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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群之中那捏着嗓子的声音冷笑道:“好个屁,什么乱七八糟臭狗屁?想抢钱还怕没理由吗?这年头还让不让人活啊?今日大伙儿来买刀,哪一个不是掏尽了家底的,若是交给了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那叫我们大家伙吃什么喝什么去?”随即有几人有胆没量的小声附和道:“说得是啊!大家都是靠性命挣钱过日子的,凭什么就不明不白的交给你们这些不劳而获的……的家伙?”尖嗓子声音又道:“他们不要我们活命,咱们就反了他娘的,杀了他们再说。”
忽然,只见一人腾空掠起,一个“八步赶蝉”的轻功,落入南面人群当中,提起一个瘦小的汉子跃了出来,在地上狠狠一掷,顿时将那人摔得**迸裂,口中还兀自气愤交加的说道:“你这杂毛,在这里挑拔离间的,莫不是要害了大伙儿的性命不成?”
群豪见这人却是一个独眼壮汉,一出手雷厉风行,便将藏身在人群中煽风点火的那人揪出来摔死,出手干净利落,丝毫不见拖泥带水,无不暗自喝彩,但却又心生不满,心说:“你这人好生残忍,人家就是说话不对,难不成非要人家性命么?何况他说的话,也是有道理的,大伙儿拼了大半生,就捞得这副身家财产,若是都交给了你们这些狗官,难道还真要让大伙儿喝西北风去?”人人忿忿不平,却也不敢带头出言指责。
武琼花借着火光认出那独眼汉子正是楚江南的独眼随从,这人一只铁手横厉无匹,那晚为温柔夺取解药,武琼花已见识过了,这时还是有些惊异,心道:“如此身手,绝非一般人物,却怎会听命于楚江南这种无赖呢?”
就在这时,人群中忽然有数人忍不住跳了出来,怒喝道:“你这个独眼鬼,刚才那位兄弟哪里说错话了,你竟然要害了他的性命,未必你……也是朝廷的走狗?”
独眼汉子冷冷一笑,抬起右手,借着光亮,只见他五指箕张,闪烁着一片耀眼的寒芒,却原来是他手上戴了一副银光闪闪的铁手套。他冷森森的扫了一眼那几人,不肖的笑道:“难不成几位是要做不怕死的好汉了?”
那几个提刀的汉子望着他的铁手不由一凝,似是被他的森严目光和气势所窒,竟是僵在那里也不敢动手。
僵持了片刻,一个黑脸大汉才提气咬咬牙说道:“原来是江湖上有名的铁手毒龙'何苦战何大铁手!”这独眼汉子正是江湖上人称“铁手毒龙”的何苦战,只听他嘿嘿笑道:“算你有点儿眼光。”黑脸大汉吞了口痰,又道:“你是……是官府的人?”何苦战没有回答,却冷冷道:“我只是不想大伙儿白白送命罢了!”
黑脸大汉似乎从何苦战眼光里洞察到了什么,哼了一声,忽然扬声朝众人高呼道:“各位英雄好汉,所谓官逼民反,今日可见官府是有备而来,存心不要我们活了,咱们若是任其宰割,岂不堕了大伙儿的一世英名?”
何苦战冷笑两声,也不说话,突地猱身欺上,扬起五爪便向那黑脸大汉当胸抓去。
蓦地,人群中一个高大身影飞身抢出,大喝道:“休得伤人!”手中一根钢管如电打出,却是左明月的随身护卫范思责。他一出手,快捷无伦,手中钢管宛若白蛇出洞,便向何苦战的铁手砸去。
何苦战此时若是五指抓在黑脸大汉身上,固然能一把将黑脸大汉抓死,但他的铁手也难保不被范思责的钢管击中。何苦战虽艺高胆大,却也知道范思责的武功并不见弱,自不敢冒险硬接,只得缩手抽身退开丈外,瞪着范思责毫无情意的说道:“范师兄,久未谋面,武功倒是精进不少啊!”
