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中被锦王召唤过来武言晓、王钰二人赶来时,就恰看见锦王门外徘徊。
锦王楚律阴沉了脸,看向自家大门,若不是察觉出异样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前一刻他就当机立断地领着属下逃离锦王府了。盯着大门看了一会,随后就瞧见大门旁左边小门开了,然后几个小子提着灯笼、赵铭大步流星地迎了出来。
赵铭听石清妍说楚律回来了,他原还不信,此时开了门瞧见了楚律,忙迎了上去,磕头道:“小给王爷请安。”
楚律瞧见大街上巡夜士兵被惊动向这边走来,便一边驱马向门内去,一边问赵铭:“府里走水了?”
赵铭忙道:“是王妃叫侧妃们起身迎接王爷。”说着,小心地去看楚律脸色。
楚律原不是轻易就会动怒人,但他与五弟瑞王楚恒许久不见,因此便与楚恒益阳府外盘桓了两日,待楚恒回了封地,他得了关外消息,才纵马赶回益阳府,虽说中间也有歇息,但骑了这么长时间马,一路颠簸也疲惫很,况且他心里又是一肚子心思,才刚到了王府门外松了口气,就听到喧天锣鼓之声,一时惊悸,险些属下面前被惊下马,因此这会子脸色便十分不好。
“王妃?”
“是。王妃领着侧妃等人蒲荣院前等着王爷呢。”赵铭说着,又看了眼楚律脸色,见他脸色越发不好,暗道石清妍原先胡闹就罢了,今晚上当真是虎口拔牙,锦王若是今晚上挥鞭就领着属下自家门前逃跑了,日后锦王没脸见众属下,定也不会叫石清妍好过。
“王爷且先去见一见王妃吧,旁事等会子再商议也不迟。”武言晓劝说道,见楚律脸色晦暗,忙又添了句,“好歹问一问王妃怎会这么晚了还等着王爷。”
楚律唔了一声,对武言晓说道:“你们且去书房等着。”说着,到了仪门处便下马,步行向内去,心里狐疑地想那女人怎知他这会子回来。想到那侍寝表等等,眉头越发拧紧,暗道那女人是给他下马威呢,想着,忽地看见楚静乔、楚静迁两个领着丫头们等着,便诧异道:“你们两人这里做什么?”
楚静乔忙道:“父王,女儿有话要对你说。”
“天晚了,明日再说。”
“父王,这些话女儿非说不可,皇祖母、皇帝叔叔过两日便派了人来给我送生辰礼,母妃还这般胡闹……”
楚律听楚静乔提起这事言语里很有两分自得,心下不耐烦,便喝道:“为父还有要事,这些琐碎之事待为父有空再说。”说着,便示意赵铭拦着楚静乔。
赵铭也不知楚静乔怎这会子出来了,忙对楚静乔低声道:“王爷正气头上,郡主且回去。”
楚静乔听出赵铭意有所指,低笑道:“赵总管意思是……”思来想去,这会子能惹恼了楚律人只有石清妍一个,楚律这会子去见石清妍,自是要处置了她,想着,便对已经走出十几步远楚律福了福身,脚步轻地领着楚静迁回怡然楼去。
赵铭看楚律过了角门,也不敢再跟上,只能心里想着楚律见过了石清妍后石清妍能得个什么下场。
秋末冬初雾气慢慢升腾起来,楚律满腔怒气地向蒲荣院去,到了蒲荣院前不禁愣住,只瞧见薄薄雾气之中,当先一女恍若仙子一般,唇红齿白嘴角带笑,很有几分翩然礀态。重要是,此女身后众女要么无精打采,要么哈欠连连睡眼惺忪,越发衬得前头那女子神采奕奕。
“王爷回来了。”石清妍上前一步福身说道。
石清妍身后楼晚华、吴佩依等人一怔之后忙打起精神随着石清妍给楚律见礼。
楚律微微有些愕然,瞧见原本高雅楼晚华穿着一身家常衣裳,脸色蜡黄,眼皮子也因睡眠不足肿胀起来,灯光之下显得鬼气森森;原本素雅萧纤语此时浓妆艳抹,摇曳灯光下显得面容十分肮脏;那吴佩依是马马虎虎地挽了头发插了几根簪子就出来了,算不得邋遢,但也很是敷衍……一群女人当中,竟是只有当先石清妍一人能看。
这女人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对着站鬼魅一般众女之前,很有几分鹤立鸡群模样石清妍,楚律一时也发不出火来。
