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掌柜手中接过了钥匙,陆铭之正欲转身,却被人从身后扑了个正着。
“师兄师兄,终于见着你了!”小姑娘眉眼弯弯,努力踮着脚想跟他“勾肩搭背”。只是两人身高差距太大,这动作做起来实在是笨拙可笑。
个头虽长高了些,性子却还是这副蠢样。
陆铭之心里高兴,面上却不显露,只淡淡拨开自家师妹的蹄子:“注意影响,你未来嫂子就在外头。”
陆小鹿一听顿时愣了。她不在的日子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冰山脸的师兄居然也有怀春的时候?!哎呀妈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陆小鹿四处张望了一番,紧张地舔舔嘴唇:“那……那师父呢?”不会是毒发身亡了吧……
林徹也凑了过来,激动地说不出话来,只用一双满怀憧憬与崇拜的眸子望着“传说中”的人物。
“外头的马车上。”陆铭之瞥了眼小鹿身旁的陌生男子,心里一动:“这就是你下山寻的人?”通身的气派还算不赖,就是现在这副表情……算了,倒也跟她般配。
“不是不是。”陆小鹿不知师兄心里所想,一把将于淳拖了过来:“这才是我寻的人,于淳,我家少爷。”
于淳常听她提起陆铭之,这回真见着了却生出几分怯意,只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唤了句“陆公子”。
陆铭之轻轻“嗯”了一声,脸上没什么表情。
“这是林徹。”陆小鹿又改牵林徹上前,毫不吝啬夸赞之语:“这一路上多亏了他的照拂,他对你和师父可崇拜了!”
似是要验证她说的话似的,林徹眼里竟蓄了些湿意,将腰背弯至90度,郑重其事地喊了一声“师兄”。
一个叫“陆公子”,一个叫“师兄”,亲疏立现。这声师兄喊得着实是情真意切,饶是陆铭之这样冷情的男子也微有动容,他嘴角噙了抹淡淡的笑意,亲自将人扶起来:“林公子多礼了。”
可这么一扶,于淳的处境就有些尴尬起来。
陆小鹿干笑一声,拉着于淳窜出门去:“我去找师父!”
“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陆铭之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
林徹脸一红,讷讷道:“她心性可爱。”
“哦?”陆铭之拉长语调,淡淡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了解她。”
林徹一臊,只觉得有万般说辞在舌尖徘徊却难以吐露。他几经纠结,蓦地单膝跪下,言辞恳切:“还请师兄帮我!”
陆铭之这回没扶他,顾自往外走,不轻不重地丢下一句话。
“出去见见师父吧。”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么一想,“见师父”一说却是甚有深意了。
林徹眼中闪过一丝亮光,急急站起来追了上去。
再说方才,陆小鹿兴冲冲跑出客栈,却被满街的马车亮瞎了眼。这么多......这得怎么找啊?她正想调头回客栈找师兄问清楚方位,余光突然瞥见一辆超大号的车舆。
回想一番师父的体形,陆小鹿一抚掌,得了,肯定是它了!
她拉着于淳左避右闪来到XXXL号的马车前,猛地一掀车帘,亲亲热热地喊了一声“师父”,却被车内的活春\'宫结结实实地骇了一跳。
只见宽敞的车厢内烟雾缭绕,一个衣不蔽体的女子正跨坐在一个男子身上,两人交颈缠绵甚是激烈。
陆小鹿下意识捂住于淳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道歉:“对......对不起!”
女子转过头,露出一张娇媚至极的脸蛋来,额心的一朵血色花钿美得触目惊心。她拢了拢半散的衣领轻笑两声,声音恍若夜半被风吹动的风铃:“不妨事。”
当事人都这般通情达理了,陆小鹿哪还敢继续打搅,鞠了个躬放下车帘夺路而逃。
女子若有所思地把玩着衣衫上的小配饰,裸'露在外的脚踝和香肩也不遮上一遮。那男子却是有些着急了,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教主,我们......”
