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下靠墙坐在原地,脸一下刷地全白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曲起腿,把脸埋进膝盖中,整个人颤抖了起来。
怎么会不知道呢?明明她最清楚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那些自私又自卑的想法,最终说出口,成为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不想承担后果,而把这一切转嫁到别人身上。
却被二之宫早纪一下子戳破了。
此时木下觉得分外难堪,比任何时候都要难堪。最不想在她面前被拆穿的人,却越是显露出原型……
还是嘲讽的语调,却有几分无奈,“所以我才说,我穿越过来最讨厌的人就是你啊……”
“嗯,我知道。”
“你和木下明子一样,天生就拥有很多别人希望的东西。有些东西我费尽心思才能得到,而你一出现便有了……包括我喜欢的人。我那么喜欢的人,对于他来说我只是同学,不多一分不少一分,即使再怎么努力再进一步也不能够了……而他却那么喜欢你。”
“嗯。”
眼泪默默流了下来,木下的声音越来越小,颤抖着,带着一丝哭腔。
“明明……明明里都不是这么写的……”
明明已经很努力了……
仿佛在黑暗的夜空中,看到一颗明亮的星,挥挥手才发现抓了个空……无限失落的同时,却也不知道哪里才是出口。
几乎所有人,都曾迷失在这片黑暗的星空中。
仿佛在手边的光亮,那么近,又那么远……
二之宫早纪轻轻叹一口气。
“其实我和你是一样的……”声音很小,小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而所要传达的对象并不能听见。
又或者她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也有怎么样也无法赶上的对象,不凑巧的是,她非常喜欢那个对象。
喜欢得不能自己。
而另外一边,不管二之宫早纪和木下明子的激烈争吵,天音翼面朝着月亮跪了下来,不知何时不远处的香炉焚起淡淡的香味,缠绕在鼻尖,似乎瞬间让人回想起前程往事。
少女正在祈祷。
姿势准确、虔诚,四月一日写出的符纸只是起到一定的作用,好比从茫茫大海中筛选出了她所需要的那一瓶水,接下来的一切都看她自身了。
她并没有念出声,而是沉默着祈求,时间拖了很久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却丝毫没有变化。
面前的青花壶里的水,一丝波纹都没有泛起。
四月一日见状,温柔地声音淡淡地问:“翼是为什么生出想要与某人交换的念头呢?”
少女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儿,她一直都是孤僻的人,失去了好好学生“木下”的外壳,她只是把这一切外显了而已。
内心筑起高高的墙。
少年微微叹一口气,把问题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好似想起不好的回忆一般,少女紧闭着双眼,吐出破碎的句子。
“一开始……只是想要逃走。”
“为什么想要逃走呢?”
“压力。”
“嗯?”
“妈妈欠下了赌债。爸爸和妈妈的争吵很可怕。”
“……”
“然后他们离婚了,我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然后呢?”
“我……不想再当木下明子。”
“……”
“所有人都认为木下明子应该能够办到这个,木下明子应该能够办到那个,所有人都在看着我!但我没办法回应他们的期待啊……”
“那么现在呢?”
“……”
“……”四月一日温柔地看着她。
“我把一切都抛下了……”
“……”
“我太胆小了……”
“不,你其实已经做的很好了哦。”四月一日温柔地抚摩着她的头发,“所谓正确的选择,并不是别人眼中应该做出的选择,做出选择的只在你,只要你觉得那是幸福的就好了。”
“而那个人也无法承受‘木下’应该承受的压力,她只是让‘木下’变得更加虚幻。”
“……”
“所以,我想换回来!”
木下明子不应该只是这样,她应该落到地上来,所谓别人的期待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意!
说着她的身体渐渐浮了起来,一同浮起来的还有束缚在角落的木下,与此同时一道光影从天音的身体里走了出来,那轮廓分明是木下明子,真正的木下明子的样子。
从木下身体里走出来的,则是一道不认识的影子。
黑色的长发,黑色的眼睛,一张没什么辨识度的脸。
却呆呆地望着真的木下,眼泪静静地流淌着。
木下明子紧紧拥抱了她一下,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对不起,对不起。但是已经结束了……”
那好听的回响令黑色的影子破涕微笑。
光影静静地走向木下的身体,并且回归于本体。而那道黑色的影子,却朝她绽开笑容,往后退了一大步,拒绝进入天音的身体里。
——那本来也不是她的身体,她是已经死了的人。
她微笑的表情,令那张平凡的脸,一下子妖异了起来,黑色的瞳孔泛着血色的光。
倏地,她朝着大开的落地窗口猛地冲了过去,然后用力地跳了起来!
