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明一行人随着村书记来到四面尽是果树的大宅院，中堂屋已经有好些人在等着他，有的在议论，“想不到竟然是一位男的。”“怎么调进来一个白面书生的城里人来搞计划生育啊！不知道行不行？”他在惊诧的目光中，进了中堂屋，经村书记一一介绍后，一个个笑眯眯的入了座，他自觉的坐在了客人的位置上。村书记走了过来，礼貌的要把他推向首席。他知道，农村最讲究酒席上的座位，那坐北向南的首席，是德高望重的人坐的，说什么也不肯上去。那知，这村书记不依不饶，发动几个人硬生生的，把他拉拉扯扯推了上去。酒席开始后，大家频频举杯，安安静静的三杯酒过后，便是村书记挑起了酒性，思明只好一来一往的频频应酬。乡政府的工作人员担心的提醒他道，“记住厚积薄发，悠着点，你喝醉了可没人照顾喔！”他笑了笑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一圈完了后，他明白自己还有一定的酒量，必须利用这次入乡随俗的机会，使自己站稳脚跟，便恭恭敬敬的双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道，“本人初来乍到，才疏学浅，承蒙各位厚爱，借书记的宝地敬大家两杯酒。第一杯感谢父老乡亲的盛情款待，第二杯祝父老乡亲好事连连，身体健康！请大家随意。”说完的他，咕噜咕噜的连喝了两杯，只听到桌子上不断地在说，“爽快人，好酒量，这才是一家人，我们也得喝完这一杯啊！”惊人的两杯酒，他不仅没有一丝醉意，而且博得了好感，也为日后的工作铺平了道路。
转眼即逝，又到了春天，思明倒也高高兴兴的过了一个年，他感到自己一年来的工作没有白费，从二类乡镇一跃成为地区的红旗单位。手头紧巴巴的，一天在食堂吃两顿，节约了一顿，他也毫无所谓，至少能让女儿安安心心的读书，愉愉快快的过日子。岂不知，新的危机已经降临他的头上。第二天，乡政府召开紧急会议，会议上宣布，基金会呆帐坏帐严重，基本上都在３０％以上，最高到了８０％左右。国务院发布3号文件，正式宣布全国统一取缔农村合作基金会。全面清理整顿基金会的工作分为清产核资、分类处理、清收欠款和存款兑付几个阶段进行。封帐清理阶段。国务院定了三个方案，一是治理整顿，业务规范后继续运作；二是业务由信用社收购、合并；三是封帐清盘。本地采取第三种办法。1999年封帐时本地信用社将基金会业务小额收购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由乡村基金会自动消化、清收。各乡成立专项工作领导小组，配合市政府进行借贷工作的收缴清理整顿。清理期间，储户在乡基金会存款只能按照存款的本金兑付，而存在村站的资金则没法兑付，由当地政府解决。凡是贷款的人员一律在规定的时间内必须如数还清。听着听着的思明，感到头昏脑胀。散会后，冷瞳书记在叫，“思明，到我办公室来一下。”他尾随着书记进了办公室，木头似的坐在沙发上，只听见冷瞳书记在说，“这么大一笔资金，我知道你有难处，没有办法呀！时间紧迫，任务重，我们干部得带头啊！我又帮不上你，买公积金房子的时候，我也贷了款，要不然我也不会叫你上我这来，只有抓紧时间想办法，要不然工作就成问题了。”从书记办公室出来后，思明浑浑噩噩低着头，默默数着自己的步子，仿佛没有尽头，像是冬日里的黑夜无尽的悠长。也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慢腾腾爬到空荡荡的套间，有气无力的打开房门，习惯性的坐在以床当凳的床上。想到自己一年来，省下来的钱，付了年息，付了高额学费，所剩无几，哪里还谈得上还债务。
