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血影生光化龙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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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雄先前见识过这些契丹武士的箭射之技,这时又见他们射倒一帮宋兵,张纪竟然束手无策,不禁都心生畏惧。
慌乱之中,一只燃着大火的火盆也不知被谁碰倒,一盆滚烫的柴火四散飞溅,无数火星喷射在旁人的手上脸上,只烫得他们手舞足蹈乱蹦乱跳的嚎叫。
张纪看准时机,振臂高呼道:“这些契丹贼子射箭虽然精准,武功只怕也好不到那里去,大伙儿只需一拥而上,便可将他们杀个片甲不留!”他身后四个副将吆喝一声,带头舞剑双双扑出。旁边十来个江湖汉子头脑一热,也跟着纵身掠上。后边没有动手的,都作势待发。
刀光剑影之下,六七个江湖汉子趁乱喝骂两声,却突然往武琼花杀了过去,他们的目的显然是想抢夺碧玉七星刀。
张纪眼见众人动起手来,知道大战一触即发,又瞧着几人往武琼花攻去,心道:“好家伙,竟敢打起宝刀的主意,这宝刀今日谁也休想夺走。”想着突地猱身掠上,五指如钩,往武琼花手中的宝刀抓来。
他入武前原是河北“天龙门”苗家的弟子,一出手便是一招“龙爪手”。苗家龙爪手向来以轻活灵巧见长,与少林派“龙爪手”的凌厉风行截然不同。
他这一手出奇不意,武琼花又正好避开那几人的攻击,一忽神手中宝刀竟险些让他夺了过去,危忙之下连忙侧身斜闪,半边衣袖便被张纪撕裂了一片。
张纪一招失手,便是再攻,身法奇变,两手挥霍之间,如龙舞爪,变化灵动,极是快捷。
此时场中纷然大乱,汉人终究还是汉人,在行动上看起来仿佛还是比较积极,无论他们是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之中,一旦在面对着所谓“人所共愤”的契丹人面前,似是极为同仇敌忾。只不过他们大多数人当中,除了一部分思想上比较极端仇恨契丹人之外,其余的多半还是梦想着张纪所说的那句话:“如获圣恩,前途不可限量,富贵可想而知。”
张纪说这句话显然是有原因的,当时朝廷军队在边关连吃了几次败仗,军心涣散,皇上本已不喜,若是此次杀了这些契丹人,再经添油加醋如花乱坠的呈报上去,皇帝好大喜功,龙颜必然大悦,何愁功名利禄不来呢?张纪深喑官场之道,这以假报真之事,向来以久疯靡,而最终获得极大利益的自然也是那些投机取巧者了。但是那些已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之心的人显然也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们助张纪杀了契丹人,到时得利的除了张纪和他的几个亲信,又几时轮得到他们来吃肉喝汤?
这时又有二三十人攻了上去,他们一拥而上,围攻虽然看似猛烈,但其实他们都不愿以命相搏,更何况又有些畏惧契丹武士的箭射之术,是以都是一边戒备一边寻机攻击。更有甚者都想浑水摸鱼,投机取巧,先让别人去死力拼杀,自己意欲坐收渔翁之利。毕竟功劳再大,没有了性命,那也是无福消受。这些江湖草莽久经江湖风浪,利益分算自然明了。
这样一来,萧延宗等人所面临的危险相对来说便是减少许多,但在对手人数渐渐增多之下,情形还是非常紧张和压迫。
不倒翁和他的人似乎都没有动手,只是在一旁观望,待得一会,他不由想起卖刀所筹的那千万两银票来,心道:“也不知这南方堂是谁,龟儿子的,这银票给他拿去,我怎么好向楚大人交差?”想着心头发颤,往人群中神出鬼魅般的楚江南望去,只见他一副笑里藏刀的样子,背上不觉渗出一片冷汗。
萧延宗面对如此势众的敌人,依然毫无惧色,谈笑风生,百忙之中踢翻两个壮汉,对左明月说道:“左兄弟,谢谢了,只可惜连累了你!”左明月悠然一笑,回道:“说哪里话,你我诚心相交,只是被那些宵小之人所不容罢了,但那又如何?我左明月游戏江湖,我行我素,又惧他什么?”萧延宗只道他是为了帮助自己而被官兵不容,心中极是感激,但他哪里知道,左明月却是别有因由。不过左明月知道这楚江南是为了抓捕自己而来,既然已暴露了身份,别无选择,便决定索性和萧延宗相交到底,趁机大干一场,只是这时不便对萧延宗说明其中原由,便也不说。
范思责和王莹夫妇护在左明月身边,眼见场中激战愈演愈烈,心中好生忧虑,想要劝他抽身而退,但听他话中之意是要与契丹人联手,心下都是一突,只得全神戒备。
幸好左明月在江湖上为人仗义,曾受过他恩惠的人自是不少,又有的虽不见其名,但闻其人,敬他是一条好汉,再则范思则在江湖上也不乏其名,两厢相与,便都无心与他为敌,多数转而攻向萧延宗。
萧延宗听得左明月说得坦诚,不由哈哈大笑,说道:“说得好,萧某有你这个朋友已足矣,就算今日命丧此地,又有何憾?只可惜你我相交仅有廖廖几日,如若今日过得此劫,咱们不为别的,就为人生得一知己,喝他个天昏地暗!”左明月郎然道:“好极!”
