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你妈的河,你个死妖怪!”左小琴朝张大虎消失的地方大骂。
难怪她这么气愤,她本以为张大虎是来救我们的,现在却发现张大虎叫我们去死,还来催命。
“那一定是妖怪变的,想骗我们过河。”左小琴气哼哼地道。
“灵魂也能变化吗?”我疑惑地道。
就在这时,阴风呼啸,呜呜呜的喇叭声传来,接着就是好一阵敲锣打鼓,我转头一看,心脏都骤然一顿,脊骨冰冷。
“嘻嘻咯咯,娶新娘,哭新娘,公公婆婆笑哈哈,岳丈岳母眼哭瞎,娶新娘,哭新娘……”
天真烂漫的声音传来,情景却令人毛骨悚然。
两个身穿红花衣的小童踏水而来,一边嬉戏一边唱着童谣,后面跟着八人合抬的大花轿,和哔哩吧啦的仪仗队,漫天花雨飘飘。
鬼花轿又来了!
“啊——”一声惨叫,不等我招呼,左小琴哆嗦着再次背起我就跑,我勉力夹着刀匣,心头惊恐又苦涩。
“我不要嫁给鬼啊!”左小琴跑得飞快,颠得我连连咳嗽。
“望乡台,快上望乡台!”我在她耳边吼了一句,左小琴也正在找地方躲,但放眼看去尽是荒芜的平原,只有左手边一座望乡台而已,只顿了一顿,便绕到望乡台的另一边,但见长长的一队呆滞魂魄正徐徐登上望乡台阶梯。
“啊,好多鬼!”左小琴双腿一软,几乎又将我扔掉。
我回头一看,那两个嬉闹的迎亲小童已经上岸了,急得浑身冒汗,说道:“他们不是鬼,这不是还没过奈何桥吗,快上去,花轿来了!”
左小琴剧颤,忽然尖叫一声,低头冲了过去。
前面的呆滞魂魄无知无觉,左小琴一冲,十几个魂魄被撞飞,蹬蹬蹬,左小琴低头尖叫着冲上望乡台。
眼见阶梯将尽,她却忽然脚下一绊向前扑去,再次将我摔出三米,她自己则是连滚带爬上了石台,抱着我的大腿嚎啕大哭。
我强忍剧痛,转头看向石台下方,见那鬼花轿径直穿过魂魄队伍,花轿布帘自己打开,兜了一个半透明的魂魄进去,迎亲小童就嘻嘻哈哈地往河里去,迎亲队伍一直紧跟着。
“果然是没智慧的,随便兜了个魂魄就走,可能以为接到新娘了吧。”我惊悸不已地想道:“我们这样算不算是找了替身?”
我听过无数鬼找人做替身的故事,今天却干了一回找鬼做替身的事情,虽然那个魂魄顶多算半鬼。
眼前,形形色色的半透明魂魄走过,登上石台前方的古老木桥,走向一片漆黑的彼岸。
左小琴哭得嘶声裂肺,还一个劲大叫:“我不要嫁给鬼,我不要啊,大叔救命啊,大叔——”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花轿已经走了!”
左小琴还是不敢坐起来,但哭声渐渐收住。
也不知是不是左小琴的尖叫有叫魂的效果,抬头刹那,我竟见到了她口里的大叔,燕书!
“燕大哥!”我失声惊呼,浑身僵硬。
阶梯下缓缓走来的魂魄衣衫褴褛,身上多处被划伤,巨大的伤口处倒卷着血肉,但那呆滞的面孔确实是燕书。
燕书死了?
我只觉得头里嗡嗡震响,大脑一片空白。
左小琴听见我的惊呼,终于坐起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先是大喜,但刹那间也变成大骇,浑身一抽搐,彻底昏了过去。
燕书一步步走上来,六神无主的样子。
他登上石台,就站在我身前一米的地方,忽然顿住脚步,转头遥望着来时的方向。
我猛地惊醒,他这是望乡,回望人间留恋的人事物,看完就会走向奈何桥的。
许多曾濒临死亡的人醒来后都说那时脑海里浮现的是最在乎的东西或者最大的遗憾,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刻,幸运的是,能说出这话的人显然是活着的,他们从望乡台上回去了。
“燕书还有机会!”我心神剧震,脑中迅速思索着怎样帮燕书一把。
我不能碰触他,他现在是非常脆弱的魂体,我身上的阳气会灼伤他。
“重要的是唤醒他的意识,最好是有他在乎的东西刺激他。”我将目光投向了昏迷的左小琴,真想踢她几脚,居然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挣扎着滚到左小琴身边,勉强抬手拍了她一巴掌,但半点力气都没有,根本没用,反而是我的大腿似乎碰到了她裤袋里的硬物。
“什么东西?”我疑惑着拿出她裤袋里的圆形硬物,是一面小镜子。
城里的女孩子随身带一面小镜子是很正常的事情,难得的是经过这半夜的折腾之后,这小镜子依然没有破烂。
“镜子,试一试。”我的手指使不上劲,用嘴巴咬开了圆镜的塑料盖子。
这时,燕书转头,面对奈何桥的方向,缓缓抬起了脚步。
我心神一紧,强忍剧痛站起来,感觉一身骨头都快要散架了,但也无力站直,佝偻着,拖着重若千斤的身体横在燕书面前,举起了圆镜。
我抬头瞄着燕书,见他神情微变,眼里闪过有一丝疑惑,脚步也停下了。
我心中大喜,咬牙维持着姿势,那些呆滞的魂魄一个一个从我身边走过。
几秒之后,燕书眼里的疑惑渐渐明显起来,伸长了一点脖子看着镜子里的面孔。
我五脏六腑翻腾,眼前再次天旋地转起来,心中焦急大叫:“快啊,燕大哥,快想起来啊!”