在夜空里,仿佛奔向月亮飞了起来。
然后回头,夜风吹起头发,裙角飞扬,纠缠的发丝间木下看清她的面庞,嘴唇翕动着,说了一句话。
即使听不到声音,但意思却传达了过来。
——对不起。
穿越之后,唯一感到对不起的,只有被我占据了身体的你。
即使那是你已经不要的东西。
砰——!
高空坠物的声响直击耳膜。
木下的心倏地一颤。
二之宫早纪和天音翼冲到窗口往下看去——
少女静静地躺在柏油马路上,鲜血以她为中心缓慢扩散。半边侧脸露了出来,脖颈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她躺在那里,犹如一只被折断的百合花。
“她死了。”从前的天音翼,如今的木下明子喃喃地道。
不知道是在重复事实,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她死了……”曾经既怨恨,又愧疚的人,“骗人的吧,这是梦里发生的事情……”
四月一日闭上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声音里有一些遗憾,“已经发生的事情,是无法改变的。在梦里既可以得到东西,也可以失去东西。”
一滴眼泪悄然从木下的眼角滑落,她望着少女的尸体无法回神,没有人催她,良久,她闭上了眼睛。
木下明子转身,望向四月一日,那个黑发的少年,说:“谢谢你,你已经替我完成了愿望,那么是我支付给你代价了。”
“正如我们一开始说好的,以我的‘幸运’为代价,还请您收好。”
少年闭着眼睛,微笑着说:“你的代价,我确实收到了。”
在旁边静静看着这一切的二之宫早纪忽然问:“是什么愿望都能实现的店吗?”
她又强调了一遍:“什么愿望都可以?”
“只要你有足够的代价的话。”四月一日的视线转向她,打量了片刻之后,便又移开。“你的愿望,就算我能实现的了,恐怕你也无法支付代价。”
“可是……”早纪喃喃,“可是我有很多钱……”
“越是难以完成的愿望,越是需要强大的代价。而所谓强大的代价,是需要你最珍贵的东西。”
“……如果是我的命呢?”还没等他说完,早纪就急急忙忙地补充。
“人和人的相遇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四月一日答非所问,“今天你见到我,也许你有别的愿望的时候,还会再见到我。”
话音刚落,场景一转,二之宫早纪和木下明子又回到了操场上。
夜晚宁静的校园内,蝉鸣的声音穿透耳膜一般清晰。
让人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又回来了。
二之宫早纪不禁低头看自己的手,跺了跺脚,脚底下的草坪的确是学校的操场没有错。
这让她生出一些实感。
实现愿望的店啊……她沉吟片刻,却被木下明子打断了,“我劝你不要想那些有的没有的。”
“怎么说?”
“……不知道。我只是有那种直感,你所许的愿望,一点也不美好。”
早纪看着她微笑。
“时候也不早了。”早纪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一点多,“回家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嗯。”木下明子点了点头。
两人在学校侧门分别,早纪转过头去后,木下明子忽然开口到:“谢谢你!……为你所做的一切。”
她回头,看着那个同她一个班几个月的木下明子,这表情是“木下”以前绝不会有的,她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奇妙的感觉。
“……老实说,看你这张脸挺不习惯,老是很想揍你。”
木下:“……”
“啊对了,那‘天音翼’呢?”早纪问。
“嗯……应该是被四月一日带走了。”
第二天,木下顶着木下的脸,到学校办理退学。大家本来还在“只一个晚上木下和二之宫就关系如此融洽了”的新闻中惊得出不来,很快又被这个惊天新闻给震撼到了。
木下明子在途中遇到了仁王雅治和二之宫早纪,和她说几句话后仁王感叹道:“啊,这么一说还真的感受到了是不同的人。”
早纪摊手:“迟钝的男人们啊……”
然而第三天的时候,一名粉发少女忽然出现在C班门口,径直地走到二之宫早纪的位置。
二早在英语课上睡得正香,睁眼看到熟悉的脸庞,打了个哈欠,“早啊天音,你今天……………………”
“……”
“我勒个去!!!你怎么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