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五年三月十五日,清军行军到达滚诺尔地方,雨雪交加。
穿着蓑衣、斗笠的札克丹站在雪地里,冒着雨指挥着军卒们搭帐篷,搭灶做饭。由于前些日子户部侍郎思格色办差不力顶了他的差事,他也从从四品包衣佐领迁至正四品副护军参领,管理正白旗参领以下军士的日常生活。那户部侍郎思格色也被康熙撸了顶戴花翎革职,充卒伍从军效力。
说起札克丹是如何被康熙注意到,并顶替了原户部侍郎思格色差事的,那就要说起远在京城的婠婠。
三月十一日是札克丹的生辰,婠婠在初一那天去了西大市街北的广济寺,站在庙门前化缘。化缘化得不是他物,而是百家布,化求来往的善男信女的一块儿布角。整整一天下来婠婠将化缘得来的百家布连夜和她的针线房赶制成腰带,绣上金刚经,三天三夜不曾休息,终于在三月初四赶制完成。
三月初四当晚便寻了驿站,花钱连夜赶路,终于在三月十日清晨送到了札克丹手里。札克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刚出门不到半个月早晨一起来就有小校前来禀告有家中信函送到,他连忙吩咐底下人去好好看看新打得水井,看看够几个人喝的,想着回来好打水做饭,明日一早大军还要开拔行军,他们底下人可耽误不得。
吩咐了之后札克丹就连忙跑到营门外拿了包裹,一边打开一边儿往回走,还没走到他的营帐就听到那边儿乱哄哄的,说是皇上治了户部侍郎的罪,贬为军卒去军中效力了。
札克丹也没当回事儿,看着对面走来的他营下军卒就问他,水够多少人喝得?咱们排的上打水做饭不?
军卒就回答了,不知道哦!没看户部侍郎也不知道么,被皇上给罚了,一路到底啊!
札克丹也不理他,大骂道:“混帐,你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吃?知道吃就该知道水井里的水够多少人用。”说完,札克丹也不理他,径直就去了水井那里,那边儿人早就散了,留下的人也是得了康熙吩咐查看临时水井到底够多少人马饮用,是不是还要在临时开凿几口。
他们正说着,札克丹就过去了,想了个土法子,找了跟长木棍儿放下去试探,起码有五米深,一米宽的水井,他粗略算了算够两百个人用,他们中路军就有三万三千多人,如今才这么几口井,明显不够啊。那些户部随军的文官还在争论着,札克丹就急了,急吼吼的跟他们吵了起来,说水根本不够,让他们再开凿大一点儿的一口井。那些文官根本不听,说他一介武夫不懂装懂,动摇军心。
吵着吵着就被人报道了康熙那里,康熙一听那还得了,宣了札克丹来问,又询问了几个户部随军的文官和工部的工匠,工匠的计算和札克丹差不多,于是康熙一下就急了。水不够那还得了!那是会耽误行军速度和耽误军卒用饭的,当即吩咐下去,再加凿,务必能让全军人马都有水饮用。
众人领命退了出去,康熙留下札克丹夸奖了几句,本想就让他出去,哪知道看见札克丹从刚才就一直抱着一个布包裹,一时好奇就问了句。札克丹略有为难的遵命打开,就看到自己宝贝闺女的信,奈何主子爷要知道他也只能拆了信照实说。信上婠婠写着知道快到阿玛生辰了,不能当面给阿玛拜寿,就去广济寺寻了百家布,连夜赶制缝制了一条绣着金刚经的腰带,送给阿玛报平安。
康熙爷一听心里不痛快了,看看人家闺女多知道疼阿玛,亲自去广济寺化了百家布,亲手连夜赶制一条腰带,还绣了金刚经。不过他转念又一想,这不就是他儿媳妇么,有这么孝顺的儿媳妇他该高兴,再说他的儿子们也是孝顺的,等到他生辰那天也会得到寿礼的。
如此一来,康熙爷越看札克丹越顺眼,教出那么好孩子的浑达奇家定然不错,升迁!去监督凿井,之后将军中日常生活交给他负责。可以说,康熙一句话,札克丹从从四品到了正四品,然后又干着从二品的差事。
