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应该是累了,也浑浑噩噩的过了很久的日子。因为记忆是残缺不全的,我被打下凡间很久之后才遇见白龙,没遇见他之前,我躲在城隍庙的后山里,每日傍晚去偷凡人的贡品来果腹,明明一只神兽,被封了仙法,封印了记忆,就和野兽有什么区别?我用人的身体,在凡间躲藏度日,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才能重回仙界。
后来白龙来了,滂沱大雨里他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出现在我避雨的山洞里,他叫我小言,他看着我什么都不记得眼睛,表情复杂又心疼。他说他是在仙界照顾我的人,下凡来做我的跟班,帮我重回仙界,陪我度过漫漫刑期。
他给了我一个包子,他说他会一直照顾我。
好生奇怪,我晃晃脑袋。
我这贪吃的神兽脑袋怎么能转装下这么多事?
应该是只有吃而已。最近很是奇怪,先是遇上了年轻的扬州太守,让我这几百年都不曾泛起涟漪的小心脏有了点动情的感觉,但可惜,这扬州太守突然之间成了亲,又狠狠地给我一个沉重的打击,就像是到嘴的包子飞了一样。
再就是有了散碎的记忆。一片一片难以拼凑。总是觉得有人在冥冥中召唤我。
还有沈浪,我记起他的味道,和我以前在瀛洲养的沉鱼丝毫不差。没想到他这么快也可以修成人身。
还有六爷,我始终记不起以前在瀛洲的事情,每次想要想起,就头痛欲裂,六爷说是封印,很是让我难受。
夜半,微凉。很是让人难以入眠。
我披了一件外衣,站在窗前。想起凡人经常对月饮酒,显示自己的高尚情操。突然想起我再院子中埋得两坛子桃花酒,先下应是可以起出来喝了。
推门出去,看见六爷没睡,在树下的摇椅上喝茶。我抱着刚起出来的酒坛子,拽着六爷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六爷,你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呗?”我喝了一口酒,一股辛辣的味道直冲到灵台。看来我酿酒的手艺还需要点火候。眼前景象晃了一晃,我果然是酒量浅,一口就有点不分南北。
我看着六爷微笑的脸,突然觉得有点不真实。眼前的人不太像我记忆中的跟班,到是越看越觉得样貌陌生。
“以前啊,以前你在瀛洲的时候我就跟着你,你到了人间,我自然也就跟着你来了…”话音未落,就见天边一道阴云落下,遮住了院子的半幅夜空。云中盘桓一条蓝色巨龙,我自这三百年来,山猫野兽,小妖精怪到是见过,但这神兽真身还真是第一次见,蓝龙眼神凌厉的看着我,看得我浑身的不自在。
“这不是父亲留下的那个小妹妹么?”蓝龙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
“敖广,你怎么来了?”白六站起来,一脸的不开心
“这次来,是有事情想要告诉你…是关于司..”蓝龙话音未落,我只看到身边一道白光闪过,天边赫然出现了一条身形打过蓝龙两倍的白色巨龙,赤红的瞳孔。我看他垂下大大的眸子看我一眼,说道:“你等我,我去去就回”一白一蓝两个影子突然就消失在天边。
我愣了一愣,竟是记忆中第一次见到白六的原身。
随即一些奇怪的画面进入了我的脑海。
一个丸子头的小丫头趴在白龙身上,在云彩里穿行,不停地叫着叔叔叔叔,快点飞。
还是这个丸子头,和一个白衣身影对着铜镜束发,一脸愁苦的说叔叔你怎么就会扎这个丸子型。
还有一个全身是血的白色身影,挡在什么东西的身前,手里提着一把断剑….
好生头疼,好难受,等白六回来我定要问清楚。
我就坐在门口,看着白龙消失的天边,一直到天亮,他都没有回来,我这记起,这应是这三百年来,他第一次留下我一个人。
沈浪来了,提了个盒子,献宝似的凑到我眼前“晚言,这么早起啊,吃个早饭吧?”
我顶着两个乌黑眼圈,愣着不动。
菜菜从屋里出来,没想到这么早就有人上门,衣裳的前襟还是半敞的,和沈浪四目相对了半柱香,转身就进了屋里。倒是沈浪一张老脸红到了脚后跟,嘴唇都哆嗦了,“这这这….虽然说我也是扬州有名的潇洒风流,但我可什么都没干过啊,我连青楼都绕着走,我是无心的,我什么都没看到…”
我没出声,自己去厨房拿了碗筷,菜菜是妖族,本就妖冶奔放,根本不会在乎这等小事,就是沈浪自己独自惴惴不安,杞人忧天。
食盒打开,竟是喷香的包子。我很久没有吃过这种食物。
还记得是在白龙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刚到人间,什么都不懂,因为腹中饥饿,在市集上拿了几个小贩的包子,还没等吃,就被人发现,一路追打,遍体鳞伤。一届神兽,沦落到街头偷窃,也是笑话。
后来白龙见到我第一面,给了我一个包子,我觉得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比王母的蟠桃都好吃。在那之后,我就在没有吃过,不为别的,就是不想去记起初来人间时的无助与落魄。
门外突然想起敲门声,菜菜从里屋跑去开门,门口竟是一个身着青色袈裟的年轻和尚,手里拿了个干净的木碗,来此化缘。
菜菜从食盒里拿出两个包子,也顺手从怀中掏出几枚铜钱一并给了他,和尚和气的到了谢后,便关上了门。没过一会,那和尚又来叫门,菜菜开了门,那和尚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合掌说道:“施主,贫僧谢过施主一饭之恩,有一言要赠与施主,施主的宅邸妖仙之气混杂,不易久居,再者说,我看施主面相,今日似有一劫,请施主谨记,过去勿念,方得自在。”
言罢,便要转身离开,顿了顿,看着门边立着的菜菜,摇了摇头:“小青蛇,修行至今不容易,上天有好生之德,你切莫作孽,否则贫僧定会下山收你”说完缓缓的沿着石板路向远处走去。
我沉默,今天应是收到然生信后的第三日,应是我赴约的日子。我看看沈浪,又看看菜菜,说“这二十年,我是不是没有变化?没有变老,也没有变丑吧..他…应该是认得我的。”
我回厢房,拿出一条水蓝裙子,对镜打扮。
镜中人眉眼如雾,应是容颜不差,画眉入鬓,眼角一点朱砂小痣,故人之约,怎可马虎相赴。
出门之气,我看着院中沈浪说:“若是六爷回来,替我告诉,我去去就回。”
“菜菜,别忘了,去市集,今天我有些头疼,去买些当归回来,等我晚上炖个汤,我们一起喝。”言罢,我便向太守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