女子冷冷地横了他一眼,低声呵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净想着那事,没瞧见她手上的那柄剑吗!”
男子惊惶地整理好衣衫,战战兢兢地跪在车厢里。
女子全无了兴致,摆摆手让他滚,男子感恩戴德地离开了车厢。女子静静地半跪在车厢里,不知在想写什么。突然,她伸手拿过小几上的一盏冷茶,滴水不漏地泼进一角的香炉,炉上的烟像爬虫一般扭动了几下,渐渐消散了。
她撩开车帘看了看周遭的马车,面上露出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来。
这次的武林大会,似乎有趣起来了呢。
扰了别人香艳之事的陆小鹿心若擂鼓。
苍天明鉴!她可真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想的到古代人竟会如此开放,真是日了哈士奇了。这得算车震了吧?可惜了那两匹拉车的好马。
小鹿再也不敢乱掀车帘。恰好陆铭之正带着林徹过来,她规规矩矩地迎上前去,对刚刚的乌龙事则是半字未提。
陆铭之领着众人来到一辆不起眼的蓝布马车前,敲敲车厢提醒:“爹,师妹来了。”
车厢里钻出来一个俏丽的少女来,她伸出纤指靠近嘴唇轻嘘了一声:“小声些,陆伯伯又睡着了。”
陆小鹿十分上道地挺胸收腹提臀一鞠躬,压低声音喊道:“嫂子好。”
陆铭之的脸黑了。
秦挽莨的脸红了。
小鹿见了心里咯噔一声。我去,师兄这是还没搞定人家吗?那还敢“你未来嫂子”“你未来嫂子”地瞎喊?!
“那……那个……”她试图补救。
不料那位姑娘突然微微一点头,柔柔地回了一句:“师妹好。”
这是……没否认?陆小鹿快速回头瞥了一眼自家师兄,只见平日的大冰块此时又惊又喜,笑得像是个二愣子。
“啊,是少爷!”偷空溜去客栈后院解手回来的阿楠惊喜地大喊了一声,“还有小鹿姑娘!好久不见了!”
阿楠的嗓门本来就大,这么一喊更是响得吓人。小鹿吵醒车里的人,忙示意他小声些,但还是晚了。
“怎么,是小鹿来了?”
秦挽莨顾不上害羞,伸手将车厢里的人扶了出来:“是的,她来了。您小心脚下。”
陆仁贾有些心虚。他虽对秦姑娘甚是满意,但总觉得对不起小鹿。要知道他一直以来都是把小鹿当作儿媳妇来看待的,可现在儿子却瞧上了别的姑娘……唉,小鹿可别怨恨他没帮她把未来的夫君看紧才好。
陆仁贾见到许久不见的爱徒,不禁老泪纵横,哆嗦着伸手去摸她的脸蛋,嘴里不停地喃喃道:“小鹿啊……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是不是都没吃肉啊?师父也好久没吃了,都……呜……都记不起肉的味道了,为师实在是想念啊……呜呜呜……”说到后来竟是哭出声来。
陆小鹿愣愣地任由他蹂'躏自己的脸蛋,内心却早已一片狂风暴雨。
我去……
谁来告诉她……这个大帅逼到底是谁啊?!
