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们搓的搓麻将,玩的玩字牌。思明见大家已经进入状态,便高高兴兴的进了厨房。一会儿,仅仅是一会儿,他心里隐隐约约感到不安起来,眉间眨巴眨巴的跳个不停。他不安的瞅了瞅她,脸上阴沉沉的没有一丝笑容。他只希望她赢点钱,高兴起来,不断地在心里祷告,千万别出什么事情,平平安安的度过白色恐怖的这一天,要不然自己的一点面子都没有了。他加快速度的做着菜,时不时的看着墙上的时钟,期盼着时间迅速过去。提心吊胆的熬了几个小时,他终于将饭菜做好了,乐呵呵的来到客厅道,“同志们,趁热开餐吧,要不然这美味佳肴凉了就不好吃啦!”
“我气爆了,早就不想搓了。”孩子她妈一边说,一边把牌往中间重重的一推,气呼呼的进了房间,啪得一声将房门关了。思明感觉到不好啦!急忙笑着道,“不好意思,她今天有些不舒服,大家坐拢来,坐拢来。老弟,你来倒酒,我进去看看就来。”
他急急忙忙与弟弟打了招呼后,一溜烟的进了房间,拍着她道,“乖乖,输赢是正常事,没关系。别把身体气坏了,起来吃饭好不好啊?”她反手推着他道,“你的乖乖在外面,别假惺惺的来烦我。”他陪着笑道,“别这样嚷嚷,让人听见了多不好,你是有修养的干部家属,客人们都在那里,去吃饭。有什么憋心的事,等他们走了后,再说好嘛。”他见她仍然不理不睬,便道,“好吧!那你就睡一觉再起来吃饭,我给你把菜留着。”
他瞅了瞅她,无可奈何的回到客厅。酒过三巡,她突然冲了出来,将一桌子的饭菜掀了个底朝天,搞得一些人躲避不及沾了一身的油污。他瞅着热热闹闹的场面突然间满地的杯盘狼藉碎片,气呼呼的看着她道,“你疯了吗?”
“我就是被气疯了!不想看到你们这些男盗女娼的嘴脸,在这里笑眉来眼去的行酒作乐。”说着,她把矮柜上面的一个大瓷花瓶,向他砸了过去。桌子上的碗盘她拿到什么,就砸什么。他躲进厨房,她砸向厨房,客厅和厨房杯盘狼藉碎片满地。一个个的盘子时而砸在房间,砸向窗外,接二连三在楼下发出惊悚的爆炸声和吓人的尖叫声。
他气的浑身发抖,眼睛死死盯着满地的碎片和汤汤水水,知道他们的爱情,真的如这地上的残片碎裂一样荡然无存了,他恍恍惚惚的道,“你越来越不可理喻了。”
“我不可理喻,还是你这披着人皮的狼不可理喻?”
“你不是人。”
“你这个男盗女娼的家伙是人?当我是傻瓜。”
“血口喷人,谁男盗女娼,看样子非得教训教训你。”
“你想打我!来呀!来呀!”他见她像发了疯的母狗,不顾一切的冲了过来,在他的脸上,身上胡乱撕咬。他撕裂般的心正在迅速燃起一团火焰,觉得那火焰正烧得他透心彻骨的痛。他终于失去了理智,忍无可忍的扬起了那抖抖颤颤的手,那是一只十多年来只有温柔,没有愤怒,哪怕有愤怒也燃不起火焰的手。正当他恶狠狠的举起,软绵绵放下来的时候,她毫不示弱,拼命的撞了过来。大家的急急忙忙的扯扯拉拉劝阻,文波迅速拖着他离开了现场。气呼呼的他,喘着粗气下了楼梯,毫无目标的走着,他快成灰烬了,他往日的脸面在一瞬间荡然无存,他的青春,他的爱情,在她那堆虚伪的躯体里化为灰烬。他感到那火正从他心中升起来,他已经在那团火焰的中心,即将身心俱焚,他对文波说,“我整个身体都在冒火,想一个人走走。”
“那怎么行,我陪你。”
“我还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神情恍惚的走着。街上的行人已稀少,林荫道在昏暗的灯光下鬼魂似掉下一两片树叶来,像是有意来勾他的魂魄。当他把自己抛向它们时,空荡荡的躯壳没有了五脏六腑。时隐时现的垃圾桶像血盆大口的野兽,蹲伏在阴暗的角落里,正在伺机吞没他。他不停的走,有时慢的像孤魂野鬼,从一条街走向另一条街,一栋楼走向另外一栋楼,心中的火焰没有丝毫平息。燃烧在继续,他在继续走。
天边出现了鱼肚白,他来到河边,初秋清晨的河水,亮的像一面镜子,吞噬着他的灵魂,形成了弯弯曲曲的倒影,他那时长时短的身子,随着冰冷的水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漩涡里。他顺着河水迷迷糊糊的走下去,有气无力的脚步越来越迟缓了,像是在云絮里,踩在棉花上,飘飘悠悠。那潺潺的流水仿佛是他的归宿。对岸的吊脚楼已经有了炊烟,那飘飘袅袅的炊烟白得如雪,他真想消失在那一片烟云中,不再爱,甚至有了一了百了。在光光滑滑的石头上面,他失去了重心,昏昏迷迷的倒了下去。等他醒来时,一位老大爷端着姜开水来到身边,笑眯眯的道,“年轻人,先把它喝了。有什么想不通的,大清早的跑到河边来做什么?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你泡在冷冰冰的水里,不知会是个什么样啦!”
