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近日每天清晨醒来,都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开始,朕也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在史书中也从来没有描述过。
直到有一天,偶然从惠儿口中听到一个词,朕才恍然大悟:朕这几日,总是感觉自己萌萌哒。
自从有了小果儿,朕的人生就开始改变了。
比如说朕,开始变得有耐心。
惠儿和其他几个妃嫔一起去听戏,小果儿不爱听那咿咿呀呀的,于是对朕伸出了惹人怜爱的小手,张开小怀抱,对着朕含情脉脉地呼唤:“皇阿玛陪果儿玩。”
朕一个心软,就答应了。
朕看着她的时候,觉得有了女儿,就有了全天下。她有全天下最纯真的眼眸,最善良的心肠,最娇美的脸庞,对,你说的没错儿,朕就这样看着她,默默地看着她,一声不响地看着她,看了一下午,就这么看着她蹲在院子里,用一个水瓢,把水从一个大盆里舀到另一个大盆里;另一个大盆满了,她又拿瓢子把水从这个盆舀到另一个盆里。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无聊的事情,实在是太无聊了,朕看了足足两个时辰。
最后,朕实在是忍不住了,问她道:“果儿,好玩儿吗?”
女儿十分兴奋地对朕说:“啊,皇阿玛,实在是太好玩儿啦!”
“啊,女儿,皇阿玛再看下去就要疯了!”
有时候,朕觉得自己变得更加心灵手巧了。
惠儿要带胤褆,很是辛苦,朕体恤惠儿,心疼惠儿,于是自告奋勇,大清早提出帮果儿梳头。满人的头发最是珍贵,梳着女儿如云的乌发,朕想起了将来,出嫁的时候,是不是也要看着女儿为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臭小子挽起长发?朕忍不住老泪纵横。
朕熟练地梳着果儿的头发,双丫髻、飞天流云髻、二把头、十字髻……这么多的发式,朕……当然都不会梳喽。朕给果儿编了一股细细的麻花辫,发现很有意思,于是朕又编了一股麻花辫,当朕编了十几股麻花辫的时候,惠儿出现了。
只见她板着脸,白了朕一眼。一言不发地把果儿拉到一边,打散朕编的所有辫子,开始重新梳。那种眼神,朕永远不会忘记,终身难忘!和上回在延禧宫院子里大树底下,和纳兰、曹寅哥俩儿打掼蛋时,她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她又在嫌弃朕!她老嫌弃朕!
作为一个皇帝的女人,你怎么能嫌弃自己的夫君?
朕不甘心,朕要惩罚她,给她点颜色看看。
朕捅了捅她的腰,她“嘶”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理会朕,继续给果儿梳头。朕不甘心,于是又捅了一下,这回她除了“嘶”地吸了一口气,直接反手打了朕的手背一巴掌。
她敢打朕!简直是胆大包天!
朕这回真的要给她点鲜艳的颜色看看,不然她就不知道皇帝的皇字怎么写。
朕趁她去更衣的时候,把妆奁匣里所有的螺子黛、画眉的笔都掰折了。看你今天早晨用什么来画眉毛!前些日子,在畅春园见着一位二哥府里新纳的格格,是个汉军旗的。会学江南女子描眉画眼。于是她也跟着学了,竟把眉毛都先剃了。
可是她描得太浓,很像书中描述的张飞。朕想说多次,怕惠儿伤心,便都夸她好看。
朕把画眉的笔都掰折了,也是为了她好,这样可以更自然一些,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哪里须得涂脂抹粉,朕的惠儿也一样好看。
朕在掰眉笔的时候,发现她的妆奁匣里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好几个白瓷瓶,高瓶子上画着荷花儿、桃花儿、梅花儿;矮瓶子打开有股子牛乳味儿。
朕问春棠,这些都是什么。她说都是小主用来抹脸的东西,用了冬天脸会很舒服。
这么好的东西,为什么朕没有?朕的腿前些日子在京西大营饱受风沙,也十分地干燥。于是朕便打开那些个瓶子都用来涂涂试试。
朕要求打开的时候,春棠面露难色,好像十分舍不得的样子。朕有些不悦,这些东西本来就都是朕的,她的就是朕的,朕的还是朕的,有什么舍不得?再说了,朕是皇帝,想要什么东西没有?不要说几个瓶瓶罐罐了,就是弄来一缸,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朕在她的眼神中,抹完了腿,的确犹如凝脂一般。这难道是纳兰家的祖传秘方?难怪容若那小子的脸一直比朕看起来年轻。
“皇阿玛!你在玩儿什么,不带果儿玩儿。”
朕听到了宝贝闺女的呼唤,有好玩儿的怎么能不带果儿呢?“额娘有好多好东西,都不给果儿看。”
哪儿有这么对亲生女儿的?朕的格格,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别说是这些东西了,就是要天上的月亮,朕也想想法子给摘下来。
朕把那瓶瓶罐罐也分了果儿一半,她很兴奋,头一回可以近距离地看额娘的好东西。够不到,皇阿玛还抱着她看。
很显然,桌子上红红香香的胭脂她更感兴趣。朕用簪子筷了一点胭脂出来,点在她的眉心,就像菩萨身边的童子。
朕和果儿玩的很开心。
过了一会儿,惠儿回来了,朕看到她看朕的眼神,朕更加忘不了了,那比朕那日拿了她屋里所有的泥巴捏的小人儿更那啥的眼神。
当她看到被掰折了的画眉笔时,朕知道,她从今往后都不打算再搭理朕了。
朕也很惆怅,朕孤身一人坐到了延禧宫门口的石凳上,难道朕在她的心中,连一盒螺子黛都不如?朕在她的心中,还不如一盒胭脂?看来朕注定还是要孤独一辈子,不能像皇祖父有宸妃、皇阿玛有董鄂妃那样的真情。
“皇阿玛。”
朕回头看看,发现朕不是只有一人,朕还有小格格。
“皇阿玛你也被额娘赶出来了吗?”
为什么要用也?
哦,刚才的事情,果儿也参与了。
于是朕叹了一口气,晨曦下一对父女的身影相互依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