原来何苦战与范思责本是同出师门的师兄弟,二人从师学艺,凭着自身的本事在江湖上倒也闯出了极大的名头,一称“神州八打”,一称“铁手毒龙”。后来师父死后,师兄弟二人便各奔东西,分道扬镳。何苦战迷恋官家富贵,则投身于当朝老将军曹彬的帐下做了一名将校,因其武功高强,很快被曹彬赏识。后来却不知为何,出才调职他任,混到了楚江南身边做了一名护卫仆从。
范思则却是由于出身于前朝周室宰相范质的后人,不甘宋太祖赵匡胤谋朝夺位,愤而离家出走,就投奔了当时暗中企图复国的后周柴氏后裔柴从瑞,也就是易名的左明月。
如今师兄弟此番相见,差不多已是别后十余年的光景,竟也无一丝毫喜悦之情,各人心中自是明白,如今各为其主,说不得对敌起来,师兄弟的情义也得成为仇人了。
范思责正要喝斥他几句,却听得破空声急响,三支铁箭却从不同方向飞射而来。他不遗余想,连忙挥舞钢管,打落两支铁箭,第三支铁箭却非射他,而是直指刚才被范思责所救的那黑面大汉射去。
黑面大汉闪身不及,立时中箭栽倒在地,瞬即便生生丧了性命。
范思责甚是恼怒,抬头望去,只见整个广场的院墙之上,忽然幽灵一般站满了官兵,个个张弓搭箭,蓄势待发。
众人也瞧得分明,陡然见到这无数的官兵,无不大惊失色。骇然之中,人人本能的“仓啷”“仓啷”的拔出手中兵器,严阵以护。想这场中江湖草莽数千之众,这拔动兵刃之声一响,便彼此起伏,极是响亮,其声势浩荡如海浪波涛,甚是惊人。
此时人人自危,更是紧张之极,手里捏了一把一把的冷汗,心中都想:“看来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待会动起手来,就是杀兵宰官,那也顾不得了。”
张纪是武官出身,大小阵仗,其间险恶,那是如同吃猪肉一样见得多了,这时眼见这些江湖亡命之徒个个发怒般的狮虎一般,心下暗暗惊骇,想道:“这些家伙都是惯于杀人放火的亡命之徒,难保动起手来要误了正事,不如先来个杀鸡儆猴,吓阻他们一下或许可稳制全局。”想着便将右手微微一招。那些弓箭手心领神会,纷纷扬手放箭,只见数支铁箭如飞蝗一般射向人群。
顿时听得几声惨叫,有几人闪避不及,中箭倒地做了冤死鬼。余人纷纷后拥避让,虽心有怨恼,却一时谁也不敢强行出头。
李大才极是佩服张纪的果断,见众人一时被官方的气势压住,连忙不迭时机的扯着脖子扬声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所谓顺者昌,逆者亡,你们若是包庇辽人的奸细和朝廷作对,便是这个下场!”他指了面前地上乱箭穿身的几个死者,又洋洋自得的说道:“张大人本是一番好意要放大家一条生路,但苦于上头的命令压得紧,只怕难以交差,所以这才要各位舍些钱财,也好借口搪塞。如果你们仅为了区区几个钱财,导致白白丢了性命,那可真是无缘无故摧寡了老婆岂不冤得很呢!”
他说着话还不忘声情并茂的“嘿嘿”干笑两声,话中带着一股逼人的杀气在众人心头如烈火般冉冉燃起,黑暗的空气里,仿佛忽然充满了无数把利剑钢刀。
众人俱是听得心头发冷,不由想道:“如今之势,这些官兵显然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虽然群雄人数较多,而且不乏武艺超群的高手,但若是真动起手战斗,无非一帮乌合之众,又岂是这些训练有素的官军的对手?”这么一想,众人更是疑虑不决,恍如惊恐的斗鸡般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作了出头鸟的壮举。
“黄河帮”帮主白自在白自由兄弟二人忽然说道:“那位官爷,你们左一口契丹奸细右一口契丹奸细的,这到底有没有契丹奸细,谁又知道呢?”张纪脸色一沉,李大才瞪眼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不搜查又怎么能找到奸细呢?”白自由道:“只怕是你们捕风捉影的胡说吧!”
楚江南站在远处,听了白自由的话心里直犯气,心道:“这个该死的白自由,谁要你这样说话的?这张纪也真是混蛋,赶来不做好事,不夺宝刀白银,却要趁火打这么多人的劫,tama的,亏他想得出来,莫要坏了老子的大事!”
他正想得怨气,忽然身后走来一个仆从,微声道:“武大人,刚从契丹传来消息,契丹第一高手萧延宗带人来了这里。”楚江南一惊,心道:“萧延宗据说是契丹第一好汉,他来这里干什么?”往人群里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人情激荡,却又识得他爹娘的哪个是哪个。
突然,只见一人挤出人群,指着地上黑脸大汉的尸体,高喊道:“他是契丹奸细!”