群雄见这二人身临险境,还如此豪情迸发,无不心折,暗暗佩服,神往之间,又几个直率汉子陡然停下攻势,纷纷叫道:“不打了,老子不打了,这般铁铮铮的好汉,老子要打也得单打独斗,如此群殴,又怎么打得下去?”但也有人心中愤恨,反而攻得更为急厉。
武琼花虽然和张纪斗得吃紧,但对萧延宗和左明月的话却是听得清楚,心道:“这萧延宗虽是契丹胡人,但也是边城大侠燕南飞的弟子,既然燕大侠不拘民族偏见,能授他为徒,可见萧兄绝非奸恶之人。如今左兄弟又和他并肩而战,面临劫难,血战在即,我又怎能置身事外袖手旁观?”想到此处,不由也是豪情勃发,一掌迫退张纪,霍然大声说道:“萧兄,左兄弟,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这喝酒之事岂能少得了我一份?”左明月和萧延宗相视一笑,同声道:“当然,绝少不了!”
娰小敏在混战之中,仗着绝妙轻功,倒也完好无损,她这时左躲右闪的凑了过来,笑嘻嘻道:“大哥哥,这还有我呢!”说着也不知为何,尽往武琼花身后躲,好似要避开什么。武琼花虽然与她说来也没什么关系,但自相识到这一路若离若伴,怎么说来也算是朋友一场,此刻见她没有什么损伤,倒也放下心来,悄声道:“这里危险得很,你又来凑什么热闹?”娰小敏道:“你是我大哥,既然有手足之情,面对财狼虎豹,我又怎么能离开让你一个人来挡?那样的话就太不够义气了?二哥哥,你说是不是?”她这二哥哥却是对左明月说的。
左明月听了,不觉哈哈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说的可是好得很!临危不惧,那才是真性情!”
那乞哥儿申玉明抢身过来,冷笑道:“你们到底是大英雄大豪杰还是沽名钓誉之辈?但不管怎样,就冲你们这份气魄,我还是不得不佩服!”三人都是一愣,显然并不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申玉明冷冷一笑,又道:“你们看,那边那位官儿鼻子都气歪了!”他说的官儿正是张纪。
张纪夺几把抢攻,均是夺刀不成,心中早已怒恨之极,又见他们一副天打不怕旁若无人的模样,几乎肺都气炸了,铜牙咬得嘣嘣作响,黑着脸叫嚣道:“奶奶的,还把大伙儿当咸鱼晾在一边啦?气煞人了,众位英雄好汉,今日大开杀戒,杀光这些乱臣贼子,绝不能手软。我张纪向你们保证,每杀一人,赏白银一万两,有官升官,无官晋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张纪的话一出口,不但官兵气势大盛,就是场中其他之人也是唯利是图,趋之若鹜,精神大振的又猛扑了上去。
萧延宗手下契丹十骑箭技固然极是惊人,但这时短兵相接之下,想要放箭却已不及,也只好近身相搏。群雄之中有不少人听了张纪的蛊惑,倒真以为这契丹武士既是萧延宗的随从,就算是精擅射箭,其他武艺只怕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想柿子专拿软的拈,纷纷向这十人扑去。
不料一斗之下,情形极是险峻。这契丹十骑以弓弩当武器,弦作刀锋,挥手拔打,劈扬婉转,瞬间便杀了好几人。
萧延宗傲笑一声,只见他舞手翻转,竟似神出鬼没一般,一连点倒七八人,但却并不伤人性命。他眼见手下十人杀得性死,出手招招狠厉,心中一急,连忙大声叫道:“不可多伤人命!”契丹十骑闻言,一边迎战,一边应道:“是,知道!”出手之下,果然不再杀人,但依然势如猛虎,十张弓弦使来,吞吐撤撒,夹着嗡嗡之声,极是凌厉。
片刻之下,又有十余人受伤倒地,不停的挣扎哀嚎。如此一来,场地上空无余隙,这些伤者不但无法再斗,而且躺在地上乱翻乱滚,自然就阻碍了别人进退,要不被旁人践踏,要不将旁人拌倒,一时不免促得群雄缚手缚脚起来。