迷迷糊糊之中,似乎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何方妖妖孽竟敢擅闯黄泉路,受死来!”
我眼前一黑。
再次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走在奈何桥上,桥下是汹涌湍急的三途川。
身上被一根贴满黑色鬼符的铁链捆绑着,双脚不受控制地往前行走,前面两米外,一黑一白两个背影悠然漂浮着,白色身影的肩膀上还扛着我的刀匣。
“黑白无常?”我心脏剧跳,猛回头,发现已经走到了奈何桥的中间位置,身边是六神无主的左小琴,同样被一根诡异铁链捆着。
“完了,被黑白无常捉了。”我心急如焚,但四肢完全不受控制,也没法说话。
为什么要上望乡台?自寻死路啊!
“你说这两个家伙是怎么回事?居然带身体来到望乡台。”前面牵着铁链的白无常说道,语气充满疑惑。
“应该是那些不服管教的家伙偷渡去阳间拘禁来的吧,但他们落到咋哥俩手里也就有来无回了,我看谁敢来捣乱。”黑无常冷哼道。
白无常晃了晃肩上的刀匣,说道:“可能跟这宝贝有关,这盒子表面的符文可不得了,蕴含着极其恶毒的诅咒,谁打开盒子谁倒霉,里面放的一定是重宝。”
“要不你打开看看?”黑无常怂恿道。
“看个屁!”白无常转头骂道:“你以为我的功德是大风刮来的吗?我上任两百多年积累的这点功德极有可能会被这诅咒一下子冲散。”
黑无常哈哈笑了一声。
我的头都快要炸开了,我的意识清醒,能听见黑白无常的对话,能看见四周的景物,能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除了扭动脖子外但什么都做不了,极致的矛盾感放佛要将我撕裂。
一步一步走向奈何桥的彼岸,红月的光芒越来越暗淡,彼岸一片漆黑,放佛吞噬一切的巨兽。
黑白无常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闲庭信步般轻松。
我却越发的绝望,如果心底还有一丝希望的话,那就是在河边出现并叫我过河的张大虎,但张大虎也没让我被黑白无常捉住啊!
是我们碰上了巡逻的黑白无常而又来不及躲避,被拿了个正着!
我的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也不知走了多久,我脚下踩空,身体前倾,原来已经走到渡口了。
就在这时,四周忽地阴风狂啸,前方黑暗之中突兀飞来一团烈火。
“放肆!”黑无常怒喝,手中哭丧棒一劈,将烈火一分为二。
然而,白无常肩膀上的刀匣莫名飞出,随即,一个瘦骨嶙峋的邋遢鬼魂扛着刀匣迎面走来。
借着仅剩的一点的红月光芒,我依稀看见那鬼魂的面貌,心里莫名涌起一股亲切的感觉。
“云奇淼!你要干什么?”白无常怒喝道。
那鬼魂无语,几乎只剩下骨头的手臂伸入刀匣之内,竟直接抓出了鬼头刀,一刀劈下。
刹那间,红光覆盖一切,我觉得自己又能动了,身上的诡异铁链也消失了,我下意识转身去拉左小琴,却见那瘦骨嶙峋的鬼魂莫名出现在面前,似乎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很是宽慰、慈爱,像奶奶。
我猛地想起云奇淼这三个名字,是我远祖啊!正是被周家算计承接鬼头刀的第一人,那个本来有皇帝命的人!
“老祖宗。”我喃喃一句,眼前复又黑暗一片,同时觉得身体剧痛。
我猛地睁眼,什么黄泉路奈何桥都没看到,只看到左小琴模糊的脸庞,近在咫尺,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口气有点臭。
这是……我转头看了看,惊奇无比地发现我回到了棺材里,头顶一丝缝隙透进来一缕银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