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随着大风唰唰的打在脸上,祝彪也不禁眯起了眼。尼玛,这还是自己印象中的大草原吗?荒地也不是这个‘荒’法啊!
当初延东之征时也不是没见过荒地,眼前的荒地与那片荒地比较起来并没什么不同,植被生长和覆盖率近乎相等。那片荒地都不见几粒尘沙,怎么在这里都能体会沙尘暴了?
完全违背自然常识的现象此刻让祝彪伤透脑筋。大风明天才会停,风沙中速度大为减缓的五千河东精骑,生生‘晚’了半天。这同时也就意味着‘需水’时间随之延长了半天。
八百里荒地,因为地理原因,祝彪军本就至少需两天才能横渡。
两天时间并不长,吃的东西很容易携带,可喝的水呢?不仅人喝,马饮的水也一样要的。马匹不是骆驼!
祝彪对马匹极速奔驰中每天需多少水没研究,就算他骑术已经满百,可战马喝多少水,他也是半点不知的。就是军中的老骑兵也不知该如何说起这个问题。
最后只有通过实践,来验一验这个问题。而幸运的是祝彪接到叶傅恒书信的时候,距离横渡荒原的切入点还有六七百里路程,实验完全来的及。
得证出人手三马一日急行军的用水量之后,入荒地的五千精锐的一万五千匹战马,每一匹身上就多了四个大大的水袋。但荒地不比草原,这些水到底够不够用,祝彪一点把握都没。
而现在,他可以肯定的对老天爷说:水是不够用啦。
是就此打道回府吗?祝彪没做出这一选择。穿过这片八百里的荒地队伍就可以直接抵到燕然山西南不到五百里的地方,只需要一天,祝彪就可以再临燕然山。
当然。他不会去进攻的。除非是天赐良机,否则身边只带了五千骑兵的祝彪,不会莽撞到一头扎进蜂窝里。
可是,即便如此,祝彪神乎其神的突然出现在燕然山外,也足够乌维驮王庭惊骇莫名了。八百里荒地就好似千里瀚海一样难越,以骑兵的速度走八百里荒原用去的时间都足够绕开荒原走不缺饮水的大草原了,麻烦更会少上许多许多。
却也正因为如此,军士们横渡八百里荒原。才会那么‘突然’的,‘出乎意料’的,令人意想不到的‘攻其不备’。从而一举震慑燕然山刚刚恢复的王庭,必能极大地调回乌维驮向南的军力,从而起到‘支援’河西军的效应。或许。连罗州战场也能策应呢。
“吁……”一座丘陵的背风面,祝彪勒住了马。不能走了,接下来两三个时辰的风会更大,在这鬼地方自然也就风沙更大。
黄尘扑面,祝彪打开了罡煞护体,当然无事,可士兵怎么办?可能连眼睛都睁不开的。继续走,搞不好都会有人走散、掉队。
稀稀疏疏的青草上面如同蒙上了一层土黄色的纱衣,脚踩在上面,祝彪都能升起一种踏走蓬雪的感觉。
“这里……差不多……”
凭着感觉走到半山坡。祝彪似乎能够听到一种水流趟过的无声。
挥开祝忠、窦兵等人,亲兵四散开裂出了十丈方圆的一个大空圈。两杆铁锹提在祝彪的手中,‘嗖嗖……’铁锨深深地扎进了土中,直没过把柄。
‘嗖嗖……’再两柄。
‘嗖嗖……’又两柄。最后再有两柄。
一共八柄,八方圆形扎入土中。中心位置就是祝彪的站立点。
腾空跃起,一杆丈八长矛落入祝彪手中,半空中,长矛一闪飞出,一击穿下。混若是翎箭一样的长矛,其所附带的力量绝不是仅‘穿透’这么一项,长矛灌入祝彪原本站立的中心点后,一股翻腾的动力瞬间爆发——
周边所有士卒清晰地看到,以八柄铁锨为范围划定的那个一丈方圆的圆圈中,泥土涌动,翻滚如同沸水,就好似地震或是地下有什么东西在搅动一般。
大股的土尘喷泉一样溅了出来,祝彪凌空再一掌拍下。黄土滚滚,一个一丈方圆,三四丈深的大坑就出现了。
当尘土落尽,众人张开眼睛拍打衣甲头顶上的尘土时,清澈的地下水已经开始在坑底快速汇集了。
“水,水……”
惊喜的叫喊让每一个河东将士都欣喜若狂。
祝彪嘴角微微的一翘,他地理已经达到了76点,别的不管,只是找个有水地打井,那是靠谱的。
只是这种只要三四丈深就能打出水来的‘宝地’太少了,祝彪转悠了半个时辰,也仅寻到了四处。
四口井,不可谓少,应付几百号人跟马是够了的,但祝彪的队伍是五千人,一万五千匹马。杯水车薪是!