契丹十骑眼见机不可得,挥身扑上,以一敌十,又伤了不少人。群雄见敌人攻势凶猛,慌乱之下只得纷纷后退。
左明月不知萧延宗内心所想,只道他叫手下不杀敌人性命乃是别出奇策,叫道:“萧兄,果然是奇招妙用!”萧延宗自无暇解释,苦笑道:“哪里,我也没想到的。”心中想道:“师父当初要我不可枉杀汉人,不想今日倒成妙用,如此却也好得很,对方虽然人多,但脚下一旦有了绊物,他们就难以施展,此时他们纷纷后退了。不过若是因此拉开了距离反而不利,不如我趁势追击,制造混战,虽然难免要受久战必虚之险,但或许趁乱也可寻得突围的机会。”
果然,地上伤者一多,场中立时大乱。这边杀得好好的汉子,突然见到同伴受伤倒地,生怕他被其他人踩死踩伤,连忙上前扶持救治。那边混战的人一不留心,往后急退,立时被地上伤者绊倒,还未爬起身,早有人一刀砍来,却是砍错了。
张纪见势不好,急忙大叫道:“大家切不可以慌乱,以免中了敌人的奸计。”但群雄之中,多是乌合之众,毫无纪律可言,谁会听他的话,仍然各自为战。一会儿这边叫道:“哎呀,他ma的杂种,谁的刀砍在老子身上了?”一会儿那边有人哭喊道:“我老婆受伤了,你们别挤,谁要是踩着她,老子跟你拼了!”叫嚷吵骂之声,兵器交击之响彼起此伏,倒是乱得热闹之极。
这时,又有几口大火盆被撞倒滚翻在地,无数火点飞溅,熊熊大火突地一亮,忽又一暗。
左明月趁乱正要向武琼花靠拢,忽见黄河帮白氏兄弟跳了出来挡在身前,嘿嘿奸笑道:“左少庄主少年英雄,闻名三江,咱兄弟向闻久矣,今日机会难得,倒想向左少庄主讨教讨教!”他口中说讨教,手中却毫无客气,两把鬼头大刀一左一右疯砍过来。
范思则和王莹夫妇见了,挺身喝道:“白帮主,我夫妇二人来会你们一会!”二人挥动一管一剑便迎了上去。范思责对白自在,王莹对白自由,双双杀成一团。
白自在见范思责的钢管来势威猛,横刀一挡,冷笑道:“人称你姓范的‘管打八方’,那是好得很,今日就让你尝尝白爷的‘杀鬼刀法’,总要你‘管败八方’!”说着喝的一声,鬼头大刀夹着一道凌厉劲风斜劈范思责左肩。范思责侧身略闪,手中钢管斜向左明月一抖,冲白自在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他说话的同时,只见手中钢管的另一端一条白光忽闪,一柄白镔铁棍向左明月飞射过去。白自在茫然一愣,搞不明白范思责如何会突然袭击左明月,不觉稍一忽神,耳边生风,范思责的钢管扫了过来。
他又哪里知道,左明月的武器竟是藏在范思责的钢管空心之内。范思责怕自己分身激战之时,如遇劲敌,自是无暇抽身给左明月兵器御敌,是以一与白自在交上手,就随机将兵器给了左明月。但他跟随左明月时来日久,二人心中早已心生灵犀,配合默契,只须他将钢管一抖,左明月便会将自己的“明月亮银枪”手到擒拿。
白自由武功也是不凡,极险之下竟然也避开了范思责的钢管,只是一边耳朵还是被擦破了皮,不觉恼怒异常,扭着一张丑脸要吃人一样,哇哇怪叫,舞刀再上。只是他斜眼瞥见左明月接住从范思责的钢管里拔出来的铁棍,在他手中一转,便又变成了一杆枪,不觉讶异惊奇,一颗心不由又疑神疑鬼起来,心想:“这范思责手中的钢管既能藏下这么大的一根铁棍,说不定还藏了其他暗器,这出奇不意之下,我当小心为上。”高手相斗,岂有分心的余暇。他这么一分神,每次出手一看到范思责那黑洞洞的钢管对着自己点来,便心头发毛,畏手畏脚的生怕他钢管内会冷不丁的射出阴森的暗器,手中招式立时变得拘泥拙滞,一套猛悍的刀法便毫无威力可言。
范思责一瞧他神情,便知其意,不觉暗自好笑,手中钢管毫不含糊,点上打下,拔左挑右,招招强劲,只迫得白自在手忙脚乱。斗到兴起,范思责便故意唬他一下:“小心暗器!”白自在的心早已如一根崩紧了的琴弦,条件反射的就小丑般跳开了去,极是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