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正是清晨,只见东方的远海之上,一轮红日露出了半张脸,海天相接的地方,一道金色的光晕划出一条笔直的长线,沿着海平面延伸出去,一眼望不到尽头。这海上本来烟雾缭绕,此刻太阳冒出头来,登时便将一切迷雾驱散干净,也顺便染红了周遭的海云。
便在这般美景中,归无计与张君宝两人缓慢划动着双手,但每次划水,均能前进极远一段距离,很快就远远甩开了那艘帆船,归无计见那岛上陡然升起了黑烟,看来是岛上的守卫见到了来船,故而发出迎接的信号。
又游了一会儿,张君宝说:”这港口这儿居然停着两艘大船,看来三江镇并非唯一接送乘客的地方。“
归无计眼力不及张君宝,但也隐约瞧见了港口上人头攒动。此时离船已远,但离岛却近了不少,这守卫万一瞧见两人,只怕便会生出波折。于是他们憋住一股真气,闷头潜入海中,凭着感觉往前猛力游了约一盏茶的时间,终于摸到了海滩。
两人悄悄探出头来,发现登陆之处离港口很远,周围并无人影,自然无虞被人查知,于是赶紧跃上岸来。张君宝内力发动,身上冒出丝丝雾气,衣服转眼间便干了。归无计一见之下甚是羡慕,于是依法施为,也将衣服上的水汽蒸腾干净。但这衣服一干,便觉得里面似乎有沙子贴着,动起来摩擦周身,觉得很不舒服,伸手进去一摸,原来全是海盐,但当下也顾不得这么许多,两人便沿着海滩探查起来。
从远处看来,这座海岛颇为辽阔,两人上岸之处位于岛的东面,此处有一片茂盛的丛林,张君宝操纵烈风,飘上半空观望了一番,回来对归无计说:”这林子甚大,大约覆盖了这座岛大半的面积。再往西面,似乎便有人居住。而岛西北面有一座小山,瞧来约莫越九百尺高。“
归无计问:”张兄,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张君宝眉头一扬,说:”这岛着实不小,咱们若藏身在密林之中,料来并不会被人发现。“说着他往林中望了一眼,垂头沉思片刻,似乎有所顾忌,不久之后,他继续说道:”只是这丛林中看似平静,其实危机四伏,咱们并无准备,还是不要冒冒然闯进去为妙。“
归无计见张君宝身负如此神功,居然会怕闯入丛林中探险。心中惊讶万分,就这么一想,脸上登时露出了疑惑之情。
张君宝见他脸现困惑,苦笑道:“并非张某胆小,而是这世上丛林之中,往往危机四伏,令人防不胜防。我曾经在一本游记中读到过一段记载,说是有一位旅人前往云南丛林之中游玩,见到一棵大树之旁躺着一具尸体。这尸体已然面目全非,但却并未腐烂,只是从七窍中长出朵朵异常艳丽的奇花,这花朵异香扑鼻,有如醇酒一般。那旅人正想走近查看,却被一位路过的猎人扑倒在地,硬是不让他靠近。”
“那猎人大声呵斥旅人,说他不知死活,差点就被那子母殉葬花害死,旅人不解,于是询问这子母殉葬花的来历,那猎人拉着他回到自己的林中小屋,说道:‘这子母殉葬花乃天下间最恶毒的花,它时时刻刻都在查探方圆四十尺之内的人畜,一旦发现猎物,便将花粉散播在周遭五尺之内,并散发出阵阵幽香,闻到气味者会产生幻觉,喜欢喝酒的人,会闻到美酒的香味儿;心地善良的人,会听到啼哭的婴儿;饿肚子的人,会见到美味的食物;贪财的人,会见到闪亮的黄金,总之便是投其所好,依照各人心中的欲念幻化成种种诱饵。而一旦猎物走近之后,吸入那致命的花粉,从此便有如恶魔上身一般。不出半天,便会有无数花朵从这人身上冒出来,而这人还不能立即死了,浑身麻痒难忍,产生种种幻觉,甚至有人因此而把浑身的肉一块块撕下,一直被折磨整整十多天,方才一命呜呼。是以我们平时在丛林中走动,鼻子上都涂抹着带有臭味儿的药物,以防这子母殉葬花的毒害。'”
“那旅人死里逃生,心中感激无比,于是送了不少财物给那猎人,并将此事记入游记之中,以此警告后人,莫要掉以轻心,误入这魔鬼般的陷阱。”
归无计心中惊骇,问:“那一旦这殉葬花的花粉随风飘荡,岂不是祸害无穷?”
