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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间战斗之后,老蒋和老况的性子都好起来了,两人均有把尾巴挟起来的意思。当然,老蒋绝不会把老况看在眼里,何况,他已将他教训了一顿。只是自己总有牛皮吹破的感觉,梗在心里,不舒服了好几天。老况是太把老蒋放在心里,大气不出,小心做人,生怕惹毛了老蒋,他又真的动起手来,吃眼前亏。老况就这样,畏畏葸葸,轻手轻脚,百般做忌,做了一个缩头乌龟。亏得这难挨日子很短,很快,老况就熬出头了。
近来,老况的知名度越来越高,竟频频在校行政会议上被提起,这是很了不起的荣誉。会上,校长书记作指导性发言后,各行政人员轮个发言,怒揭老况的各种劣迹。有个头发花白的行政说,老况讲币讲卵,荤话不断,不但污染食堂间环境,食堂里的菜也不干不净,影响学生健康成长,早不宜在食堂工作。那中年行政说,老况不但嘴巴不卫生,手脚也不卫生,常常偷吃食堂好菜,在师生中造成恶劣影响,应早早的从食堂清除出去。那个最年轻的行政说:“老况素质差,他不但食堂内部与人纠缠不清,还动不动与学生吵架,影响学校声誉,不应该继续留在食堂里。”特别对老况最近,在食堂间制造的罪行,众行政一致同意余书记的观点:“在公众场合,泄露他人**,公开侮辱食堂领导,不只是错的问题,而是犯罪!”然而,学校是教育人的天堂,秉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原则,学校给予宽大处理,暂免他受牢狱之苦,决定只调离食堂厨师岗位,以观后效。伤脑筋的是,学校总共汤碗般大,没几个岗位,放到哪里去“观后效”呢?可恨的是,老况又不会教书,“观后效”的地方就更少了。
大家百般探讨,没个定性。有个智者行政,终于发现新大陆,说:“烧饭间烧茶烧饭的两个师傅,都是临时工,辞掉一个,叫老况顶上,不就行了?”大家都说,这意见不错。于是,一致同意,照此执行。老况终于占了铁饭碗的光,在紧要关头,拿它与泥质的一碰,那泥碗扑的一声碎了,老况名正言顺的走马上任,与那个叫财火师傅的合作,做起真正的火头军师。
财火是寺前村人,紧挨着学校。他也是个捏泥饭碗的,但他这泥碗稍有点不同,虽软却韧,碰一二下,是不会破的。这寺前村,有周、钱两个大姓,因我粗疏,竟至今不明其姓周姓钱,学校老师都叫他财火师傅,我也这样跟着喊。而不知为何,村里人却都叫他财火钵头。财火个子勉强达一米五,短小精干,玲珑八面,连死人也非常合得来,不待说活人了。此话怎讲?这财火有个专长,无师自通的学成了一门叫“落札”的手艺(究竟应写作“落札”还是“落着”,我真不知道,反正本地人都叫luozha),就是专为死人穿衣着裤那种活,他十分精通。要把僵尸的脏衣换下,将新衣穿上,且不能剥得赤条条的穿换,实非易事。而财火师傅的一双巧手,一股耐心,斯斯文文,轻手轻脚,将死人服侍得熨帖、体面,又顺溜舒畅,带着在人间的最后漂亮升天。死者有尊严,活者有颜面,死人活人皆大欢喜,尽显满意。据传,有不少死者家属梦见死者传话,他们的灵魂一离躯壳,就直奔阎王殿,向阎王禀告财火师傅的种种好处,阎王一一将此记在功劳簿上。如此看来,财火下世肯定不必做狗,或许可能不做如今模样的农夫,甚至有望,做上个吃政aa府米饭什么的。
财火有如此好性子,从出娘胎起,从不与人粗脖子红脸,一张弥勒佛般的脸,整天挂着,让人瞻仰。如此之财火,死人尚且百般满意,更何况活人乎?财火还有一样绝活,能感知天地,正确选出黄道吉日,婚丧喜事,建房动土,所有的好日子都被财火拣尽了。因此,邻近乡村,死人,娶妻嫁女,建房生子,都请财火。财火一概不收钱,仅吃喝而已,至于事后谢礼,且当别论。可以这样说,财火真是个完人,能把死人活人都服务得无微不至,天下之大,能有几人!
有如此菩萨般的财火做师傅,实是老况的福气。老况虽握的是铁饭碗,但总没铜钱银子可盛,远不及财火的泥钵头盛得满。这财火的钵头,天生是盛酒盛肉的,看着财火餐餐有酒,日日有肉,老况满嘴流口水,真恨不得立即用自己的铁饭碗,去换财火的泥钵头;或者干脆跪拜在财火脚下,跟他去“落札”,实现免费吃鱼吃肉,喝酒吸烟的梦想。然老况毕竟还有点自知之明,前世不修,这辈子如此笨手笨脚,比不过财火了,只待从今往后,好好修行,修出个下世会落札手艺。老况对财火心存敬畏,因此,泥、铁两饭碗相处融洽,从不见碰撞。财火请吃的人很多,倒是老况自寻主动,叫财火尽管赴请,老况甘愿一个人干两人的活。由此,老况也常常能在财火的泥钵头里,揩点油,分点酒。这财火,对老况也十分实心,他一回伙房,就立即招呼老况,来来来,我们喝酒。真正的有酒同享,有肉同尝,不见财火对老况吆喝过。这样的幸福生活,老况很享用了一段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