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允是在早餐的时候和靳淮宁说起学车这事的。靳淮宁就说了俩字,“就你?”
真是奇怪了。她怎么就不行?施允指着她家巨大的落地窗,一怒之下拍案而起,“你看大街上来来回回成千上万的车呢。我怎么不行?”
“正常人来说是不难,”靳淮宁慢条斯理的掰着油条,这是他的习惯,必须要像是分尸一样,将长油条一段段掰完再填到嘴里,“但第一,你晕车,坐不到四十分钟的车就要吐的天昏地暗;第二,你还不识方向,到这只认左右,连东西南北都认不清楚;第三……”
每掰下一段油条,靳淮宁就数落她一句。
还没完了——
施允一把将他手里的油条扯下来,三下五下乱揪几次后扔到他的豆浆里,豆浆甚至溅到了靳淮宁刚换上的衬衫袖子上,沿着袖扣画下一圈圈的油印子。但靳淮宁就有这优点,出奇的好脾气。他只是皱了皱眉,起身走向洗手间。
施允屁颠屁颠的跟在他后面,“人家都说了,晕车的人自己开车就不会晕。只要会开车,不认方向被逼的也就认了,再说现在还有GPRS定位呢,肯定……”
“怎么那么多话?不怕难就学,”他洗了手,找了件新衬衣套上,“驾校你自己挑还是我帮你选?”
“公司在***心,池筠在盼你临幸。这点小事不用麻烦你。”施允嘿嘿的笑,“不如我毕业论文做你的专题吧,好人靳淮宁。”
“写我要付八万,要付九万三。你呢?你能给多少?”
“我们这关系谈什么钱啊,”施允笑嘻嘻的要缠上他胳膊,“奴家要不以身相许吧,委屈靳先生收下……”
话还没说完就被推回来了,“离我远点,脏!”靳淮宁一脸嫌弃,“一手油。”
愿望达成,这次是施允欢天喜地去洗手间,水流哗哗作响,靳淮宁的声音隐约可辨,“为什么想起学车?”
“业余时间做代驾,赚钱养家,我是有自强意识的,”施允关上龙头,从洗手间探出半个脑袋,“总不能一辈子都靠你养活吧,是不是?”
靳淮宁盯着她,唇扯了扯,“果真理想远大。”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但我觉得开出租车更合适,”靳淮宁又说,“做代驾只能赚个零花钱,你开个出租车,没准儿连我都能养活了。”
话还没说完眼前就飘来个黑影,施允照着他腿就来了一脚,“滚!”
靳淮宁想反击,但情急之下连累了椅子。只听哗的一下,这次更狠,整杯豆浆都浇在了裤子上。
他起身,狠狠瞪着她。而她站在一旁,拽着耳朵伸出舌头,不住的说“呼啦啦呼啦啦,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类的话,完全无赖泼皮。靳淮宁叹气一声,脾气也就停留在狠戳她的额头,转身又认命的再去换裤子。
上第二节经济学课的时候,施允手机就响了,显示账户里多来了八千块钱。与此同时,邮箱也多了封邮件。
理工男的优点再次发挥到淋漓尽致,仅用一上午的时间靳淮宁便整合了个调查报告,驾校按照优劣评价排了十多个,后面缀以教练姓名及联系方式。靳淮宁说,正阳驾校最好。他已经给教练打好了招呼,随时可以去学。普通学员四千就可报名,他要给施允报的这八千,是一对一教学。
理由是她脑子笨,教她相当于教两个常人。
刚被感动的心立即就没了,施允自然和他讲了一通理,然后删除邮件,从网上随便找了个驾校,刚办校五个月。打了电话交钱。
一切搞定。
施允是这康泰驾校的第十六名学生。驾校偏僻,她家偏南,这个驾校却在最北边的“荒山野岭”,施允来这要倒三公交车再坐一段儿三轮,因此早晨五点就得从家里出门。驾校老师当初报名时说的天花乱坠,说什么条件优越谁都能学会。但很显然,靳淮宁这乌鸦嘴说的更靠谱——
因为教练也说了,教她一个相当于教别人三个。学车仅有两月,车库附近原本茂密的冬青树丛已然被履为平地。起初的半月,施允每掌握方向盘都会撞进去几次。教练直呼她若上车他最好事先预备下速效救心丸,要不然一惊一乍早晚会性命不保。
施允更是感觉抱歉,但她好像天生就不协调,一通练车下来,经常离合当刹车,刹车踩成油门。这样大的校区,学车的人不说上百也有三四十,但是满校园里,除了发动机轰鸣就剩下他们这组尖叫的动静。
这次又是离合刹车踩成油门的情况,冲着那简陋的公共厕所就去了。教练在旁边连打再掐她的手,“刹车啊刹车!学车俩月了,你不知道哪里刹车?”