同福客栈人山人海。
不知是谁把天下第一剑重出江湖的消息扬了出去,歇在七侠镇里的年轻剑客们闻讯争相赶来,想要一睹“偶像”的风姿,一时之间盛况非凡。就连镇上消息灵通的小贩也收到了风声,急匆匆地拉着板车过来前排兜售瓜子儿。
只可惜第一剑不过匆匆露了个面就不见了人影,房门大关,无人进出。
但前来“朝圣”的剑客们并不感到失望。对于他们来说,能与第一剑坐在同一家客栈里、呼吸同一片空气,就已经足够他们在同辈面前好生吹嘘一通了。倘若是能跟他说上一句话,被他瞧上一眼……剑客们急急捂住心口,不敢再往下想下去。毕竟他们的心率已经不允许再快上半拍了。
可心潮澎湃的剑客们并不知道,他们心中的“神”早已狼狈地跳窗离开了客栈。更难以料到的是,他的一身剑术荒废多年,已经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七侠镇东边,林徹刚买下的小院里,名震四海的第一剑像个孩子似的抱着爱徒哭。
陆小鹿按捺住心中的震惊,伸手替自家师父顺着气:“所以您的意思是,那人是骗您的?您其实根本没有中蛊毒?胖成那样全是你自己吃的?”
陆仁贾不愿回答这些羞耻的问题,扯着嗓子哭得更大声。
小鹿无语地将他推开,认真地说道:“师父,您还是瘦了比较好。”岂止是比较,简直是再好不过了!
古代人结婚生子早,虽然儿子都二十出头了,但陆仁贾其实也不过四十左右而已。这个年纪搁在现代还能赶上大龄青年队列的尾巴,更别说他还长了一副风流倜傥的脸蛋,又有第一剑的名头在,完全可以加入肯德基黄金单身汉豪华套餐。再想想他三百斤的时候......好了,还是不要想了。
陆仁贾脸一红,小声嘟囔道:“瘦下来好是好。可他们不给我肉吃……饭也吃不饱。”
不给肉可以理解,可不给饭吃就有些过分了吧?陆小鹿有些忿忿的。
秦挽莨连忙在旁解释:“实在是……实在是陆伯伯您食量太大,家父才规定您每餐只能吃两碗饭的。”
陆小鹿蓦地回想起在陆家蒸米饭的时光。是了,她倒是忘了她家师父可是每餐必吃五碗饭的怪物!
于是她毫不客气地“背叛”了他,笑着点头附和:“秦大夫干得漂亮!”
陆仁贾心中一片凄风苦雨,身体晃了两晃。小鹿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师父,您真是怎么了?”
陆仁贾虚弱地挥挥手:“不碍事。为师就是觉得头晕目眩容易困乏四肢无力疲惫缠身夜不能寐罢了,不是什么大毛病。”
陆小鹿被一连串的症状唬住了,焦急地偏头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陆铭之恰好推门进来,凉凉答道:“困乏是因为瘦身药的药性,无力是因为长久不锻炼,夜不能寐是因为想吃肉想的,头晕目眩则是因为装的。”说完将手中的粥放在床沿。
被当众揭穿的陆仁贾羞愤难当,踉跄地扶着小几往门外走,嘴里悲愤地控诉道:“家有不孝儿,老父常空腹。不如离家去,浪迹天涯路!”
陆铭之不看他,拿起一旁的布巾擦了擦手,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这回的粥,是瘦肉粥。”
陆仁贾的一只脚已跨出了门外,闻言却是一愣。半晌,他舔舔嘴唇转过身来,结结巴巴地问道:“是什……什么肉?”
陆铭之将布巾随意扔回桌上,抬头看他,一字一顿道:“牛肉,小乳牛,新鲜的。”
陆仁贾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不声不响地挪回床边,端起碗讪讪一笑:“那我……那我先尝尝。”
陆小鹿将头扭到一边。
没错,她不认识他。
“对了师兄,你们不是隐居吗?怎么又出山了?”她想起正事。
陆铭之替狼吞虎咽的父亲擦了擦嘴角,皱眉答道:“先前住的地方已经不稳妥了,有人送帖子来庄上,要第一剑重出江湖,参加武林大会。”
帖子?陆小鹿有些不明白。自家师父和师兄怎么看都不像会被一张帖子拘着的人啊?
“对方不是简单的角色。”陆铭之动作一顿,没再细说。
小鹿刚想追问,于淳从外头进来了。
“小鹿,石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