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醒来,但见阳光从林间撒下,地上光影斑驳,此时虽是冬季,但四周绿草繁茂,色彩缤纷,煞是好看。归无计见到文长已然转醒,香儿喜不自胜,握着父亲的手高声欢呼,文长问了此刻情形,又见到雪云寒的容貌,不由得张大嘴巴,满脸惊异之色。
雪云寒颇为尴尬,说道:“文先生莫要大惊小怪,若是你们个个如此,我把脸蒙起来走路算啦。”说罢真的将长袍扯下一片,挡住面容。文先生连连致歉,可雪云寒却不肯将遮布取下。
归无计侧耳聆听,只听山崖上有人大呼小叫,又有人正在缓缓往下爬。不时有狗叫声传来,看来蒙古人以为找到了周瀚海,大动干戈,连猎狗都找了过来。他连忙道:“蒙古人正在下山,这悬崖并不陡峭,他们不多时就会来这儿。”
雪云寒忙道:“文先生,你走得动吗?实在不成,让无计哥哥背着你走。他武功了得,不在周大侠之下。”归无计忙道:”莫听她俩胡说,在下武功低微的很。“雪云寒和香儿白了他一眼,归无计眼中满是哀求,这两人相视一笑,不再捉弄于他。
文长颇为硬气,说道:“在下自然走得动。”说罢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香儿赶紧扶住。
在这紧要关头,归无计权衡利弊,一把将文长背在背上,又抱起香儿,拉住雪云寒,迈步急冲,他心想总好过与蒙古人纠缠。万一敌人成百上千,自己不得不大开杀戒,到时走漏了风声,自己这太平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雪云寒这些日子勤修苦练,内力已有长进,此时归无计拉着她狂奔,她也勉强跟得上。
逃了一阵,只见林中地势渐渐升高,不多时竟来到一处山坡之上,从此处往远方眺望,但见峰如雪莲,云如紫盖,烟雾缭绕,似有神龙盘绕其间。归无计又往周围张看,见四周更加险峻,岩不断,深谷幽暗,他不敢贸然前往,只得说道:“看来咱们只能往山上逃了。”
雪云寒道:“这辈子什么难走的道都跑过了,唯独没怎么爬过山,今日若非机缘巧合,等闲也遇不到这等仙山美景。而且有无计哥哥你照看着,便是天大的危险,咱们也应付的了。”归无计无可奈何,对文长说道:“文先生,这山上风大,还有可能下雪,你若是冷了,只管说一声,咱们找地方避避风雪。“
文长尚未答话,香儿倒抢着说道:”无计哥哥,你莫讨好老丈人啦,还是先抱紧手中媳妇儿要紧。“说罢笑靥如花,红晕满面,一脸娇羞模样。文长心中一奇,问道:”怎地昨日还势不两立,今日又变了心境?莫非无计兄弟你与香儿做出什么事来?“
归无计心想:果然有其女必有其父。心中有气,索性不答,一提气,将雪云寒也抱在怀里,对文长说:”抓紧!“瞬间身形如电,在雪岭见不停跳跃,他脚力何等雄劲,轻轻一跳,便跃过数丈距离,但见周遭雪峰林立,雪景不住变幻,而深谷就在脚下,归无计跳在高空之中,仿佛随时都可能摔落谷底一般,雪云寒与香儿大呼小叫,文长也瞧得心惊胆颤,可他这般跑法,看似危险,实则甚是安稳,接连跑了一个时辰,竟连气都不喘一下。
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一处山峰上,云雾已在他们脚下,此时居高临危,但见周遭崇岭奇逸,云海茫茫,宛若仙境,劲风吹拂而过,发出呜呜声响,仿佛在山谷间有仙人低语。归无计不觉心怀大畅,心想:怪不得张兄喜欢爬山,原来此间景物,绝非凡间可比。以后若有空闲,当以爬山为主,跑步为辅,非但修养心性,亦可强身健体。
雪云寒登高望远,深深呼吸,笑道:”我师父果然有先见之明,给我起名叫做雪云寒,这等诗情画意的名字,原是要来到此等仙山灵地,好好瞻观一番。“
在此山峰之上,地势平缓,已不用归无计相帮,他料到他们已经远远甩开敌人,于是撒手放开众人,慢慢朝前方走去。他们路过一片草地,但见阳光明媚,繁花似锦,鸟叫声不绝于耳,仿佛寒暑不至,春光常驻。
雪云寒见到这等神仙福地,心中欢喜,说道:”不如就在此地稍作休息,等咱们吃了早饭,再往前走也不迟。“
归无计一听要休息,想起昨晚被两人连番作弄,登时如临大敌,说:”我去捉些野兽回来。“香儿笑了起来,说道:”可别再被野猪撞了。“归无计应了一声,记住此地方位,几个起落,已经消失在山坳处。
雪云寒望望四周,坐在草地上,但觉阳光照在身上甚是温暖,她回忆今日见到的景象,心想:我们此处所在位置,脚下云雾茫茫,身旁已有雾气漂浮,而望着这碧蓝天穹,瑞云依旧飘在上头,也是这人生之中,迷雾无尽,便是爬的再高,也不免有迷障困苦。既然如此,咱们又何必苦苦追求那些虚幻之物呢?就像无计哥哥那样,虽有通天彻地的武功,却一心只想做一位平凡老百姓,岂非人间正道?
