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引着归无计一路前行,只见院子内奇花异草,紫山红水,色彩缤纷,令人过目难忘,而偶有清风拂过,却一点不觉寒冷,树木沙沙作响,听来反而愈发清净,想不到越是在这等荒山之中,越是有这等人间盛景。
雪云寒道:“老丈,不知你这院子叫什么名堂?如此景致,便是皇帝的避暑山庄,只怕也远远不及了。”
老者笑道:“姑娘谬赞了,咱们这山岭野人住的地方,哪里能和皇帝老儿的住处相比?我听人说,那皇帝老儿的花园,花花草草,都是用玉雕而成的,而那假山是从昆仑山般来的天外之石,其中开凿的泉水一律注入百年美酒,那才是天上人间,天下第一等的好去处。”
雪云寒皱眉道:“如若真像老丈所说,那真是庸俗的很,又有什么好去的?还不如去青楼快活快活哪。”
老者道:“老夫在这穷乡僻壤住了一辈子啦,住的快腻味死了,到得老来,连这山都没出过,不知道外面花花世界是什么模样。别人羡慕我过的日子,又岂知老夫我对别人的日子,更是羡慕的不得了哪。”
雪云寒道:“唯得灵台皆清净,天下何处非极乐?老丈所言大有道理,令在下深感佩服。”
他们穿过花园,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大宅子前,这宅子也颇有年岁,苔藓绿草,在走廊各处若隐若现,但也打扫的极为干净,立柱和石墙上色彩斑驳,却丝毫不觉难看,反而更有古色古香之感。
他们推门而入,只听屋内男女说话之声忽然停止,归无计抬头一看,立时“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只见周瀚海与韩梅正坐在屋子里,也正用同样诧异的神色瞧着归无计他们。
雪云寒见到周瀚海,心中一颤,心想:决不能让他见到我的容貌,不然定会被他趁醉揩油。于是将脸上面罩系得更紧了,推推归无计,示意让他开口说话。
归无计见到韩梅,又见她眼神含俏含媚,其中似有千言万语,顿时只觉得寒毛直竖,但雪云寒既然发令,又不能不说话,于是只能垂头拱手,轻声问道:“周将军,周夫人,怎么你们也跑到这儿来了?“
周瀚海瞧了韩梅一眼,韩梅微微一笑,说道:”瀚海,吴兄弟是自己人,你先请吴兄弟他们坐下吧。“瞧她从容不迫的模样,全不像几天前担惊受怕的受气媳妇儿,反倒成了独揽大权的女中豪杰。周瀚海颇为听话,笑嘻嘻说道:”太上皇有令,在下岂敢不遵?“对归无计说道:”吴兄弟,坐,坐。“
这地上铺着干净毯子,而客人把鞋放在外面,随处可坐,毫无拘束,颇有古人之风。于是归无计他们绕着周瀚海他们坐了下来,那老者端上热茶,待客颇为周到。那热茶浓香扑鼻,喝来沁人心肺,雪云寒偷偷解开面罩喝了一口,忍不住啧啧称奇,赞不绝口。
归无计说:”周将军,之前相遇之时,外人颇多,依着帮规,我们不便透露真名,其实我不姓吴,而姓归,双名无计。而这位云道长其实姓雪,双名云寒。“
周瀚海笑道:”咱们行走江湖之人,原是要小心些为好。我又怎么会怪你?像在下之前就犯了轻敌之错,累得夫人虚惊一场。“又朝雪云寒瞧了一眼,奇道:”雪道长,怎么几天不见,你忽然在脸上带了这么个古怪面罩?“
雪云寒心中发毛,慌忙说:”这几天脸上发了个大疹子,瞧来颇不雅观,羞于见人。“
周瀚海心想:你原先也不好看,何必藏头露尾?这样多此一举,反倒显得不够坦荡。但这话却不能说出口,于是笑道:“道长多多保重。咱们大事未成,更需小心在意身子。”雪云寒连连道谢,神色甚是惶恐。
周瀚海此时神智清醒,待人也甚是谦逊有礼,与文长客套几句,又逗着香儿说了几句玩笑话,这才说:“归兄弟,你方才问我什么?”
归无计又问:“你们是怎么到这儿的?难道与这儿的老丈相熟不成?”
