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电筒已经没电了。
俩人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漆黑的甬道又潮湿又逼仄,似乎比之前那条更加长了。
大磊一边在黑暗中摸索着前进,一边止不住地扯着领子大口喘气,浑身都湿透了,汗流不止,空气里弥漫着又咸又霉的味道。
小海突然愣在原地,然后摇摇头又接着走。他这个动作重复了好几次,即便大磊看不到他,也感觉到了身后有什么不对劲,他停下来问道:“你怎么了?”
小海欲言又止,犹豫了半天,大磊又说道:“你说吧,都到这个地步了还有啥顾虑。放心,哥不骂你。”
听到大磊这么说,小海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哥,你觉不觉得,这个地方咱好像来过?虽然很黑啥也看不清,但是就是这种感觉很熟悉,又黑暗又潮湿,快把人捂的喘不过气…而且,这个地面很松软,就像踩在沙子上,不像之前咱们走的那条道,硬邦邦的,是石头。”
大磊一愣,他的汗水顺着头发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从脸颊一直流到上下滚动的喉结,手里拿着脱下来的已经湿透的外套,汗水滴答滴答地顺着指尖掉在地上。
没错…
是好熟悉…
漆黑的一片…甬道…潮湿…喘不过气…发霉…
越想越熟悉…可是,究竟在是哪呢?
什么时候…自己来过这里…?
“唉,算了不管了,咱们先……先走…咳咳……啊…啊……咳咳……”大磊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只觉得嗓子又干又疼,似乎有一只手长在喉咙里把嗓子眼死死堵上,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却连喘息声都没有了,他想喊小海,张口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随之一股清凉气息扑面而来,气息渗透到大磊的五脏六腑。他伸出手在黑暗中挣扎摸索,可是什么都碰不到。身体越来越僵硬,最后竟然一动都动不了,就像一个死尸。
这种感觉…
也好熟悉…
什么时候,自己也是这样在漆黑的甬道里一动都不能动…
究竟,是什么时候…?
“娑娑”
“娑娑娑娑…”
耳边传来声音,似乎有人在靠近,顿时,眼前宛如一张在燃烧的黑纸!烧出来的洞里发着光,洞越来越大,最后黑纸被烧尽,透出眼前的景象。
雾蒙蒙的竹林,一个双眼被挖眼的女童躺在地上,她的四肢已经腐烂的露出白骨。
大磊想起来了!这里!这里他确实是来过的啊!
那天,他跟小海身处在一个巨大的尸堆中,沙地突然形成一股旋流,他们也被卷进漩涡中,当时昏迷了,醒来后自己就在一个漆黑的潮湿的甬道中。
也是闻到一股清香,然后浑身都麻痹了,一动不动。
随之出现眼前的景象…
他记得这个女童,被两个女子挖去了眼睛,挑断了筋骨,割了舌头…身上还被撒了蛆……
女童张着嘴,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白蛆,蠕动在她已经化脓的皮肤上,啃噬着腐肉。它们布满在她的眼窝,鼻孔,全身……
已经死了。
大磊很想上去把她扶起来,无奈根本动不了。
竹林传来声响,走过来两个身影,还抬着一个木桩子。
似乎是侍从。
看不清模样,不过他们的穿着打扮,跟自己之前在壁画上看到的古楼兰人一样。
那两个人看到倒在地上的女童,叹了一口气,然后把木桩放在地上。
大磊这才看清,这不是普通的木桩子,是一口棺。
俩个人把女童抬起来放在棺里,然后又抬走了,消失在茫茫竹林中。
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变成一片虚无。
渐渐的,出现一个影子,很模糊,却很熟悉的影子。
越来越清晰…
竟然是小海!
小海在一个屋子里,似乎是女子的闺房。里面有一张床,一个屏风,还有一个木制梳妆镜。
小海站在那屏风前若有所思,上面刻着一只秃鹫,阴冷的眼神不人不寒而栗。
不过大磊的注意力却在那镜子上。
这个镜子他再熟悉不过了。
阴沉金丝楠木镜。
说来可笑,大磊知道它有预知未来的魔力,这一点却也是自己在梦中梦到的。
不过这里是哪里,小海怎么会在这?
小海在屋里巡视了一圈,然后在镜子前坐下,他看着镜子中憔悴又浮夸的自己不禁乐出了声,乐着乐着,他停住了。
大磊站在他的身后,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看到小海猛地回过头,似乎在找什么,床上的五彩铃铛发出阵阵清响。
小海再次看向镜子,大磊愣住了…
镜子里,虽然只有小海的模样,但他的眼睛,却是看向自己的。
他能看得到自己!
小海轻声喊了句:“哥…?”
话音刚落,他竟然哭了。
大磊点点头,然后伸手刮刮自己鼻子,示意他一个大老爷们哭什么哭。
刚做完这个动作大磊就被吓了一跳,他竟然能动了!
小海两眼通红,一直在哽咽,最后泣不成声,看样子似乎吃了很多苦。
他眼泪吧啦吧啦地掉,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是不是已经死了啊?要不然怎么只能在镜子里看到你!这…这是不是你的魂儿啊!呜呜呜……”
大磊一愣,止不住地摇头。
这小王八胡说什么呢!自己活的好好的才没死呢!