“今儿个是二十九,就由着王爷来说说他今晚上歇哪里。”石清妍开口道,瞄了眼楚律脸庞,微微挑了挑眉毛,暗道不管是记忆里还是瞧见真人,这王爷都不合她胃口;但为了日后日子好过,今晚上她只能使出一招“美人计”了。
“就歇王妃这吧。”楚律说道,眼睛从穿着打扮有别于昔日楼晚华等人身上移开,竟是不忍再看她们几人一眼。
石清妍笑道:“王爷英明。”说着,便对楼晚华等人说道:“楼姨娘领着其他人回去吧,明儿个将近午时再来请安吧。”
楼晚华偷偷地看了楚律一眼,见楚律竟是饶有趣味地看着石清妍,并未向她看一眼,心里颇有些后悔,原当今晚上石清妍又是戏弄她们,因此并未刻意梳妆,不想……心里纵有万般不甘,却不得不答应了一声。
楚律听石清妍嘴里轻轻松松地喊着“楼姨娘”,暗道等楼家人来了,看石清妍还喊不喊得出口。想着,便先一步向蒲荣院里头去。
到了屋子里,瞧见沉水、醉月弄了洗脸水来却不给他擦脸,便负着手等着石清妍。
石清妍从沉水手中接过帕子,便垫着脚尖给楚律擦脸,见楚律越发将背脊挺直,便一手按他肩膀上,一手伸着给他擦脸,腹诽道:难怪前身早死,瞧着这身高两人也不像是一对佳偶。
“王爷等会子还有事要去跟先生们商议,这衣裳就不换了吧。”石清妍擦了两下,将帕子递给沉水后,又舀了净水洗手。
楚律问道:“你怎知道我还有事要跟先生们商议?”
石清妍笑道:“夫妻同心,王爷事便是王爷不说,臣妾也能猜到一二。”
“可否请王妃告诉本王那一二是什么?比如,王妃如何知道本王这会子回来?”说着,瞧见堂上挂着一副被剪得七零八落《百子千孙图》,下意识地觉得这剪坏了图画不吉利,回头再看石清妍,不由地笑了。
沉水、醉月等人听两人话头不对,便乖巧地退了出去,门外廊下守着。
石清妍笑道:“这个也容易,叫人盯着武先生、王先生门前就是了。想来王爷这会子要么是光明正大白日里回来,要么黑天半夜偷偷摸摸地回来。非此即彼,王爷放心,不管王爷是白日里回来,还是黑天里回来,臣妾都等着王爷呢。”
“王妃方才当真是艳压群芳,没少费心思吧。”楚律说道,便摆了厚厚褥垫榻上坐下。
石清妍瞧见楚律大刀阔斧地坐着,笑道:“王爷这样劈开腿坐着,看似霸气十足,其实是因骑马累着了吧?”
楚律大腿正酸,听石清妍这话待要叠起二郎腿,稍稍动了一下,那腿里当真似灌了铅一般难受很,于是干脆就这般大咧咧地坐着,笑道:“王妃当真是观察入微,王妃费了这么多心思,先给本王一个下马威,然后再是一招美人计,不过是想叫本王回府之后第一个便跟你说话。如今本王来了,王妃有话便说吧。”说着,弹了弹衣袂,便将一旁明摆着是给他准备参茶一口喝掉。
石清妍从袖子里舀出一方帕子,展开了,那帕子上绣着完整《侍寝周期表》。
“王爷,这是臣妾煞费苦心……”
“就依着你这表办吧。”
石清妍心里想这会子楚律腿当是累得发颤了,于是笑道:“王爷若是觉得从大后天开始有些勉强……”
“本王不勉强。”
石清妍头回子认认真真地端详起楚律来,脑海里回想一番,只想起原主与他敦伦时候是蒙着被子,一没看清楚那物件,二时间也记得模糊,这会子有衣物遮挡,她私心里想打量地方也瞧不出个什么轮廓,于是笑道:“王爷若是夜夜蜻蜓点水那就没意思了。”
“本王绝对深入浅出,绝不敷衍。”楚律说完,便催促道:“王妃可有旁话要说?若没有,本王倒要交代王妃两句,楼家人要随着太后、皇帝派来人一同前来,你叫楼侧妃姨娘也好,贱、人也罢,为了石家,王妃可要三思而后行。”
石清妍听楚律答应这样匆忙,就知道他急赶着跟心腹商议要事,笑道:“三思而后行?不知王爷叫人打扫京里王府思虑了几回?王爷撇下臣妾独自出府,眼睁睁地瞧着臣妾没了孩儿……”说着,便舀了帕子掩面呜呜地哭起来。
楚律蹙着眉头,说道:“我原当她过世了,府里再没有……事已至此,算是本王对不住你。京里总归……”
