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先行回京禀报江州城的情况,临行前嘱咐靖平可以以此计暂时救人。身上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便不可贸然暴露自己,剩下的便是拖延时间,等阿爹将救兵搬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中午,阳关明媚,照耀在院内的垂柳枝上,微风浮动,送来一室淡淡梅香。
我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竟然浑然未觉。
“醒了?”推门而入的是月娥,一袭水蓝色的长裙,上身是滚边白色绣着牡丹的的短袄子,小巧精致。“你昨天下午晕了,倒是把靖平哥哥给吓着了。”
我舒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这一身亵衣已经换了,“那我……”
月娥颜面微笑,笑意中邪气十足:“你放心,这些都是我亲自动手的,你从牢里带出来的一身臭味,我可受不了。也只有靖平哥哥肯把你背回房间。”
我在脑子里暗暗消化这乱七八糟的消息,大约就是我一不小心晕倒了,徐靖平仗义的将我背回房间。然后月娥帮我换了一身衣裳。好在没有暴露,万幸啊。
“趁热喝了吧。”她将手上的一盅汤递了过来:“补血的,靖平哥哥说你给殿下喂了血才会晕倒的,得好好补补。”
徐靖平这家伙,“殿下知道了吗?”
“哦,他啊……还没有醒呢。”她故意的顿了顿,简直是心的折磨,“对了,殿下说一定会找你讨回来的是什么啊?”
“还有什么,就是……”不行,这个不能乱说,要是让大家都知道了殿下的糗事,他那狭小的心胸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弄死我的。“没什么啊,就是在公堂上让他忍着点。”
“你哥呢?”急忙转移话题才是上上之策,对面的笨丫头似乎没有往深处想,直接被我带过去了,想了想道:“去查案子了,指望那群废物,这几个月来就只会频繁死人。”
江州城一连三四个月来时不时的有妙龄少女被杀,死状凄惨,曾有人怀疑是采花大盗的行径,但她们又同样身重剧毒,除非采花大盗本身就是个变态,否则干嘛先奸后杀,而且手段残忍。
鉴于这个考虑,采花大盗幸运的洗清了嫌疑。可江州城的捕快们办事效率实在吓死人,以至于到现在也查不出所以然来。
徐靖平一面给官府施压,一面亲自查案,仿佛是跟这件案子杠上了。殿下或许是想一雪前耻,不破此案,又怎么对得起他被关了一夜的耻辱呢。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隐约听见门外有人行礼的声音,我放下茶杯出去探了探。八字胡子摆两边,挺拔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就这样映入眼帘。说实话下跪的人有点黑,浓眉大眼,实在算得上中年人之中长相好看的了。
“贺宁王多礼了。”太子从石凳子山起身,弯腰虚扶了来人一把,眼光去停留在中年男子身后的少年身上。白白嫩嫩,眉清目秀,眉眼之间有着三分虚弱,好像是久病缠身一般,又好像是中了毒,脚下虚浮。
我这才想起来那中年男人便是镇守贺州城一带的贺宁王司马逸,听说他父亲齐亲王乃是当今圣上的大哥,当年冲冠一怒为红颜,起兵反了自己的兄弟,后来又为那女子放弃皇位屈就于小小贺州。也正如此,皇上现在还对齐王一脉相当看重,将贺州城附近的领土都归在司马逸手上。虽然等级由齐亲王降为了贺宁王,但终究是称霸一方的土皇帝。
太子殿下对他十分恭敬有礼,“不知道贺宁王此次来江州城所为何事。”
司马逸皱纹微显的面上始终挂着笑意:“江州城乃小王管辖下的一座小城,如今因为命案惊扰了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所以小王特意派手下前来协助办案,以期早日破案。”
“贺宁王真是有心了。”太子寒暄了几句,“这位便是世子吧?”
“正是犬子,霖儿,还不快拜见殿下。”
送走贺宁王已是黄昏时分,为保证太子安全,他还特意留下亲兵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我无心听他们聊天,只得自己在房内下棋,左右对右手有时候也是一桩有趣的事情,谁也让不了谁。
“躲在门内偷听,可听出什么了?”门被推开,应该说是被踹开的。殿下丝毫没有私闯别人寝室的自觉,一屁股坐在我的对面,我收回白子,转身道:“让让,正到了精彩的地方。”
他不屑的笑了笑:“什么时候有兴趣钻研棋艺了,从小你就下的一手臭棋,如今也好不到哪里去。白子黑子旗鼓相当,你再这么下下去,只能两败俱伤。”
“我说殿下,你来就是说这个的?”被看穿了,就没有意思了。我扔了棋子,去喝了口茶,这才正视这位几天不曾照面的太子殿下,“到底有何贵干?”
“贺宁王突然造访……”
“殿下。”我打断他,其实心中早有疑惑,只是身为平民,即便将来为官也不得非议皇族,这一点我还是谨记的,“非议皇族,是死罪。”
“你但说无妨,我既然来找你,便不会因此事此事杀你。”
得,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我会因为别的事杀你’,最后我还是会死,只是名目不同罢了。回想了一下下午的情形,我好奇道:“你泄露身份了?”他摇摇头,我继续道:“那……靖平泄露你身份了?”
“也没有。”
“哦,那他是怎么知道太子在江州城。说到底他的王府在贺州,不是这里。若非眼线遍布,那就是心中有鬼。不然为什么要变相软禁我们?”我无奈的瞧了瞧即将没入山头的红日,“这下我们连出入都不自由了。”
“那你说他会不会和这个案子有关?”
这我可不能胡说八道,只好敷衍:“殿下心中早已有数,又何必问我?”
“殿下?”他低声呢喃两句,我马上狗腿的点了点头,“不尊你一声殿下还能喊什么?”我都对他这么尊敬了,他还想怎样?
他饶有兴味的瞧着我,“我记得你以前可是直呼我名讳的?”
我身子一怔,那是气急了才会的,平时顶多只会唤他一个‘你’字。如今知道他因我而伤的那么重,心中自然愧疚,这一愧疚,自然要想办法弥补。我一向是个有仇必报有恩必还的人,欠人家的,总是要还的,“那是我以前不懂事。”
“你现在懂事了?”殿下一副你就装吧的的一模样,引得我只想冲上去卡住他的脖子喊一句——我都已经让步了,你还想怎样?
但是啊……没这个胆子。
“出门在外,叫殿下有诸多不便,你还是唤我名讳吧,反正你也顺口了。”他白了我一眼,这才甩门而去。长衫贴着门槛滑出去,我才将将回过神来,“殿下……吃错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