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发与胡子共一色,眼前的老头子面色红润,道道皱纹如雕刻在脸上一般。林夫子一走徐靖平立马像只猴子跳了过去,一把扑上老人家撒娇道:“太师伯伯。”
伯伯?我心中咯噔一声,这年岁差距,怎么看也像是爷爷辈的人了吧,难怪阿爹寿宴上他与姜夫子争辈分,我原以为只是不服软的孩子话,却不想这是真的。
“都是十七的人了,成天就知道胡混,别仗着自己是兄弟几个中年岁小的就这么胡来。”太师言辞恳切,但句句透着关系。徐靖平站稳退开之后,太师才弯腰向太子行礼:“老臣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急忙上前扶起他:“太师多礼了,面见父皇时您都是免礼的,此番岂不是折煞我了。”
我悄悄后退一步,因为感觉到那个老人家在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我,他招手道:“子明,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徐靖平就着我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笨哪,太师是我朝最有学识的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怎会不知你一个愣头小子的名字。”
我瞥了他一眼,心道,你就拍马屁吧。果然这小子拍马屁拍到马肚子上去了,老太师抄起戒尺对着他的屁股就是一棍子,“有你这么对待同窗的吗,尽拿军营中的一套来行事。”
他嘿嘿的揉着被打之处,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太师收起戒尺仿佛是担心我惧怕戒尺一般特意强调:“不犯错的学生,老朽是不会惩戒的。子明,你爹近日可好?”
“阿爹好的很,多谢太师挂念。”估计我不在府里给他闯祸,他现在要烧高香了。
“不愧是芸儿之子,豪气一点也不输给她。”他捋着白胡子笑了笑,“今日你们且在太学里安顿安顿,明日正式听课。”
“太师,殿下何时回宫?”我私心里有此一问便问了出来,他要是早点回去,我也就不必对着他这张恶狠狠的脸了。瞧他那样子,指不定肚子里藏着什么坏水。
“你放心,本太子就算回宫也会带着你的。”他俊颜含笑,眉头微挑,眼中却是满满当当的威胁,那模样就好像在说:小爷我死也要拉你个垫背的。
太师呵呵一笑打个圆场道:“听说今个子明把殿下给打了。”
一听这话题徐靖平来劲了,兴致勃勃的给太师介绍当时的情形,惹得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一脸不悦。眼见着他脸色由白转红,由红变紫最后黑了个彻底。
“哦,原是这么回事。还记得太学的规矩吗?”太师恍然大悟道。
我是不知道了,但见身边两人俱是一惊,身子立马僵直。想来那规矩委实不是个好东西,太师让殿下背出来,即便是高高在上的太子也只能乖乖背书:“太学规章第七卷第三十二条,凡太学学子必得谦和做人、友爱同窗,有违此规者罚抄太学规章三遍。”
“不错,身为太子殿下应当以身作则,殿下就规规矩矩的抄上三遍吧。至于子明你,初来乍到并不熟知这些,罚你抄一遍背默一遍,明日下学之后抽查。”
徐靖平顿时乐呵呵的看好戏,太师白了他一眼苛责到:“见同窗动手亦不知劝阻,靖平你就抄个五遍吧。”
“为什么啊?我又没有打架。”某人抗议道。
“临来前你爹说了,你那狗爬的字该纠正纠正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虽不喜欢舞文弄墨,但至少字体上面还是得到过姜夫子公正评价的。
太师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无奈的拿到了一摞上等宣纸,反观其他两人,我心情自是好了很多。下午在临时下榻的房间里简单收拾了片刻便专心抄书。怕是只有这个时候我才觉得阿爹当年真是明智,我别的技能没有,抄书的速度当真是怎一个快字了得。
太学规章是一本不厚的书籍,牛皮纸包裹下保存的相当好。每一页纸上都散发着淡淡的香味,那是上等贡墨特有的味道,可见太学是多么受皇族重视。
这一辈的皇族人才凋零,听说几十年前曾发生过一次夺位战争,自此之后皇上这一辈仅剩下几个碌碌无为得以保全的王爷,还都被外派到封地蹲着了。太子这一辈更是凋零殆尽。皇上仅有这么一个儿子,后宫妃子不少却全无所出,累的后位悬空,至今后宫大权还攥在太后手里。
眼见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吹着最后一张宣纸,墨迹未干墨香浓厚。抄书最快的方法是写草字,但我怕太师像阿爹一般斤斤计较,到时候重新罚抄就不划算了,挣扎之下才用了行书,是以到现在才抄完。
“咚咚咚……”
“谁啊?”我习惯性先喊一句再去开门门,谁知还没有走几步就砰地一声撞到了凳子上,房间格局一变我这入夜便看不清东西的毛病又得折腾我了。
“本太子。”我的手还没有够得上门,他抬起一脚就把门闩给踹断了。徐靖平一脸兴奋的闯了进来,左看看又看看道:“你小子真有闲情逸致,瞧你这房间整的,别看还真不错。”
“那是我爱整洁。”床铺是早就收拾好的我没出什么力,书桌被我挪了个位子与书架靠近,床前的圆桌被我拉离的原地,远离的靠窗的锦榻。
“你好大的胆子,见到本太子就只知道发呆吗?”他一甩长袍下摆,自顾自的坐上我收拾好的锦榻上。
我白了他一眼,单膝跪地道:“草民参见太子殿下。”
“喂……你是人吗?”
太子正想找茬,却被这一声惊吼吓到,我身子一僵转头就看见徐靖平手捧着我抄好的太学规章上下颤抖着,“你你你……你竟然抄好了,这是什么字体?”
我正欲起身去抢,太子先我一步奔了过去,“行书啊笨蛋,你就知道军营的一套。”
“看不出来你的字还挺好看的。”
“呵呵,殿下谬赞了。”我伸手去接过稿子,他却仗着身高欺我,“本太子瞧着你抄的快,本着太学规章里友爱同窗的规定,希望你帮靖平抄一份。”
“我干嘛要帮他抄,我们的字又不一样。”
“是吗?”太子得意的一笑,“今个下午我见到太师的长孙也就是你的夫子,从他那里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就是你小子不仅会写正楷、行书、隶书和草书,还一手能写出多种笔迹,所以年关的时候你仿着他的字写了一篇表彰自己的文章,不过可惜被他戳破了,所以你又抄了半个月的书。”
“你……”姜朝恩这个小人,明明说过不外泄的,竟然这么轻易就告诉了这家伙。
“我是会写,那有怎样?我不仅模仿过他的我还模仿过他之前十个夫子的笔迹,只有他才小心眼的去告状。”不过其他夫子没这个机会就是了,还没有告状就被我撵走了,只有他不管我怎么闹腾都不提出离开,而我为了不让阿爹亲自上阵,自然也没敢怎么闹腾啦,于是造成了今日这自掘坟墓的局面。
“哦,原是如此,我只是确认一下罢了,其实夫子并没有透露那么多的。”他唇角微扬,那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委实让我生气。“好了,本太子只是来知会你一声,今晚你随本太子回宫。”
“我不要。”气得我下意识的就否决了他,但马上便意识到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了,他脸色不好,我的脸色亦不会好到哪里去,“殿下。”
“你大可以抗旨啊,这是父皇赐宴,你敢忤逆我,敢不敢连着父皇一同忤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