三天的时间祝彪带兵走出了八百里荒地,这个时间段,走草原路线以河东骑兵的速度也差不多够了。军队疲劳超过了60点,必须休息!
但是只只一夜过后,五千只饿狼就向安逸中的草原腹地展露了自己嗜血的爪牙。
“混账!”乌维驮拿起案上酒樽摔在了呼揭箪头上。这个自己最看重的后起之秀,现在让自己的王庭再度陷入了险境。
呼揭箪的表现让他失望透顶,五万常备骑军,五万部族武装,自己从乌稽那里求来的兵力一半给了呼揭箪,让他联合燕然山的就有力量,防备住河东军,重点打压河西军。
结果,就呈现出这样的结果,让祝彪带兵再度冲到了燕然山下。
呼揭箪是寄托众望的后起之秀,乌维驮现在怎么看却怎么感觉他是矮子里面拔高个,拔出来的棒槌!
别怪乌维驮‘忘掉’了呼揭箪先前的战功,纯粹是祝彪突然出现在燕然山下给他带来的压力和刺激太重了。这一刻乌维驮的脑子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都有些凌乱了。那自然就甭指望此时的他能记得住呼揭箪往日的功劳了。
在罗州战场督战的乌维驮直接赶到了呼揭箪的大帐,一肚子的火气及那丝丝的恐慌,自是先发泄出来才安静。
呼揭箪跪伏在大帐内,任凭乌维驮连呵带骂。做事不力,他认了。
“我看到你这里只有一支万骑,其余的兵力呢?”
乌维驮咆哮一阵安静了下来,也没心思做摆称本王了,直接说我。
“臣留下两支万骑看守河西阴山一线,其余的八万兵力已全部撤回燕然山。”
“好,那你就继续在这里看守阴山。如果让河西的叶傅恒也出现在燕然,该怎么做,我就不说了。”
……
“兜圈子。兜圈子都不会吗?”胡骑至少有十万,虽然其内相当一部分是白发青少,但也有三千金狼骑兵不是?
只身后的五千精骑,是抗衡不足的。但正面打不过,打游击就是。这天下谁能有河东骑兵跑的快?