他一脸羞愧的样子,感激的看着老大爷道,“大爷,谢谢你,我该走了。”待要起来,感觉到周围摇摇晃晃,一股鱼腥味迎风扑面而来,自己在一只小小的渔船上,船头分别站着两排尖嘴囊喉黑的发亮,正在清理身上羽毛的鸬鹚。
老大爷劝道,“年轻人,等衣服干透了再走吧!要不然会感冒的。”
他掀开被子,接过老大爷从后仓递过来的衣服,边穿道,“没事,谢谢了!”
小小鱼船刚刚到岸,他告别老大爷跳上岸去。来到电话亭想给青阳打电话,摸了摸口袋,急急忙忙离家的自己,竟忘了穿那件装着十几块钱的中山装。犹豫了一下的他,只有文波的身材与自己差不多,便匆匆赶到办公室拨通了文波的电话,“我是思明,在家吗?”
“在啊!过来吧!”
“嗯,你得找几件衣服裤子给我换换。”
“没问题。”
放下电话的他,又拨通了青阳的电话,“青阳,借点钱给我。”
“要多少?”
“几十元。”
“这么点钱拿干嘛?”
“穿衣吃饭。”
“穿衣吃饭?”青阳在电话里哈哈的笑着道,“是不是被嫂子扫地出门了。”
他纠正道,“不是扫地出门,是不想回去见那不通人性的死婆娘。”
“几十元怎么过,马上叫人给你送几百元过来。我出差了,没得陪你,自己保重身体,知不知道啊!还有什么事吗?”
“没了。”
“没了?那就回来见。”
放下电话的他,顿时感到轻松了许多。不一会儿,青阳的朋友送了钱过来,两人告辞后,他去了文波家。文波一家三口,住在十几个平米的单身宿舍。吃过晚饭的思明,只有回到自己的办公室。
半个月来,他就像被人放在冰场上抽动的陀螺一样,快速地转动着,昏昏沉沉睡几个小时又爬起来。什么也不想去打探,什么也不想知道。可以倾诉的青阳在出差,他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心里烦透了!弟弟打电话来告诉他,这个疯了的女人,给邓老师的丈夫去了不少的骚扰电话。他只有委托弟弟,去解释和赔礼道歉。慢慢的,他开始牵挂起上中学的女儿来,感觉到好辛苦的婚姻如此不堪一击。自从自己进入计划生育战线后,她那温柔的一面,渐渐地消逝的无影无踪,之前的自己想方设法的按时回家,尽力回避与年轻女性单独接触,一门心思避免家庭矛盾,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而且,还来的如此猛烈突然,真是不可理喻。想了想还是看在女儿的分上,回家去吧!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冷静了那么久,她的气也应该消了。
晚上,他回到了久别的家,见女儿的房间已经熄了灯,自己的房间开着门。他想,女儿乖乖的睡了,她也许还在什么地方搓麻将。自己在那硬邦邦的的办公室桌上睡了十多天,骨头都快要散架了,该睡一个好觉了。躺在床上的他,只一会儿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