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真的有阴阳眼,那么一切便都说得通了。可是我并没有发现身边的人或事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啊?阴阳眼,不都是会看见传说中的那些“东西”吗?
我真的没有看见过那些“东西”吗?
当然不是,别忘了,列车上的“独头尸”,只有我一个人看见了,而且看得分明。
列车上的“独头尸”,究竟是幻觉,还是真实的一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一次看见“独头尸”,是我全神贯注后的结果。
难道说我把注意力集中,就会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吗?
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紧跟着,我的心便“咚咚”地剧烈跳动起来,我刚才的想法,会成为现实吗?我集中注意力,“它们”真的就会出现在眼前?
我激动得双手都有些颤抖了,虽然我尝试着让自己放松,可是无论我怎么做,都无法平复自己的心情,我能感受到,我的心脏正“怦怦”地跳动着,源源不断地把鲜活的血液集中到脑部的血管里,让我更加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
“呼呼”,急促的呼吸声让我回过神来,我是在自己的家里,周围并没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刚才的一切,只不过是我的臆想罢了。
我有些兴奋,又略带一丝恐惧地看着自己双手的手掌,掌心的纹路清晰可辨,它们无声地告诉我,我还是个人。可是我的脑海却一直控制不住地想着,思索着,如果我真的有阴阳眼,那么,我就不再是一个普通人了。
我会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我能看见鬼!
无法抑制的兴奋过后,我又有些害怕,如果我能看见这些“东西”,我会被人们当做异类吗?他们会不会把我当做一个疯子关起来,直到我离世?更何况,这些“东西”似乎不怎么友好啊。
无论如何,我都必须试试,我才能明白:我究竟仍是普通人,还是一个有了特殊能力的人?一个人类里的异类?
可是,该到哪里才能试验出我究竟有没有阴阳眼呢?
什么地方的“脏东西”最多?
医院,太平间,以及墓地。
医院是白衣天使和死神抢人命的地方,死的人当然多,当然,活着的人也更多。可是,我总不可能跑到每个手术室门口眼巴巴地等着死人出现吧?一旦知道了我的目的,病人家属绝对不会放过我的。
太平间?
太平间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最神秘最阴森的地方,很多人一生都不曾见过太平间什么样子。医院有太平间,法医尸检也有太平间,可是这些地方都有人守着,挂着“闲人免进”的牌子,而我,恰好就是那个闲人。
那么,我只能去墓地转转了。
正好,没几天就是爷爷的忌日了,我刚好能借着这个借口,一边去墓地里给爷爷祭拜,顺便看看到底这世界上有没有鬼——或者说,我究竟有没有阴阳眼。
择日不如撞日,在被警察上门拜访而打扰后,我的睡意便突然消失了。我索性穿戴整齐,买上一包香烛纸钱,搭上了去郊外墓园的公交车。
今天的天气还不错,我到达墓园的时候,阳光并不刺眼,晒到人的身体表面暖哄哄的,偶尔有一丝小风拂过,轻轻拍在脸上,简直让人神清气爽,一扫坐车的疲倦。
南山墓园,准确地说应该叫南山陵园,这里密密麻麻立着上百块墓碑,都是清一色的石碑,上面刻着来自全市各地人的姓名,出生离世的年月,贴着一张黑白相片,偶尔有一句墓志铭,墓碑下面,则葬着此人的骨灰。
我的爷爷是十年前去世的,死于肝硬化。现在,每每听父亲说起爷爷离世前望着的最后一个方向就是我所在的方向时,我都忍不住有些感慨唏嘘。
当父辈养育我们时,我们还不懂事;当我们想回报父辈时,他们却已离世。想着想着,我的心中竟有一丝莫名的心酸:如果我真的能看见鬼,爷爷,我能再看你一眼么?
我轻轻地抚摸着爷爷的墓碑,看着黑白照片上他那严肃的表情,心底一阵难过。
点燃香烛,插在土里,看着纸钱一点一点化为飞灰,我闭上了双眼,默默地为身处天堂的爷爷祈福。
良久,我睁开双眼,深吸了一口气,满怀渴望却又不安地凝神朝着爷爷的遗像看去,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期待着。
我能确定自己当时完全摒除了杂念,专心致志地看着爷爷的照片和墓碑,我什么也没有做,就那么呆呆的看着。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墓碑还是墓碑,照片还是照片,爷爷在照片里面,一脸严肃地看着我,不苟言笑。
失败了么?
我有些心安,又有些失望地想到。果然,阴阳眼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还是不要胡乱妄想的好啊。
我重重地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
这时,我感觉到肩膀上被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谁?”我下意识地扭过头去,却发现原来是个陌生的男子。
“要烟么?兄弟?”陌生男子嘴角上翘,微笑着看着我,同时左手递上一根香烟问道。
香烟的牌子叫龙凤呈祥,一种很常见的烟。
“哦,不了。我不抽烟,谢谢。”我礼貌地对陌生男子回答道,同时我还对着他摆了摆手。
“这样啊……”男子依然笑着看着我,伸出的左手又缩了回去,将烟重新放回烟盒里。
我注意到,他的左手食指关节似乎比常人的要大一些。
虽然对于陌生人的搭讪我并不喜欢,但这个陌生男子的笑容却让我感受到了几分真诚,他的笑容自然而不做作,看上去不像是坏人。因此,我决定陪他聊聊。
见我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显得似乎有些尴尬,以为我把他当成了不怀好意的人,急忙涨红着脸解释道:“你别误会,我看你在这里站了半天,脚下又有一地烟蒂,以为你也和我一样思念亲人,这才过来看看。”
我顺着他的话低头一看,果然,我的脚下有几根新鲜的烟蒂。
我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没事,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不介意。这烟不是我抽的,大概是之前某处墓碑的后人抽的吧?”
听到我说的话,这个带着黑框眼镜,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似乎有些高兴,眯缝着眼角的笑意让他的眼窝显得更深了。
“啊,对对对。看来小兄弟也是一个深有体会的人啊。”中年人微笑着看着我,拿出打火机刚想点烟,他看了我一眼,又放下了。“鄙人钱聪。不知小兄弟贵姓啊?”
“原来是钱聪大哥,我免贵姓唐,单名一个凌字。你叫我小唐好了。”能理解他人的感受,体贴他人,而且礼貌文雅,我对这个陌生人的第一印象一下子好了起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无论这个钱聪的真实为人究竟如何,起码此刻我对他的感官是很好的。
“好吧,既然如此,我便叫你唐老弟吧。唐老弟啊,不知……呃……你家仙逝的是……”
钱聪看了一眼我身旁的墓碑,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哦,这里躺着的是我的爷爷。”我回答道:“他老人家走了十年了。”
“十年了啊?”钱聪有些惋惜地说着,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墓碑上我爷爷的遗像,然后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