张君宝说:“据记载,这花粉在体外不能存活过半个时辰,而且每天只能散播三次花粉,是以流毒不远。”
又说:“后来,有求道之人读了此游记,以为此乃尸解成仙的奇法,于是竟跑去故意吸入花粉,随后运起内力,试图压制这花中恶魔,只是随后便语焉不详,大约是没能将其记载下来。”
他说完这些话,心中却颇为困惑,不知自己为何会向归无计提起这些魔鬼之花。他又往这丛林中望了一眼,一股莫大的不安,骤然涌上心头。
归无计也远远望了一眼那幽暗宁静的丛林,心中涌起一股敬畏之情。
张君宝叹气说:“所以我这人的弱点,便是刻意追求隐于暗处,从不将自己暴露在明处,成为众矢之的。有时却又因此过于谨慎,未能有迎难而上的决断。只是我虽然有自知之明,却无应对之道,心中也着实无可奈何。就好像今日眼前的丛林,我如果闯进去,便仿佛置身于重重机关阴谋之中,而自身却对此一无所知,于是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自己先将自己吓个半死。”说罢又苦笑了一声。
归无计听他说了这吓人的游记,也不敢去这丛林中冒险躲避了。于是又问:“那咱们该何去何从?在海滩上捕鱼捉虾吗?”
张君宝指指港口,说:“眼下他们正在卸货上岸,咱们还是藏踪匿迹,过去探探究竟,如果他们管得不严,便混在人群中潜入村落。如果是戒备森严,那咱们再作打算。”
归无计自无异言,于是便往港口方向赶去。他们两人皆轻功绝顶,片刻间便来到了那停船的海滩处,躲在一块岩石后头,瞧着众乘客纷纷走下船来。
那前来迎接的蒙古人既热情又客气,汉语说得古里古怪,但听来颇为真诚,语气也着实豪爽,他说:“从远方来的客人们,欢迎来到靖海岛,我是王爷手下的管事,名叫扎尔干。咱们已经准备了美酒、美食、干净宽敞的房子,就等你们在此安居乐业,享受平静安宁的生活。只是眼下请原谅我的打扰,我不得不将你们全数登记在案,以便安排住处,并更好的为你们提供帮助。”
他说起话来不文不武,有几位乘客听着笑了起来,扎尔干并不在意,只是取过册子,让乘客一个个报上名字、年纪以及亲属关系,随后小心翼翼的写了下来。
归无计说:“张兄,此处监督甚严,只怕。。。”
张君宝凝视着远方那艘老黄头的船,发现船员并没有跟随下来,全数都在船上站着,有的在饮酒,有的在看海,并无一人注目这上岸手续,看来也是司空见惯,不以为奇。
他从怀中掏出假胡子,抖去海盐,让归无计带上,以防他被苏姑娘认了出来。随后手掌微微一动,只见海岸上登时吹起一阵大风,飞沙走石之下,人人伸手遮住眼睛。连远方那艘大船也被这劲风吹得晃动不已,甲板之上的海员纷纷站立不稳,大呼小叫,根本无暇朝此处多看一眼。
两人趁此机会,施展神妙身法,眨眼间来到队伍末尾处,张君宝又晃动手指,使出凌空点穴功夫,身前的两位乘客忽然咳嗽起来,再无余裕回头张望。又排了一会儿队,两人终于走到扎尔干面前,勉强道出自己的名字、年龄与亲戚。扎尔干见这两人咳嗽,也是颇为慌张,赶紧说:“这儿风大,让两位赶紧进屋休息。”随后望向归无计与张君宝,心中奇怪,想:怎么好像多了两人,难道方才看错了?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这两人又岂能从地上冒出来?也许便真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吧。于是便客气的说:“两位,请报上名来吧。”
归无计说:“在下归双绝,25岁,亲属并未随我前来。”
扎尔干暗赞:好漂亮的胡子,好漂亮的宝剑。”又安慰道:“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亲人了,有什么不顺的地方,尽管来找我。”
归无计连忙道谢。
张君宝走上前来,说:“在下张三峰,24岁,也并无亲戚跟随。”
扎尔干查了查簿子,说了声抱歉,又道:“张小弟,你与那归小弟都是孤身一人,依照咱们这儿的规矩,只怕你们两人要合用一处宅子了,不过咱们这儿的宅子都大得很,你们不必担心住的拥挤。”
张君宝笑道:“那最好不过了,一个人住怪无聊的,我与归兄弟在船上聊得很熟,已经如同亲兄弟一般,如此安排,正合我意。”
扎尔干哈哈大笑,说:“如此甚好。”于是便让一位随从引着两人往村落走去。
又一阵海风吹过,扎尔干见并无其余乘客,又见今日怪风不停,也不敢多留,便让港口上的众人就此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