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隔着太平洋的遥望思念,终止于他从陆昊那探得我将结婚的消息。
记忆中确实有些印象,在我沉浸在即将与子杰喜结良好的喜悦中时,宁一煞风景地说陆向左可能要回来了,因为她不小心把我喜讯说漏嘴给陆昊听了,陆昊又告诉了陆向左。当时的我还大骂宁一见色忘友,也很是提心吊胆了一阵,直到后来宁一说只是随意讲讲的,哪里会真回来,才松了一口气。
此时想来,当时的陆向左原本是真的想要回国阻止的,只是天意弄人,连他也没想到会在打算回国前突然病发。几年前的肺叶损伤,因为没有根治,给他埋下了最大的隐患,尤其是在他表面看来各方面体能技巧都优异,实则是在透支潜能的情况下,将那隐患滚成了雪球,然后那一天完全爆发开来。
陆向左没说假话,他确实没有得肺癌,肺部也没肿瘤,所以他根本就没咳嗽这些症状,他是因肺叶受损而导致......心肺衰竭。
心肺衰竭,也叫呼吸衰竭,症状有很多,比如呼吸困难,发绀,狂躁,抽搐,昏迷等。他的情况本没到最严重的那种,但会随着发病率增加而越来越严重,唯一有效的办法是做移植手术,可必须找到肺功能各方面都达到指标的心肺才行。
短期内不说能不能找到相匹配的肺,主要肺移植技术相对复杂,需要各方面技术力量、综合实力,术后也需要积极治疗,严格掌握适应证。这项技术与肾移植、肝移植、心脏移植相比有较大差距,且不十分成熟,成功案例也少。
如此情况下,陆向左只让专家医生配置能够压制病情的药物,之后就义无反顾回国了,他再一次的选择了中医,又去到了沁镇。这回老中医为他把脉之后,连连摇头叹息,只能也像我这般开着方子慢慢调理了,但功效却甚微。而针灸师傅那边,却是态度截然不同,两人常常秉烛夜谈整宿,并且多次为陆向左扎针。
效果不敢说显著,但至少陆向左要比去的时候气色好很多。之后他就隔上一阵子往那边跑一趟,让洪师傅为其施展针灸。后来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到了他回国与我碰面那会了,原来那时候就一直在靠中医治疗着。而我的身体状况一事爆发,对他是极大的打击,在心情极度压抑情况下,不用说他又病发了。
这一次来势汹汹,昏昏沉沉好一阵子,去到沁镇由老中医与洪师傅多次施诊,才总算熬过来。之后他将所有的精力都钻研进了中医里面,之前虽然也有涉略,针灸也学到了精要,可一直就没放在心上。可得知我的身体状况后,他立即就想到这样的体质可能中医调理更为适合,并且最好是针灸,从穴位刺入,根本上调理。
他一直试图想要与我谈谈这事,可在没有把握之前又不想空将希望给了我,所以之后过来,几番欲言又止都没提及。并且他从我看似平静的神色中,早窥探到我对子杰刻骨的思念,又发现子杰也有在寻访名医,就暗中指引了方向给子杰,将他引向沁镇。
这些事,他都是默默在背后做下,从未言表。愿意付出是一件事,面对又是另外一件事,在得知子杰找来吴市时,他的心情是灰暗的。与子杰的射击比拼,拼的不是技术,而是一口气,可是即使与子杰打成了平手,他还是输了,输了在我心里扎根的机会,所以黯然离开后他发了那条短信。
我没有回信,就是对他最明显的拒绝。所以,他在大年初二那天来,其实是想与我告别的,他准备离开,想还我一片清宁,那样即使他某天不在,我也不会知道,然后难过。沁镇那边,老中医和洪师傅都已交代清楚,子杰只要查清真相,就一定会带我前去求医,这在之前他就暗中对子杰下了引示。
所以上山的途中,陆向左并没有上前与我搭讪,只默默在旁,想安静地陪我最后一次。
却没想真的应了他那句天意,天知道会遇上这么个鬼天气,又天知道会在山顶遇到通缉在案的罪犯。刚才子杰其实分析错了,陆向左可能真的会因为爱我想要与我在一起,但有一件事他绝对不会做,那就是伤害我。
在当时的情况,他怕挟持人质的歹徒随时都可能朝我开枪,所以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我和歹徒身上,完全没有多去留意周边的环境。即使冒着被游客的目光引来危险,他只想最快速度冲到歹徒身后将其制服,当身后有异动且枪声响起时,他确实是有那敏捷的身手避让开,可与此同时他看到我朝那边扑去,位置恰好与他成一直线,如果他避让,那么很有可能中枪的就是我!