再说京城,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候,前几日里宋秀儿来婠婠悦园做客说得那些话转日里就被白嬷嬷的儿子查出了眉眼,隔天更是将一叠详细的资料呈至了婠婠的手上。
坐在木棉树下,婠婠想起那些早就被烧毁的资料就是一笑,碧莲不知道自己主子笑什么,依旧在一旁缝制着主子入夏要穿的衣裳。
白嬷嬷从院外走了进来,凑到婠婠耳边嘀咕了几句,婠婠眼睛一亮,随即笑得眯成弯弯的月牙形状。
“闹到兰苑去了?”婠婠起身,搭着红袖的手,好心情的眺望兰苑方向。
白嬷嬷严肃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一丝笑模样,“是。”
婠婠捏了捏手里的帕子,回眸一笑,“咱们也去瞧瞧热闹,我给他们从中拉线搭桥的,不就是为了这一天。”
“是。”白嬷嬷跟在婠婠身后,一同往兰苑走去。
刚到了兰苑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凄厉惨叫的女子声音,□□吓得一哆嗦,脸色惨白的看着婠婠。白嬷嬷恨铁不成钢的伸手戳了戳红袖的脑门子,接过红袖的手,扶着婠婠往里走去。
婠婠顿了下,回头看着被吓坏了的红袖,“你回去唤蓉儿来吧!”说完,转头搭着白嬷嬷的手进了院子。
□□犹疑了下,便扭头跑回悦园,喊蓉儿去了。
兰苑内条凳上绑着一个被脱了裤子的婢女,木板子劈劈啪啪的打在她雪白的屁股上,留下一道道血痕,让人看了触目惊心。院子里的奴才都站在一旁观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全部低着头,看不清神色,有些胆小的已经瘫坐在了地上,抽泣起来。
李桂芳跪在院中央,脸色惨白,冷汗直流,她没想到居然会被福晋知道了,明明二哥做得那么隐秘。
条凳上挨打的婢女不是别人,正是李桂芳的贴身婢女,陪嫁丫鬟秋娘。秋娘此刻已经哭不出声了,被人脱了裤子当众挨罚,就算侥幸活下来了,那她也不能活了,只有自尽一条路。
福晋坐在椅子上一派威严,端着茶盏的手带着金丝甲套,显得冷漠淡然。“李氏,四爷是什么人你也知道,如今你出了这种事儿,还拿咱们爷当幌子,哼!你放心,本福晋不会在爷不在的时候对你怎么样,毕竟你是大格格的亲额娘。只是从今儿起和苑东厢再也不许有人进出,你老实的在里面给爷抄经书祈福。一切都等爷回来之后,让爷定夺。”
还没等李桂芳说话,婠婠就先行上前一步行礼,“妾身给福晋请安,福晋吉祥。”
舒兰一愣,才看到进了院子的婠婠,她转头看向身侧的陈嬷嬷,不是安排了人守好院子,不许任何人进来的吗?
陈嬷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侧福晋怎么进来的。
舒兰只得让人落座,“妹妹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兰苑坐坐?平日里除了请安,妹妹可都是忙得很,见不到人影。”
婠婠顺了顺衣摆,靠坐着椅子扫了跪在地上的李桂芳,明摆着敷衍道:“呵呵,爷临走的时候嘱咐妹妹少出门,说妹妹傻乎乎的,省得得罪了人而不自知。”
舒兰因为抓住李桂芳把柄的好心情一下子被婠婠的这句话给搅散了,她捏着绢帕掩唇而笑,“爷怎么这么说,妹妹看着就是聪明伶俐的人儿,姐姐还想着让妹妹帮着分担一下府上的家务。可如今你这么一说,姐姐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婠婠慵懒的叠着手里的帕子,浑不在意的答道:“姐姐抬爱了,府中大事妹妹可做不来,妹妹不给姐姐添乱就是好得了,那里还说得上分忧呢!”舒兰见她还算识趣,笑了笑想要接口说些什么,但还没开口就被婠婠下面的话堵上了。就听她说:“大事是不行了,小事还是可以为姐姐分忧的。譬如给爷写信报告一下家里的近况,妹妹还是可以做到的。妹妹到时一定详细的把家里的情况都写给爷知道,想必爷也想知道家里的人如何了。是不是,姐姐?”
