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下吱呀吱呀打开了城门,这座小城没有防护河,也没有吊桥,城楼上二十名弓箭手拉开弓箭,蓄势待发,城下闵大人与田把总率领着四十几名官兵就冲出城去。
四十名小校中,二十名盾手、二十名长枪手,成雁状左右分开,田岳勒住战马,正对鞑子高声喊话,不料闵大人单手控缰绳,呀地一声就大喊:“贼人犯我边界,速来刀下受死,冲啊!”
说罢举刀过顶,双脚一磕马蹬,纵马如飞,直奔正前方那十多名斜裹兽皮、背负弓箭的鞑子而去。
田岳看得眼睛都直了,他知道这位闵大人原来是杜大人麾下的一名千总,杜大人称呼人称杜疯子,临阵杀敌讲究的不是阵型谋略,更不懂得并发配合,通常是双方交战,便立即率兵攻打对方,想直接以武力取胜。
两兵交战不仅要讲究谋略,更要讲究兵法阵型,像闵大人那样手提着五十多斤的大砍刀,直冲人群,倒是让田岳生了几分惊慌。
若是闵县令有个好歹,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况且闵县令现在是城里的支柱,要是他被杀了,那城还怎么守,这时也顾不得安排阵型,挥刀就大喝:“跟着大人,都给老子杀啊!”
四十几个小校见状只得跟着马屁股后面狂追,夜黑路滑,积雪盛厚,顷刻间原本的队形都不见了踪影,零零散散,成了一群散兵。
县太爷骑了一匹好马,须臾地冲在前面,松开缰绳,双手举刀,一阵风而般径直扑向那群人,簇拥在中间的年轻人,看的仔细,大喝:“擒贼先擒王,对方那人正是他们县老爷,杀了他,城就不攻自破了。”
火把之下,肩上撘弓,手里一杆长枪横亘在马鞍桥上。他们的使命是骚扰驻军,威吓他们,免得他们支援,现在交战,倒是在他意料之外。
五十多斤重的大砍刀借着快马前冲的力道,带起一股飒然的风声,漫天白雪四下飞舞,刀落,那青年已躲避不及,骇然之下双手抓住枪杆儿堪堪抬离马鞍,刀锋已经斜斜劈落,差点就要了他小命。
一腔鲜血飞溅,头颅不知滚向了何方,溅的雪地到处都是,右颈上劈下,连着少半个身子从左肋划出,半拉肩膀也不见了,剩下无头的身躯在鲜血飞溅中摇晃了两下卟嗵栽到了马下。
那些人都是马上土匪,应变不会如此之慢,只是他们一见中间的虎袍青年一个照面便被闵县令劈死,竟然惊得呆住了,惊愕虽只是片刻的功夫,已被闵县令的大刀又砍死了五个人。
大刀霍霍,耍的行云流水,在闵县令的手中轻若无物,对方手中的火把就是最明显的目标,一把大刀左挑右撅,连砍带劈,反正前后左右全是敌人,杀得毫无顾忌。惨叫声、马蹄声叫人热血沸腾。
田岳在后边看见了闵县令杀意四起,失去理智,急得大喊:“闵大人,快回来!”
闵县令不理,追上前边一道黑影,喝地一声大叫,大刀劈落,只见前边那人突然勒马提缰,马儿前腿高高抬起,反手一击,哐当一声响,闵县令双臂一麻,不由嗔目赞道:“好力气!”
那将领有苦说不出,他使的是把连柄儿一体全钢的三股托天叉,论份量不在闵县令的大刀之下,论臂力尤在其上。但闵县令是挥刀直劈,那人是仓促招架,纵然是力气比他大上三分,这一下也震得双手麻,闵县令的大刀虽然崩缺了一个豁口,他的叉子却已被砍得弯了。
这人当机立断,立即反手将那砍弯的叉子狠狠向闵县令掷来,一抖马缰,弯着腰顺着官道向前疾驰,同时将背上的弓取了下来,想要攻击。
挥刀砸飞了托天叉,欲待再追,斜刺里突然冲出一匹马来,马上人举枪便刺,闵县令瞥见那人,忙不迭仰身一躲,举刀一磕,将那杆枪磕了出去,差点要了他性命,这才想起自己深陷重围。
此时大雪茫茫,全藉地面几支未熄的火把一点微光,所以三人都甚是谨慎,谁也不敢得太近。紧跟着右边一声,一柄长枪呼地劈了过来,闵县令左支右绌,三个人走马灯般战作一团。
远远近近的鞑靼骑兵已现领遇袭,纷纷呼喝着冲了过来,好在光线太暗,又有两个鞑靼将领同他战成一团,那些鞑靼人不能挥骑射的特长,否则闵县令纵有一身武艺,也难免要被射成刺猥了。
此时田岳已纵马奔到面前,手腕一抖,两柄马刀巧妙地挽出两朵刀花,双脚扣紧马蹬半站起身子,双刀如暴雨一般与那持枪的鞑靼人交手十余合,将他逼退了去,然后立即向闵县令大声喊道:“大人,火把一灭,我们就要被困在城外了,快快回城!莫要恋战啊!”