小海擦了擦眼泪,突然对自己说了好多话。
大概是他这段时间成长了许多,很思念自己。
其实大磊是愧疚的,如果不是自己一意孤行地要来这里,小海也不会跟着吃这么多苦。
“唉…还有一件事......”小海突然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有点尴尬地开口:“其实巧克力那件事....并不是我私藏的。当初从家出发的时候,我就是瞒着你偷偷带上的,想着你肯定不会同意。我只是打算留到最后紧要关头再吃。可是本来是五条巧克力,结果路上丢了三条!我没敢告诉你,是怕你骂我......”
小海的声音越来越小,他低着头,时不时瞟着大磊。
大磊摇摇头,说了句:“傻小子。”
巨大的温暖的阳光从外面折射进来,照得整个屋子都暖洋洋的。时间就像就此打住一般,大磊聆听着小海说的每一句话,每一字都被太阳照得发亮,钻进大磊脑袋里。顿时,那些经历过的漆黑的阴暗的画面宛如着了火似的,霹雳吧啦地燃烧,与光融合在一起,消失不见。
光线越来越强烈,照得眼前一片白色。
小海的脸慢慢融化在茫茫中,最后不见了。
大磊有点失落。
他想起小海曾经说过,在他们昏迷的那段时间中,小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但是醒来后画面一直是断断续续的,记得并不是很清楚,只能想起几个片段。
自己刚刚看的,一定是小海那时候所经历的。
“克塔塔!”
突然,沙哑的年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一口浓痰卡在嗓子里,让人格外难受。
大磊回过头,一个佝偻着身子的老人,他对自己微微一笑,眼神阴暗而诡异。
那个人…那人竟然是族长!
他得笑越来越瘆人,然后低下头转身就要走。
“别走!”大磊喊出来,刚想追过去,脚却像突然踩空了一般,一个抽搐醒了。
大磊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明晃晃的光,照得眼睛疼。
视线有点模糊,顿了顿才看清。
竟然又是一间密室。
同样的,其中一面墙连接着甬道。不过这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小海在旁边,轻声问道:“哥你醒了,做噩梦了?”
大磊揉揉太阳穴,问道:“我们怎么在这儿?不是还在甬道里吗?什么时候走出来了?”
小海摇摇头:“不知道,我也昏过去了,醒来后就在这里。”
“你也昏倒了?”大磊诧异道:“你有没有梦见什么?看到什么?”
“嗯。”小海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因为我也是。”
“这样啊,我的梦有点诡异…”
“说来听听。”
“我做了两个梦,第一个梦是在沙漠中,我看到你站在一颗枯树前,凝视着栖在上面的秃鹫,然后突然从袖口上扯下一条红布,系在它脖子上。不一会儿,那秃鹫就变成了一堆沙子,稀稀拉拉地掉在地上。画面一转,虽然还是在沙漠中,但是很奇怪沙地竟然被分成了两部分,一半是沙子,一半是密密麻麻的骷髅。天空也是血红血红的。你站在沙子那边,紧靠着分界线,前方就是骷髅堆。手里还拿着根枯枝条,似乎是迷路了在犹豫往哪边走。我特别想大喊让你转过身去,不要再往前走,可是我一句都喊不出。突然,你身后出现一个小小的黑影,伸手推了你一下,你一步就迈进了骷髅堆里了…”
大磊浑身一震,他想起来了,帐篷被大风掀翻后的第二日,他跟小海分散了,在寻找小海的时候,自己迷了路,当时在犹豫往哪边走的时候,确确实实感觉被人往前推了一下。
“第二梦更奇怪,梦里虽然我是旁观者,但却是我们牵着骆驼从村庄出发,一路来到楼兰遗址的画面。而且路上并不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竟然还有一个影子,模模糊糊的,一直跟在身后。”
“然后呢?”大磊问道。
“我一直看不清那个影子的样子,就是一团黑影。在八角大楼前,你跟我说你先进去看看,让我在外面等着,然后那个黑影就跟着你一起进去了,随后那八角大楼就塌了。我喊着要扑进去找你,突然一个抽搐就醒了。”
大磊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自己在石像水中看到的黑影就是小海梦到的那个黑影了。
原来,从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
难不成这一切都是被安排好的?
妈的!那黑影究竟是个什么玩应?!
“哥,你梦到了什么?”小海问道。
“我梦见你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昏迷时所经历的梦境。梦里你在一个阁楼中…”大磊还没说完,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跑步声从漆黑的甬道传来。
“嗒嗒嗒嗒…”声音越来越近。
俩人顿时心里一紧,急忙站起来,大磊掏出匕首,示意小海不要害怕,躲在自己身后。
急促的跑步声还伴随着喘息。
声音越来越大,渐渐也能看清甬道里的身影。
“啊——!”一声喊叫传来,两个身影从甬道里跑出来“扑通”倒在大磊跟小海面前。
竟然是陈老跟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