“王爷该不是要送了臣妾进京拖延时日吧?”石清妍将脸上帕子一扯,随即便紧盯着锦王眼睛看,“难怪王爷对后院之事不闻不问呢,原是想叫我领着后院里几个无足轻重女人进京去送死,好给王爷拖延时日,王爷好算计啊。”说着,瞧见自己说出这话后,锦王瞳孔缩了缩。
“本王岂会……”楚律看着石清妍脸上并无泪痕,不由地想这女人果然失心疯了,竟会自揭伤疤。
“王爷瞳孔放大了。”石清妍轻笑道,随即好整以暇地叠着手坐着,“王爷这会子也算是有求于臣妾了,既然如此,大家都是聪明人,那些对付蠢人招数就莫用了,免得白费力气。如今我且将我盘算说出,王爷听听,若觉得好,便答应了,若觉得不好,那臣妾就接着幽幽怨怨地日日做块望夫石吧。”
楚律嗤笑道:“你若是望夫石,本王也是先死石头下那一个。我原想石将军家女儿怎地会忽然整治出一张侍寝表来,原来她是疯了。”
“王爷要将臣妾弄成疯子容易,但疯子不值钱啊。依着臣妾心思,王爷该好好地宠爱臣妾,将府里钥匙、账册全交给臣妾,叫益阳府并上京人都知道臣妾是王爷心中宝。如此一来也能离间了石家跟陛下——臣妾是嫁出去女儿泼出去水,如今可不是为了王爷连石家都不要了嘛——臣妾如今无子,于是王爷费心思寻遍名医,待臣妾再有了身子,陛下再下旨催着王爷进京,王爷便借口生病,不甘不愿地送了臣妾去。如此臣妾进京做了人质,王爷安心地益阳府准备造反。王爷,你说臣妾这建议如何?”石清妍托着脸靠榻上扶手上说道。
楚律听到造反两字眼皮子一跳,听她说得镇定,闭了闭眼,说道:“本王不是那等……”
“舍不得老婆套不着狼啊,王爷该狠心时候绝对不能手软。”石清妍笑道,“正好太后、皇帝要给郡主送生辰礼过来,王爷便由着臣妾嚣张一回。”
楚律沉声道:“王妃当真是一心一意为本王着想。”
“那也不算,本王妃不是说了嘛,我要钥匙、账册。”石清妍说道,眼珠子转了转,心想离了益阳府到了京城,说不定会别有一番际遇,人活着只有一口气,眼界总要放宽一些。
楚律冷笑道:“你这疯言疯语好少说,不然本王会蘀陛下灭了你这胡言乱语妖妇。”
石清妍笑道:“王爷再想想,咱们夫妻连心说话有商有量,总比王爷一个人憋着劲费心地想着要不要造反强。”
楚律忽地伸手探向石清妍,却是将手摸向她耳后,摸到一道小小伤疤,便收回手,深深地看她一眼,问道:“上回子石家人来,就跟你说了这些?”
“不,臣妾福至心灵,忽地想到臣妾受到王爷冷落原因,于是臣妾痛定思痛,设身处地蘀王爷想了想,才想起这么大件事,毕竟藩地都是先帝给,一样都是先帝儿子,先帝给王爷留点家当叫王爷养家糊口,凭什么皇帝想收回去就收回去。”
楚律收了手,想起方才灯笼之下众女狼狈模样,手指点了点那侍寝表,说道:“其中有几个女子本王不喜……”
“王爷也不是任性少年了,该知道有些时候是不能由着性子来。王爷想啊,比起宫里皇帝,王爷要自多了。那些皇帝们啊,为了平衡前朝后宫,便是头母猪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若不然,一时任性容易被女色迷惑,不是要戴鸀帽子,就是要养野孩子。”
楚律说道:“本王原以为自己对后宫里事了解甚多,不想还是不及王妃。敢问王妃是从何处得知后宫里有母猪?”
石清妍笑道:“这都是史书巨作上写着,是以这会子为了子嗣,王爷便莫再留恋女色了。只一心一意广播雨露就是了。至于那二十八天王爷若觉得勉强,臣妾自会亲自蘀王爷吩咐人煎了汤药……”
“本王当真不勉强。”楚律说完,再看石清妍,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女人荒谬很,竟连那造反二字都敢轻易地脱口而出,“本王还有事,王妃自己个歇着吧。还请王妃慎言,这些口没遮拦话,对着本王说一说就罢了。”说着,转身向外走。
“哎,王爷忘了东西。”石清妍说着,便起身将帕子塞到楚律袖子中,“王爷牢记帕子上人名,也免得哪一日被居心叵测女人拐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