闵县令怔了一怔,大刀呼地一挥,与那持刀的汉子双刀一交,碰出一溜儿火花,然后一拨马头道:“他娘的,老子还没有杀够就走!真他娘晦气!”
闵县令还是拨转马头,向回冲杀,四下里十余个鞑靼人各挺刀枪,缠住不放。闵县令可不知道方才冲过来突如其来的一刀,居然把鞑靼小王子猛可的二儿子旭烈孛齐给杀了,这时眼见四下鞑靼骑兵纷纷冲杀过来。
两人若被缠住,当真要回不了城了,所以也不再与其缠斗,兵刃稍一碰合,磕开对方攻击绝不恋战,与田岳夺路向回杀去。
刚刚跑了一半的四十名士兵一见县太爷和把总杀了回来,立即掉转身向城门冲去。四下里鞑靼骑兵穷追不舍,只苦了那些刀盾手,此刻毫无队形可言,又没有长枪手配合,在鞑靼人的铁骑下根本撑不过两个回合,片刻功夫被追上来的鞑靼骑兵刺死了七八个。
刚刚被闵县令一刀磕弯了托天叉,狼狈而逃的那名鞑靼将领也返身追了过来,他恨极了这位大明文官,也不去理会向回逃命的大明官兵,只是远远地盯着闵县令挥舞大刀时忽尔掠过的一抹寒光,张弓搭箭寻找着机会。
好在离城不远,这时已冲入城头弓箭手的射程之内,城上的弓箭手看见持着火把的鞑靼骑兵疾拥上来,立即乱箭疾射,逼退了他们。
鞑子见状,纷纷驻马挂好兵器,取下背负的弓箭追射。前方一团黑暗,也看不清人影,完全挥不出他们的箭技水准,饶是如此,仍然有十来个士兵中了乱箭,其中伤势轻些的背上插着利箭,跌跌撞撞、连滚带爬地抢进了城门。
闵县令纵马回城,那名鞑靼军官见机会稍纵即逝,箭弦一松,一支羽箭一声射了出来,闵县令穿的是锁子甲,不怕刀斧砍劈,但是锁扣之间的缝隙却无法阻挡箭簇的射入,闵县令只觉得背心一震,后脊上火辣辣的一阵疼痛,那只利箭已射在肩胛骨下的位置。
这一箭力道极狠,锁子甲锁扣细密,三角形箭头后端被锁扣卡了一下,还是射了进去,要不是挡了这一下,这一箭怕是要直透心脏。
闵县令连忙俯低身子,纵马驰进城门,后边田岳舞着双刀,一阵风儿般卷了进来,剩下的士兵纷纷拥进城来,城门轰地一声又被关上了。
胡东等人纷纷从城头上下来,闵县令跳下马来兀自哈哈大笑道:“痛快!要是天明,老子就把这帮鞑子全都砍了,一个都不留”。
胡东看他背上插着一只雕翎箭,却浑不在乎,直看得眉头直跳,连忙唤道:“大夫,大人中箭了,快找大夫。”
闵大人摆手笑道:“这点儿小伤,没什么打紧”,他说着向前走了两步,忽地脑袋一阵晕眩,膝盖一软,差点儿一头栽在地上,亏得田岳身手敏捷,跨上一步一把搀住了他。
闵大人晃了晃脑袋,骂道:“该死的鞑子狗,箭上淬了毒!”一语说罢,竟尔晕厥过去。这一下众人都慌了手脚,连忙七手八脚把他抬上城头越楼,俯趴在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