望着婠婠笑靥如花的脸,舒兰心里恨恨的暗骂,面上依旧笑意晏晏,“妹妹说的是,那一切就偏劳妹妹了。”
婠婠捂嘴咯咯一声脆笑,“说什么偏劳不偏劳,到时候妹妹也会让李姐姐和宋姐姐写上几句,一起给爷送去。想必到时爷看到了,会更加高兴的。”她进来时舒兰刚刚说了禁了李氏的足,和苑东厢任何人不得进出,如今婠婠就跟没听见一样,说着要让李氏给胤禛也写信,舒兰哪有不气的道理。
李桂芳听到这里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她何不仗着四阿哥对浑达奇氏的宠爱,把自己先救出去再说。看那拉氏的样子,也是不敢跟浑达奇氏硬对着来的。想到这里,李桂芳忽然放声大哭,一路爬到婠婠脚下,大呼冤枉。
婠婠像是才看到李桂芳,一脸的惊讶,眼睛瞪得圆圆的,“呀!这不是李姐姐吗?怎么跪在地上啊?妹妹我都没瞧出来,刚才进来,还以为是福晋姐姐处罚底下的奴才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李姐姐。”
李桂芳暗恨,她这是将自己比做奴才了。但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浑达奇氏,你等着,等过了今天我出去了,以后有你哭的时候。思及此,她拿着帕子捂着脸,嚎啕大哭。
“侧福晋,卑妾实在是冤枉啊!卑妾也不知道自己个儿怎么得罪了福晋,刚过了晌午就被福晋院子的奴才给绑了来,二话不说脱了秋娘裤子就打,这可让卑妾主仆以后怎么在府里做人啊!卑妾,卑妾,卑妾没法活了啊~~~”
她哭得是一波三折,说的话更是话里有话,那分明就是说福晋不分青红皂白的将她拿了来,二话不说就开始杖责她的奴才。所以打狗看主人,这分明就是福晋看她不顺眼,见爷出征不在家,好要拿捏她,便从她的贴身丫鬟头开始么。
婠婠面做为难的左看看上座的福晋,又低头看看跪在自己跟前的李氏,拿手绢挡着嘴,探过去一点儿身子,对着李桂芳声音虽小,却清楚地说道:“福晋罚你,你就认个错,她出了气,你不就没事儿了么。”
她这一说,那就是变相相信了李氏的说辞,福晋是无的放矢,平白无故的拿了人来打。
舒兰“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身旁的茶几上,翡翠镯子磕在了大理石桌面儿上,碎成几段。她冷着脸,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桂芳,“不要脸的东西,本来念及你是大格格的生母,想给你个体面,哪料到你居然对着侧福晋挑拨是非,颠倒黑白。”
她转了头,看着陈嬷嬷冷声喊道“陈嬷嬷,舀了那东西来,看她还有何话说!”
陈嬷嬷应了声,回了屋里,不一会儿拿了一封信和一个册子来,将她递到了舒兰跟前。
舒兰吩咐道:“拿给侧福晋看看。”
白嬷嬷接了过来递到婠婠手上,婠婠打开一看,越看脸色也坏,抬头看着李桂芳,不确定的问道:“李姐姐,这上面说的真的?你打着爷的名义,让你二哥在外面放印子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