉凝肚里的孩子念卷经。
定安伯夫人被邱婉凝的丫鬟扯了去,来到院门口,她却不肯进去了,拍拍丫鬟的背,“好孩子,你进去好好照顾你家姑娘,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就飞快离去,邱婉凝的丫鬟气得跺脚,却无计可施,只能回到自家姑娘身边,邱婉凝痛了一夜,直到天亮才歇,孩子没了,男人伤重还被留在宫中,姑母当着皇后说的那番话,让她觉得心寒。
太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这连番折腾下来,就让老人家受不住病倒了。
定安伯夫人等人都在床前侍疾,顾不得邱婉凝小产后要调养,也顾不上俞四郎还在宫里,眼前日子一天天过去,太夫人的情况却每况愈下,定安伯夫人不由为俞九娘的婚事着急。
俞九娘不小了,又有华二郎放话在前,万一这个时候太夫人过世了,俞九娘是孙女,只需守孝一年,但她和丈夫是长子长媳,要守孝三年,就算俞九娘出孝,她们还在守孝,要如何为女儿操办婚事?若在太夫人过世前,就给她订下婚事,等他们一出孝,她就能出嫁。
若未在太夫人过世前订下婚事,等到出孝之后,再来相看人家,一整套订亲仪式走下来,到出嫁时,九娘怕都二十了!
不成,得在这之前,就想办法把她的亲事给定下来,可是,华家虽然败了,但华二郎的话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九娘的名声已经受损,谁家肯娶她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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