周瀚海叹道:“也是没料到蒙古人如此狡猾,我们夫妻两人本来在山道上骑马缓步前行,谁知从对面忽然跑出一队蒙古士兵,他们见咱们两人模样,露出凶狠表情,大吵大嚷,似乎想将我们捉住,我见情势危急,只能出手将他们打发了。。。。”
香儿拍手笑道:“周将军,你虽然功夫了得,为人也太鲁莽了。这么一来,周将军你可上了大当啦。“
周瀚海苦笑一声,说道:”姑娘料事如神,莫非你们也是被那小鸟赶下山的?”香儿连连点头。
周瀚海续道:“想不到蒙古人居然有这等养鸟驱鸟的本事。我将十几个蒙古人杀死之后,从他们尸体中突然飞出几只红色小鸟来,我伸手拍死几只,谁知这鸟儿忽然如同蜂群一般从尸体中冒了出来,我一时阻挡不住,便拉着夫人一直往山坡下狂奔,那山坡并不陡峭,而且离山下不远,我抱着夫人,施展轻功,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山下,谁知那些蜂鸟却紧追不舍。后来夫人想了个法子,点燃火折,挥舞着驱赶蜂鸟,蜂鸟似乎颇为害怕火焰,不敢追来,只是在远处盘旋。我们趁势跳入山泉之中,一路漂流,过了一天一夜,终于找到了这处山庄。”
雪云寒说道:”咱们和周将军你的遭遇相差不大,不过咱们可是翻山越岭而来的,也是咱们这位归兄弟分不清东南西北,胡乱指路,害得咱们好生辛苦。“说着朝归无计瞧了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韩梅忽然说道:”你们是从那险恶雪山上翻过来的?那条山路看着可怪吓人的。归兄弟,我瞧你脸色不好,你这几日可累着了么?“她语气中颇为关切,旁人听了,只道她为人善良,不忍同僚受苦,岂知其中另有隐情,却也没人料想得到。
归无计忙道:“多谢周夫人关怀,在下并无大碍。”雪云寒挨近他身子,偷偷传音道:“那周夫人盯着你看哪,你看那眼神,啧啧啧,无计哥哥,你可真有本事,非但勾搭无知少女,连这清白少妇也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归无计微微朝韩梅看了一眼,只见她眸含春水,暗送秋波,轻咬嘴唇,桃腮绯红,这神态实在太过惹眼,只差扑上来亲亲我我了。他咳嗽一声,传音答道:“她是在报复她老公拈花惹草,故意装模作样给他看哪。”
果然周瀚海见状大为不安,不自觉的往夫人身边靠了靠,轻轻拉着韩梅的手,归无计扭过头去,不敢与韩梅四目相对,过了片刻,他听到韩梅轻轻叹了一声,挪开了目光,归无计立时感到如释重负。
此时,老者派人端上饭菜,众人见那饭菜热气腾腾,全是山中野味儿、新鲜蔬菜,顿时感到饥肠辘辘,拿起碗筷,正想用餐,只听老者朝屋内喊道:“那位军官大爷,你也出来用餐吧。”
众人一听“军官”二字,顿时留上了神,只听到远处响起笨拙的脚步声,一人跌跌冲冲的爬了起来,慌忙收拾了一番,这才慢慢走了出来。只见这少年身穿军服,大约十七岁左右年纪,面容俊雅,身形消瘦,神态颇为紧张。他手中捧着厚厚的书本,眯着眼睛,似乎眼神不佳,他看了一会儿,终于看清周遭情形,见着这么许多人,似乎有些吃惊,额头上层层汗水,犹豫了一会儿,在餐盘前缓缓坐下,朝众人拱了拱手,说道:“诸位久等,在下失礼了。”
屋内一片寂静,气氛僵硬,仿佛灵堂一般,周瀚海朝那军官望了一眼,暗想:此人如此年轻,怎么会是蒙古军官?难道也是前来捉拿我的追兵么?如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孤身前来,身上定有惊人艺业,我可万万不能麻痹大意,重蹈雪地中的覆辙。
老者不明所以,举起酒壶,在众人酒杯中倒了一圈酒,举杯说道:”老夫这儿久远未有生客前来,岂料今日便有这等好运,一连碰上这么许多朋友。老夫心中高兴的紧,嘴里却说不出来,只能以酒代劳,诸位,请,请,请。“
众人心中各怀心事,但见这老者实在热情,盛情难却,只能把酒一口干了,只觉这酒也是香气四溢,回味无穷。
那蒙古少年酒量差劲,似乎一口就醉了,他笑道:“我这人不会说话,大伙儿要是觉得我太闷,自可不要理睬我,只当这儿没我这么个人就成。”说罢翻开书本,将书本凑到脸上,目不转睛的看了起来。
雪云寒有些好奇,看了看书的名字,叫做《神农天香经》,听这名字,似乎是一本医书,这本书也颇为古旧,封皮上满是灰尘。
老者朝他看了一眼,忽然双目圆睁,身子发颤,失声叫道:“小兄弟,你这本书。。。。是从哪儿找出来的?”蒙古军官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在里屋闲来无事,四处瞎翻,在柱子上发现一块活动木头,用全力一扯,这书就从屋顶掉落了下来。”说罢轻轻一笑,说:“这也真是巧了,郡主大人嘱咐小人跑到这儿来寻找稀罕花草,这本书中所记载的,也恰好是些古怪药材。”
老夫有些失态,一把抢过书本,像看宝贝一般把这本书翻了个遍,身子抖个不停,仿佛中风一般。过了好久,他喃喃说道:“今天真是否极泰来,否极泰来!少主要是知道咱们找到了神农药经,只怕高兴的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兴奋过度,霍地跳了起来,径直朝屋外跑去,对这些贵客视而不见,似乎已经把他们忘在脑后。
那蒙古军官愣愣的朝众人望了一眼,眼中满是好奇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