苦思良久，他决定去财大气粗的兄长那里碰碰运气，他知道自己从事计划生育工作以来，没少得罪亲戚朋友，他们需要办的事情自己办不了，在他们眼里自己是说一不二的官老爷，官老爷就意味着有权有势，不给办就是六亲不认的小人。小人避之不及，谁会相信你穷得叮当响！心知肚明的思明拉下脸面下了楼，趁着昏暗的灯光，串过街道跨过马路，来到灯火辉煌的闹市，不远处那接二连三排开的豪华玻璃窗，就是兄长的餐厅。里面的高峰期虽然已经过去，但仍然川流不息的客来人往，他心不在焉的环顾着这家既熟悉又陌生，格调不错的大餐厅。这是他第二次来这里，今非昔比的餐厅比原来扩大了一倍，地处繁华，装饰豪气大方，独特诱人的羊肉风味，吸引着顾客络绎不绝的常来青睐，的确是不错的豪华餐厅，日进斗金之地。临街是喧哗的闹市，背面是沅巫两水的交接处。可人的青青扬柳，斑斓的水波、清新的空气，天时地利的条件，鲜嫩可口的羊肉，迎来了不少的宾客，时不时在这里推杯把盏，顿生了不少的诗情画意。也给这古老的小城，万寿的码头增添了别一样的情怀。
大厅里面，统一着装的服务员，正在忙忙碌碌的穿梭在豪华的餐厅里。
他见嫂子正在吧台上，便犹豫不决的在门口踱了几圈，忐忑不安的正想折回来，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嚷嚷道，“怎么！到了门口不进来呀！”
他听出来是兄长在叫他，忙转过身去道，“我见你这里正在忙啊！”
兄长道，“正因为忙，就更应该来帮帮忙啊！我这里正缺人手。”
他苦笑着道，“该不会缺我这样的人手吧！”
兄长道，“正缺你这样的人手。”
他惊诧的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兄长道，“忙的时候帮我打打杂，不忙的时候帮我把机关的人员弄到这里来。”
思明心里嘀咕道，“下了班帮你打打杂还可以，把机关的人员弄到这里来吃吃喝喝，我哪来的这个本事。”便说道，“机关工作人员能有几个钱在你这里吃吃喝喝，好吧，给你做做活广告，没有事就来给你打打杂。”
兄长道，“你们这些吃皇帝粮的干部，哪一天不是吃公家的，有的还吃不了兜着走。你是越当越糊涂呢？还是装糊涂，要是真糊涂呢，你这干部也没有当下去了。”
思明想说出农村干部的苦涩，想说出权势压人的苦恼，更想说不能一棍子打死一船人，他却没有说，他知道解释不清楚的事情只会越描越黑。于是道，“我尽力而为吧！”
兄长道，“你呀你，事情一到你这里就推三阻四弄不好，自视清高的性子什么时候改的掉。这时候往这里跑，该不会无事不登三宝殿吧？”
思明瞅着兄长，鼓起勇气道，“屋漏偏遭连夜雨，马上就要取缔基金会了，我得还基金会的贷款，不然的话，工作都成问题。”
兄长道，“基金会的钱是国家的钱，又不是你一个人贷了款，着什么急。”
思明哭笑不得的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当初，人家好心好意的给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我不能过河拆桥。何况，身为共产党的干部，应该起模范带头作用，迟还也是还，等到政府采取强硬的措施再来还，恐怕是后悔莫及了。”
兄长笑眯眯的道，“你的思想境界那么高，你那里不是有一套房子吗？出个广告，贴到我这人多的地方来，我帮你宣传宣传。还有什么事吗？我得忙去了”
思明听到兄长这么说，清楚唯一的门路已经没有了，他没有怨恨，兄弟虽然有能力帮他渡过难关，但有了自己的家，他有他的难处，毕竟还有个当家做主的嫂子。况且自己又帮他们做了些什么呢？他嗯了一声，抬头时，路灯下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无奈的他拖着疲惫的身影离开了豪华的酒店。他在想卖房子，既可以还清青阳的钱，还可以还清基金会的债务，全身放松的去过没有压抑的日子。情感上又接受不了，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虽然有心殇，但那是自己心力交瘁时唯一心可以栖息的地方。失魂落魄的他仍然举棋不定。没过几日，负责收贷工作的人员来到思明的办公室，笑了笑道，“我和你一样，端人碗服人管，你是看到的，已经拘留了一批人，还了账的放了出来，这是告知书，希望你慎重对待。”思明望着离去的背影，明白这是最后的通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