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熊倜的性子,如果不是,他早就干脆的打断了司徒尔岚的话,可是他没有这么做,无形中,他似乎承认了,却在听了司徒尔岚的这番话后,没有任何表态,仿佛说的又不是他。
“你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都还要拒绝我吗?”
此刻,她仿佛感受到了熊倜内心深处的悲凉,虽理解,却无法释然。她可以接受他的离开,她可以接受他的淡漠,却不可以接受他的否认。
这一刻,她是伤痛的,是愠怒的。
“自从九道山庄一别,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与你见面,所思所想都是你在哪里,有没有受苦……十五年了,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五年?你以为在得知我无恙后离去,就是对我的好吗?这分明是对我的不公,你可以在安详中生活,可我却依旧替你胆战心惊着,牵肠挂肚着,这就是你对我们儿时情谊的看重吗?这就是你所谓的不想惹麻烦吗?”
熊倜依旧背对着司徒尔岚,没有说一句话,甚至双拳依旧握得紧紧的,没有丝毫动容。
他的沉默,就想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她的心间,让她不断的自问着,自己此趟出来是错是对。
手,缓缓收回,离开了那青筋略泛的拳头。司徒尔岚没再说话,目光垂了下来,唇边勾起一抹淡笑,“我说过的话会做到,这就离开,永不再出现在你的面前。”
黑影微微一怔,却还是没有说任何话,恍若雪地中的一尊雕像。
司徒尔岚收回最后的念想,目光含雾,声音保持着淡淡的音调,“你手上的伤,记得及时包扎,天冷雪重,留下病根不好。”
她深深望了一眼熊倜,似要将这一眼映入心中。轻轻转身,白衣在这雪地里,似乎显得更加单薄,也更加孤寂。
这时候,一双手,带着淡淡的清香,从身后拢上了她的身体,不像他外表看起来的冰冷,也不像他神色透出来的寒意,温暖的身体紧紧的拥住司徒尔岚,那力量间想要传递的,是无尽的思念和牵挂,还有些让人心疼的颤抖。
司徒尔岚陡然一颤,低眸看着那双手,眼眸中的泪光终于忍不住,清凉的流了下来,一滴泪珠滴在了黑色劲衣的手腕上,身后人同样一颤。
低喃,在她耳边,“我不想伤害你,岚。”
一个岚字,道清了他们之间所有的关系,倾吐了他们相处所有的无奈。静谧的雪地上,两人的气息相融,她的鼻翼间,满满都是那股清香,仔细闻,才发觉那是菊花的香味。
她的手,缓缓提起,抚上他的双手,同样触碰的感觉,却比方才温暖了许多。只有他们彼此知道,这样相认的场景,暗夜回梦时不知闪现多少次,却没有一次比这次更清晰的了。
“我以为,我们注定这辈子会错过。”身后的熊倜,呼吸平稳,双手却固执地环住司徒尔岚的腰,这样的行为,让司徒尔岚心中惊喜不已,却也不禁感叹。
“因为我也找了你十二年。自从三年前,我知道你就是岚,我几乎高兴得不能自已。可是平静下来,我明白你我之间相隔的已经远不是儿时的距离……身份,地位,名利,太多太多,我不想因为我,而打乱了你的生活步伐。”
“那为什么现在改变了主意?”她不是不知道,只是想听那个答案,想从他的嘴中听到那个答案。
熊倜低眉,望着司徒尔岚乌黑的发丝,轻靠,低凝,“正如你所说,人生还有几个十五年。天知道我多么想找到你,见到你,和你相认。这些年支撑我的,就是当年那声的‘熊倜哥哥’。”
转身,司徒尔岚对上熊倜的目光,他心疼她的落泪,伸手擦拭。她却含笑按住,柔软的触碰,指尖的相依,这是他们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事。
“答应我,不要再离开我,好不好,熊倜哥哥?”
“好。”
犹记得小时候,不论小小的岚提出什么要求,想要什么东西,熊倜总会露出一副小男子汉的表情,想也不想就拍胸脯回到“好”。
那种放任的纵容,那种呵护的宠爱,并没有让岚愈加傲气,反而更加心疼她的熊倜哥哥,更加喜欢她的熊倜哥哥。
十五年了,二人之间的事情,却从未忘过。
熊倜清绝的面容上,不再透着冷意,浅褐色的目光中,满满都是柔情。
她一贯矜持,极少有感情释放的神色,每次遇到熊倜,却都土崩瓦解。
面对他环绕着的清香,她不抗拒,轻靠在他的肩上,任由着菊花的香气沾染上她的衣角,“下一次,我给你做香包。”
这样的天气,如何有菊花盛开,熊倜身上的气息,必定是随身携带的菊花香包,而他又是孤身一人,想必这香包是长安街上所买。
对于司徒尔岚的话,熊倜并不震惊,他一直知道她的聪慧,他震惊的是她愿意替他做香包,心底,一股莫名的暖意涌起,嘴角轻勾,“好。”
“自从十五年前分别,我被司徒将军救下,就离开了长安,呆在了汴京。可是我一直托人在长安遍寻,就是找不到你的下落。我曾以为你也离开了长安,在建业、汴京也大肆询问追查,也不得而果。”
拥着司徒尔岚,熊倜难得的轻笑,“当年和你分开,我被卖到了王府中,因为王府有规定,买来的奴隶不能使用自己的姓名,所以我便改名叫八号,自然你以我的名字是找不到我的。也难怪,我问了十二年,都不曾打探到有丫鬟叫岚的,原来你被司徒将军所救,带去了汴京,还改了名字。”
“一切看似天意,其实不过人为导致的命运。”她轻轻叹息着,“如果真的见不到你,我只怕这辈子都无法心安。”
环着司徒尔岚,一黑一白此刻显得十分搭衬。
“从此以后,谁也不是谁的麻烦,谁也不是谁的负担,不怕连累,只在相安。”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