在极瞬的时间内,他能做到的唯一反应就是避开要害,但还是将后背露给了歹徒。那一枪将他打倒在地,牵动了他的病症,一口气没缓过来,差点就晕了过去。所以之后在与那歹徒搏斗时,他是忍着背后的伤以及气息孱弱在打,这时候曾经受过再优秀的训练也没用,他被伤情与病症双重压迫,失去了抵抗力,与歹徒双双跌下了山崖。
气弱让陆向左脑中缺氧,神识逐渐在丧失,最后的意识是揪住那个与他一同跌下山的歹徒,且将他压在身下,避免身体直接滚到底下受重创。这是他唯一仅剩能对自己做的保护措施了,可即便如此,最后还是跌断两根肋骨,并且因为受压而刺穿肺叶,让他原本就已孱弱不堪的肺,再度严重受创。
他以为自己这次是必死无疑了,在绝望中让自己彻底失去了意识,却没想苏醒过来就发觉我将他驮在身上缓缓前行。之后的事,他根本无力阻止,也无法改变,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和他走向通往死亡的道路。
死,自然是都没有的,要不如今我和他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只是两个人各自在寿命上加了期限。所以萧雨才会那么愤怒,那么歇斯底里,又那么哀求我,但,这其中有着陆向左的安排。他想为我最后做一件事,给子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前后见证了两次我最无助的时候,子杰都没有在我身边,而我遭受最悲恸的事。所以这一次,他要子杰深刻地感受那割舍之痛。在萧雨来之前的夜里,他其实就已经醒了,因为夜里只有萧雨在守着,所以没有人发觉。之后就让萧雨到我跟前演了那场戏,说是演戏也不尽是,感情是真的,恨意是真的,陆向左得重病也是真的,只是把他的病症真实情况隐下,换成了耸人听闻的肺癌。
癌症对于任何人来说,听到后第一反应就是绝症,确实当时我就那么被懵住了,加上自身情况,咬着牙忍着剧痛逼子杰放手、离婚。过程是虐心刻骨的,留下的伤痕也是抹不去的,我所有的悲伤与绝望,就是再强颜欢笑也遮掩不去。陆向左默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但什么都没说。
世间最无法控制的就是人心,陆向左在每日与我处在一起后,还是心生了向往,试图想着就这样也不错,至少能够互相陪伴走最后这段路,这未尝不是一种幸福。但想归想,心里头还是不舍我真的就此短命,所以竭尽所能的钻研着医学与针灸学,又屡次与沁镇那边通电话沟通,老中医多次让他把人直接带过去诊脉,光凭听的根本无法做出正确的判断。
我与子杰正式离婚那天,民政局外,他也在。萧雨带着他悄悄躲在车里,将我们在民政局外的所有举动都默默看在眼里,最终他还是决定放手了。暗中点拨子杰去追查真相,有意释放出半年多前我的那次重感有内情的消息,凭子杰的敏锐,他只要查到一丁点讯息就会追查到底。
在我房外那次,他彻夜没睡,听着我在屋内边哭边听子杰唱歌的那段视频,心化成殇后又一次发病了,当场就昏晕在地。事后怕子杰还没查到,又发匿名短信直接告知,H市行发生的一切,在他预料之中,又在他预料之外。
他以为子杰揭穿了真相,又对我紧追不舍,那么我势必是要投奔他的怀抱了,几乎他已心死。可我却在晚上发了条短信给他,说机场见,不见不散。原本湮灭的心又重燃,他以为出现了奇迹,满怀着喜悦等在机场,然后喜悦变成悲伤,悲伤变成绝望,绝望变成失魂。
即使这样,他仍坚持到从沁镇这边传去消息,确认我和子杰抵达那边,才黯然离开。
萧雨赶到这个木屋找到他时,他变得不太愿意说话,每天就安静地坐在木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看着他的脸色一天天苍白,气色也一天天变弱,萧雨莫可奈何。
直到今天我们来,他说着口是心非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