想起归无计,嘴角扬起,便是想笑,香儿在她身边坐下,见她如此,笑道:“脸上笑眯眯,心里甜蜜蜜。雪姐姐,你定是在想情郎啦。”
雪云寒“哼”了一声,说:“我在想你的老公。”
香儿拍手笑道:“好哇,你居然想着自己的义兄,这等大逆不道之事,亏你做的出来,当真天怒人怨,天理难容。”
雪云寒本想说笑,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是淡淡的说:“我和无计哥哥八拜之交,当真比亲兄妹还要亲近几分,但我对他并无男女之情,只是我疼他怜他,比我自己的性命都更重要几分。”
香儿眨眨眼睛,大惑不解,说道:“无计哥哥武功如此高强,而雪姐姐你美若天仙,如若我是无计哥哥,见到你时,定要指天誓日,将你讨作老婆才肯善罢甘休。怎地他如此蠢笨,居然会和你结为兄妹?”
雪云寒出神说道:”我与他见面之时,脸上化了妆,模样甚是丑怪。他心肠好,为人宽厚,见我那幅模样,却一点都不嫌弃我,反而对我十分关切,我们一时喝醉了酒,于是便发了誓,拜了把子。而他得知我真面目之后,也一直以礼相待,不曾稍有僭越,像他这样的人,世上哪里去找呢?”
香儿在她肩上一拍,叫道:“你明明心中爱煞了他,却偏偏不肯承认。要我说,你们那几句誓言只当做酒后胡言,索性与他敞开心扉,促膝长谈,随后洞房花烛,喜结良缘,你别看他胆小如鼠,其实如果新娘是你,无计哥哥心中也必然欢喜。”
雪云寒眼眶一红,说道:“这不成的,他有了未婚妻子,而我也配不上他。”
香儿一时发愣,说:“未婚妻子,她。。。。她是个怎样的人?她有你那么美貌吗?”
雪云寒苦笑道:“她才真是人间绝色,天女下凡,我怎能与她相比?她的武功神奇至极,只怕远远胜过无计哥哥。说她是当今天下第一高手,只怕并不为过。”
香儿跳了起来,大声嚷道:“我不信!这天下还有比你更漂亮的女人,还有比无计哥哥武功更高的人?”
雪云寒轻轻摸着香儿的头,说道:“美与不美,各人心中自有标尺,但她的武功,只要亲眼见过她动手的人,无不佩服的五体投地,说她是神仙转世也无人不信。”
就在这时,只听远方山林之中传来几声琴音,听那声音清雅,若有若无,仿佛天庭中百鸟齐鸣,却不慎为凡俗之人所闻,是以听不真切。
香儿奇道:“在这样险峻的高山上,居然会有人在弹琴,难道这世间真有神仙不成?”
雪云寒精通音律,知道这是一曲百鸟朝凤,她心中好奇,说道:“我去那儿看看,你照看好你爹爹。”香儿本想跟去凑凑热闹,见文长精神萎顿,看来伤势尚未痊愈,确实也放心不下,于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山峰占地广阔,连绵几有十里,而这山中草地也仿佛一片大草场,雪云寒走了大约一里路,见到一条小瀑布从山上扑扑落下,落入水中,激起浪花万朵,阳光洒下,一时色彩缤纷,竟形成了一道彩虹。
只见一黑袍人坐在小溪旁,盘膝而坐,正在弹奏另一只曲子,只听这曲调忽而声若连珠,悦耳清脆,忽而绝而不离,极险极逸,而这人手指前后翻飞,速度奇快,竟令雪云寒瞧不清楚动作。雪云寒凝神听他的曲调,省起这是一首《秋叶落花》,只不过这人琴艺娴熟至极,因而将这一首情深意切的曲子演绎的有如行军令一般。
那人一曲弹罢,长啸一声,说道:”雅客听得如此入神,只怕也是精通琴艺之人,在下如若不起身相迎,倒显得在下不通礼数了。“说罢他站起身,向雪云寒躬身行礼。
雪云寒见他大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黑发披肩,神情颇为潇洒,只不过他的眉毛有些奇怪,似乎刻意做出忧愁之状,因而往下倾斜,似笑非笑,似哭非哭,让人捉摸不透心思。
雪云寒抱拳还礼,说道:”贫道无意路过此处,听先生琴声悠扬,精微奥妙,不觉在此驻足倾听,如有冒犯,还望先生海涵。“
黑袍人点点头,说道:”不知雅客觉得在下琴艺怎样?“
雪云寒觉得他后一曲有些卖弄琴艺,虽然弹的快了,可却也乱了曲风,未能将曲子的忧愁爱慕之情展现出来。但两人初次会面,彼此并不熟络,客套客套,总是没错。于是她说道:”阁下的曲子令人叹为观止,宛若仙乐,正是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黑袍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这人藏头露尾,不以真面目示人,说起话来又虚假的很,令人听了好生厌烦。“
雪云寒暗道:原来这人是个直性子,那我倒不妨直说。于是朗声说道:“只不过阁下琴艺虽精,却未能领会这首《秋叶落花》的精要所在,是以曲子虽奇虽险,却失了其中意境。”
黑袍人面露微笑,深深鞠躬,说道:“雅客指点的极是,我在弹奏此曲之时,心中想着乃是兵戈战事,因而情难自已,曲子确实有失原意。既然雅客琴艺如此高超,不如献技一曲,让在下好好瞻仰一番。”
雪云寒双手连摇,忙道:“在下。。。。只不过信口胡诌,琴技着实一般,如若演奏,当真有辱清听。“
那人脸色一变,手掌往身旁一挥,只见三尺旁的一刻桃树登时裂成了两截,雪云寒吓了一跳,暗想:这人是什么来头,武功好高。
黑袍人说道:“你出言讽刺于我,叫你演奏,你却推三阻四!今日你若不弹上一曲,我就让你和这桃树一般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