众人都赫然一惊,纷纷拥挤着往那人望去,见这人一脸干涩,显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人物。
李大才正恼着无法辩驳白自由的话呢,听了这人一说,立时又惊又喜,道:“你怎么知道?”那汉子踌铸了一下,道:“我自然知道,不信你们看……”他走上前去,几把剥开死者的衣服,果然露出一身契丹特有的圆领窄袖的服饰。他接着又摘下黑脸汉子的帽子,立时一个髡发的脑袋显露了出来。所谓髡发,也就是头上两鬓各留一绺头发,其余的全部剃光,这正是契丹人独有的发型。
楚江南暗自疑惑,心道:“说契丹人果然有契丹人,只是这人是怎么识得他们是契丹人的?”他往那人瞧去,只见那人正扭头往西面人群望去。
众人正惊诧于契丹人的出现,自然无人注意到他这一举动。
楚江南瞧着心中一动,跟着那人的目光望去,却见西面人群之中,各色帮派旗帜飘荡,其中张有一顶青色华盖甚为注目,正是西夏“一品堂”李德明一伙人。但他并不认识李德明,适才也是听得不倒翁介绍说是什么李堂主,这李堂主到底有什么来头?他自然一无所知,但看这情形,八成眼前指认契丹人的那人是受了这李堂主的指使,可是这李堂主他又是如何看穿这契丹人的呢?
这边李大才欢喜得不行,心说这事儿也够顺乎了,想什么来什么,连忙叫道:“大伙儿快看看,这不是契丹奸细是什么?说不得你们之中还藏有奸细,你们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快快放下财物表明身份,那便没你们什么事了。否则……哼哼,惹上个契丹奸细的嫌隙,可是得不偿失呢!”
群雄眼见果然有契丹奸细混入其中,都是激愤填膺,刚要叫道杀得好,但又听得李大才后面几句话,顿时为之气夺,纷纷叫嚷道:“你这不是趁火打劫么?”
李大才见群情激荡,倒有些怕了,但听到张纪在身后不悦的哼了几声,立时又胆色一壮,提高声音喊道:“你们叫嚷个什么?你们都带着武器,又是非法聚会,难不成是要效法当年王小波李顺那些反贼揭他奶奶的什么竿么?”
长江十二联盟盟主“铁锅”古竞成连声叫屈道:“大人休要冤枉了我们,我们怎么会造反呢?”众人纷纷道:“是啊是啊!还请大人明鉴!”
李大才眼一瞪,道:“明鉴明鉴,你们以为这么好明鉴的么?我们接到线报,说这里有人勾结契丹人密谋造反,上面派我们来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只是我们张大人心怀慈恩,不忍大伙儿受累牵连,所以才要你们放下财物离开这里,原是一番体恤的好意,倒被你们以为什么?以为以权谋私么?哼哼,我们这十万大军下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大伙儿说说,这总不能劳师动众白来一趟吧?”
群雄听了都是惶然变色,惊颤不已,十万大军,那是一个什么概念?一旦动起手来,场中数千人众只怕无一幸免。想到这里人人面色一片寡白,偏偏耳畔隐隐约约的还真听到院外有人马沸腾之声,更是惶惊惶恐。
楚江南不由暗暗好笑,心道:“tama的,越扯越远,这哪里有什么十万大军,简直一派胡言。”
场中众人哪里想到李大才是一番危言耸听,有几个胆小的汉子不觉寒颤起来,实在无法忍受那种惊恐折磨,心中想道:“我们无门无派,若是混战起来,难免要作了替死鬼,要是冤死了太不划算,反正我们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交了钱物安全离开再说,还是保命要紧。”打定主意,便抖抖索索的走上前去,双手捧了几张皱巴巴的银票和几两碎银呈了上去。李大才一喜,连忙一挥手,早有两名兵丁上前收了钱物,然后将这几人带离开去。
不倒翁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吓得冷汗密流,知道若是照此下去,自己卖刀所筹得的千万两银票只怕要被他们搜了去,那样一来岂不是全功尽弃?他握紧拳头,竟是拽了一把冷汗,有些无措的扭头望向左明月,看他作何打算。
左明月站在人群当中,虽处于一触即发之势,却也毫不惊慌,望着不倒翁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可妄动,以作静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