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医院醒来一点也不令人惊讶,可身边还坐着小秦子就是一件相当恐怖的事情了。他的脸色依旧不好,板着张猪肝色的脸,好像我欠了他八百万两银子一般。
我轻咳了两声,他才惊醒一般瞪着我,眼下乌青一片,“你这是几天没睡才能把自己折磨成这般?”
“还不是因为你?”小秦子气得吼了我一句,他一向待我无礼,是以一时没注意场合,倒也不稀奇,只是叫太医院的人瞧见了,瞬间吓得他们缩回了脑袋。她心颇有不甘,怏怏道:“殿下吩咐我看好你,不能让别人靠近你。”
“为什么?”说起司马君然,我现在就恨不得在他身上剐上几刀,这心比石头还硬,脾气比狗屎还臭,真是气死我了。
“还不是因为……我干嘛要告诉你啊。”他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险些被我套话,急忙捂住嘴巴。“殿下走之前说了,皇上已经让人把白大人押回了牢房,你醒了便可以自己去瞧瞧,说不定能问出真相。之前可能是白大人以为你死了,才会寻死一般的认罪,现在你活生生的在他眼前出现,说不定他就肯配合了。”
如果是这般,我大约要开心死了。
天牢重地本身就是御林军重兵把手,见来人是我,他们竟然没有多做盘问,想来还是因为我身后这个一脸不甘愿的小秦子,毕竟他身上有着殿下的金牌,那还不是想去哪里就去那里的。
“白大人就被关在这间牢房里,侍郎大人注意点时间,别让小的们为难便是了。”领着我们进去的狱卒长得挺忠厚老实的,可一开口便知这种人很死脑筋,转不过弯的那种,我不得不提醒他道:“你把牢门打开成不,我现在有伤在身,劫不了狱,也威胁不到你的小命,你不用站这么远。”
他憨厚的一笑,颇有尴尬的神色。阿爹未曾开口,甚至都不曾转身来瞧我一眼。我站在牢门口,没了小秦子的搀扶,一下子似乎站都站不稳。
瞧着他的背影好一会,我轻笑着开口:“阿爹,我中毒了。”醒来以后的种种都不正常,外伤不可能让我全身无力如死人一般的瘫倒在床上,那便只剩下中毒这一个可能了。
他这才转身,一脸平静,身上似乎也没有什么用过刑的痕迹。但是不过一月余未见,他似乎老了许多,好在还精神奕奕。爬着皱纹的嘴角轻轻拉开,“敏敏,过来。”
我怔住了,片刻才转头四下扫视一遍,确定没人听见才缓缓移步过去。不是第一次进牢房,这干草上的霉味还是让我难以忍受。我不想哭,却在看见阿爹的时候已经隐隐鼻子酸胀的难受,“阿爹,我来是为了……”
“我知道。”他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和煦的笑容,苍老的有些薄茧的手掌轻抚了抚我的面颊:“是我干的,都是我干的。”
“你胡说。”我拨开他的手,掌心光净白皙,指节处有着常年握笔形成的茧子:“你只会抓笔写字、治病救人,连只鸡都杀不了,怎么可能狠下心去杀人?况且皇上待你不薄,对我又极尽宠爱,阿爹是个知恩图报的君子,又怎么会忘恩负义恩将仇报呢?我不相信,阿爹你别骗我了,你骗不了我的。”
我期待着他的答案,就好像期待阴沉沉的天空下一场大雨,然后雨过天晴一般。可是雷声滚滚,乌云翻腾,却一滴雨水都不曾降下去。阿爹死咬着承认这一切都是他干的,证据确凿,说什么他也不是正人君子之类的话。
我越发的糊涂了,“证据?”我惊讶的看着他,“难道皇上手上有什么证据吗?”那他为什么答应暂时饶了阿爹,还答应让我去调查呢?
阿爹果然点了点头,平静的脸上竟然现出一丝苦笑。他擦去我眼角的泪,叹了口气道:“子明是个男子汉,决不能落泪于人前。不过夜深人静的时候,敏敏可以尽情的伤心流泪。但是阿爹不希望你一直过着这样的日子,所以阿爹想给你一般人的幸福。”
“一般人的幸福。”他真是越说越离谱了,“可这跟行刺皇上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他是阻碍你幸福的最大绊脚石。”他抽出被我握住的手,起身背着我站着,挺直的脊背,身材纤长,背影却显得孤独凄凉,“阿爹对不起你,让你这辈子都要担惊受怕。”
“别说了,我去求皇上,他那么宠我,一定会饶了你一命的。”
“别去求他。”阿爹忽的转身拉住我的胳膊,浓眉轻皱,眼眸含光。我甚少见他落泪,几乎没有见到。可这一次他竟然双眼模糊了起来,“不要去求他。”
“为什么?阿爹我不想你死啊,你为什么不能为我考虑考虑,我不想孤零零的活着,先失去阿娘,再失去你。”
“他不会放了我的。”阿爹似乎不肯放手,若是平时我怕是早就挣脱了,可现在我竟然连手无缚鸡之力的阿爹都打不过。越是挣扎,伤口似乎又裂开了,撕裂般的疼痛钻心而来,却抵不过心中那千刀万剐的疼。
“怎么了?你的伤……”他似乎才发现我的不对劲,俯身一看,胸口嫣红一片,“伤口崩裂了是不是?你这牛脾气倒是像谁啊,来人……”
“不要,阿爹难道忘了我是女儿身,若是被别人诊治,那可就人头不保了。”我拉着他,咧嘴看着他:“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可以一家人在地下团聚也说不定。”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捂着我的嘴巴,“爹不会让你死的。”
“你一心求死,我为什么不能?”
他瞧着我,带着褶子的脸上有种怒其不争的神色,却也有无能为力的痛苦。不知道僵持了多久,我不让他喊人来,他也不肯妥协。我想再这样下去,还没有逼他说出真相,我就得先去见我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