施允手足无措,赶紧低头去找……
眼看着人车就要在粪坑来个聚会,所幸教练眼疾手快,在距离厕所墙还有一指的距离控制住了发疯般的车子,“你要死啊!想死自己去路上找车撞去,”他唾沫横飞,毫不留情的喷在她脸上,“别拐带着我们一起送命!”
施允在那战战兢兢,谢天谢地,耳边响起了卡农。
她从来没这样感谢过靳淮宁,这电话打的真是时候。
四周都是车子发动机的轰鸣声,旁边还有着一炼油厂勤奋的吞云吐雾,施允捂着话筒,“喂……是啊,教练说我学的很快……我是谁啊,我能学不会……”
“我问你晚上是住校还是回家!”靳淮宁难得的大吼,“你给我找个安静地方说话!”
他脾气一向很好,这样大动静真是很少见。施允跑了小半圈,赶紧寻了个地方蹲下来,天气很冷,手刚才被教练差点打残了,风这么一吹,简直是如刀嗖嗖划过。她把手夹在两腿中间,用耳朵和肩膀夹着话筒瓮声瓮气,“今晚上不回去了,晚自习老师要划期末重点。”
靳淮宁嗯了一声,“那明天给你送点衣服,听说又要降温,我要出差。”
“喔,”施允吸溜了下鼻子,“不用送了,我冻不死。”
“很快,只是去香港。”
“喔。香港暖和,你多呆几天吧。”
“大概会五天。还是以前那样,”他说,“我和他们说好了,你明天回家自然会有人给你送饭菜过去。”
“哥哥,就算不吃饭单这几天我也死不了。”施允拉长声音,爷们气十足的吸了吸鼻子,“没事,你爱呆几天就呆几天,过你的潇洒日子去吧。”
“你……”
“靳淮宁,你怎么这么唐僧,”她突然笑,“你不会是喜欢我吧?”
那边突然安静下来,施允以为断了讯号,“靳淮宁?靳淮宁?”
应该是断了,不一会儿听筒便传来“嘀嘀嘀”的声音。驾校太偏,信号不好也是常事。施允起身,边走边给靳淮宁发短信。马上就要编辑完毕,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黑影,手机被撞到地上,连电池都和机身分了家。
“对不起。”撞她的人忙俯身捡起手机,三下两下便将电池安好,“快看看有没有坏。”
虽说这年头买个新手机不是什么大事,但是靳淮宁早就说她有恋旧癖,如果旧的不坏,便一直喜欢用着。施允赶紧开机,拨打通讯公司客服电话,好在说的清也听得见,一切都没有问题。
“没关系,”她长舒了口气,方才抬起头浅笑,“没什……”
可唇弧只划出一半,整个人便怔住,“容……你是容……”
突如其来出现的女声给了她一个确定的答案。从他身后走来一名高挑女生,身着红色格子大衣脚蹬浅色半靴,一把垮上他的胳膊,“容祎,我完事儿了,咱们走。”
就这么走了?
施允突然跑过去,一把抓住男生胳膊,“等等!”
“有事?”
问话的是女生,并且毫不客气的打下她的手,同时还夺走了手机,“喔,诺基亚5200啊,老机子了。估计现在商场没货。容祎,这款机子也就四五百吧。”她从钱包里抽出七张人民币递过来,“呐,给你七百,挺赚的吧你?”
施允直直的盯向男生,“你看,我是谁?”
后者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话,一时迷茫,“不好意思。您……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脑海里立即闪回出自己六年前的模样,施允索性把他整个人都给转过来,再抄起厚厚的刘海,刹那间光亮的额头便露了出来,“这样呢?记起我没有?”
他摇头,不动声色的掰开她抓着他手,整个人朝后撤了一步。
远处传来教练催促的大叫,施允咬了咬唇,冲着他胸口就砸了一下,“靳淮宁你这个混蛋,你居然连我都不认识了?”
反感的目光终于变成了围观精神病一样的厌恶。将钱往她口袋一塞,那女生拽他就走,“你认错人了。”
“装熟人也不是头一次遇到的事。你傻啊,怎么还任由着她打你啊……”
回到学校,施允原本想向舍友杨佳辰痛诉一下遭遇,刚到楼道被便哀嚎声呆住,杨佳辰这个女人,仅凭自己就完全可以主演一芒果台十点档大片。观众也不负众望贡献收视率,纷纷在宿舍门口指手画脚。施允站住,突然扯着嗓子喊了声,“查电器的来了!”
也就五秒钟,一个人都没了。
她推开门,果真里面的人第一万次的嚷着分手,而且她还确定,她第一万零一次的分不成。
但是分手闹剧殃及池鱼。
杨佳辰气到极处猛摔手机,手机在空中解体的同时,sim卡正好崩到施允脸上。
施允痛及,忍不住捂着鼻子哼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