神行那个技能祝彪都还忍着没用呢。
“都跑起来。跑起来……”
……
河西阴山沿线。
时间一天天过去,虽然对面的胡骑仍旧没有动静,可河西军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在王子腾的主持下,新增的河西堡城防日益加固。而除了构建砲车,王子腾还忙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在河西堡外,护城壕之后,距离城墙两到三丈左右的距离。再起一座“羊马墙”,高只一丈三尺,根厚一丈许,墙上设立三个一组的“品”字形射击孔。羊马墙后。再挖一道壕沟,之后再筑墙一道。让河西堡形成两壕三墙的障碍带。
如此巨大的工程量,叶傅恒足足征召了三万河西民力。也亏得王子腾得到了他的全力支持,否则换做其他将领。绝难办到。
除了经营河西堡,河西阴山一线其外的几个较大通口。河西军也都筑城围塞,屯起兵来,更有的连开荒都做起来了。全然一副逼抵阴山,北揽千里的样子。
这手笔,比祝彪的气魄大多了。
河西严阵以待,河东也没有闲着。
周子昂、陈孟仁带队返回河东之后,虽然缴获白山王庭有一尊祭天金人令整个北汉为之欢呼,朝廷却也不会派一兵一卒增援河东的。
祝仝会同杨延彰等将,立刻商议兵务。自己的六哥又去刺激乌维驮的悲惨事了,他真怕乌维驮脑子一热,跟上次一样,不回兵与祝彪决战而挥师猛攻河东。
此次军事会议上,祝仝虽然没有宣布全面的战争动员令,却也告诫夏云逅、杨延彰、呼延庆等将,局势莫测,危机四伏,倘若胡骑大举南下,出云口这个主线守得住自然是好,万一守不住,河东必须做好全面迎战的准备。
出云口要塞是河东北方的第一道壁垒,真的不容有失!否则,河东如此大的耗费尽白瞎不提!在燕然山边上转悠的祝彪,也将失去一条最好最安全的退路。
河东军此次损失很大,出塞的两万人,祝彪领走的五千不算,安然返回的军队总数只有六千多点,这其中若扣除大比例的伤员,此战河东军就等于减员万人。
河东各地无时无刻不在大力招募训练新兵,但如此个损失法,对于总兵力不过六七万人的河东军言,也是有伤筋骨的。
虽然第二尊祭天金人的缴获,令北汉军民热情更加高涨!全线驱除胡虏的呼声,响彻十州!
四月十二日这一天,祝仝在跟高燮、李攀龙二将一起看“试砲”。至今日为止,出云口要塞北城向前已经布置了各种射程的霹雳车六十七座,而且工匠们仍在加工赶制,因为这玩意有个损耗度,想要战事打开时不关键时刻掉链子,就必须有库存备用的。不说多,一个位置上至少要有一具备用霹雳车。
来到要塞北城城头,俯瞰着城内的霹雳车阵地,将校们不用千里镜都能清晰看到那一尊尊耸立着的巨兽。李攀龙向众人介绍道:“此处设霹雳车六十七座,前三十五座属于定向炮台,只能向北发射。后面三十二座属于可变向砲台,南北都可以。
大型霹雳车四十六具,中型霹雳车十一具,小型霹雳车十具。官兵近一千人。可以依次打击城外三百步到一百步之间的目标。
配合城头的床弩、弓弩手,城墙外五百步距离,皆在覆盖打击范围之内。”
随着李攀龙的指点,祝仝等人目光再度看向了城外,只见要塞外三道护城壕和相应的羊马墙已经接近完工,数目比河西堡还要多出一头,但质量就比不上了。数百步的旷野上,士兵已用木杆标明了大致范围,等待“试射”。
李攀龙对早就立于城头上的一名军侯点点头。下令道:“砲击左上二百步之地。”
那军侯凭墙而眺,看了片刻后,转身对着城内舞起了手中的红旗。城下操砲袍手是见势而动,两名精壮的士卒抬着一块约莫百斤重的石弹放入霹雳车的皮套内,其他数名士兵各就其位。其中两个赶起配属的黄牛来,绞盘轻易地就转动了起来。配重吊斗高高吊起!
一切准备措施完毕,时间不超过两百呼吸,虽然这是因为在演练,不是真正的实战。也因为是第一弹,不是第十弹,第二十弹。
每具霹雳车都有一个什长。十辆霹雳车就是一都,一个霹雳车编组,大部分都是六到十辆,把头的就是一都伯。
首先一个都伯将手一挥。帊钩脱开。配重吊斗重重落下,长勺般的砲杆猛烈弹起,百斤重的大石头高高的被弹飞出去,呼啸着跃过城头!
城头上众将只见几团黑影从头顶划过。在场众人都不是无胆之辈,也不禁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只听一阵巨响。那几枚石弹正落在城门楼左上位置上。每一个都硬生生的将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并且个个翻滚着向前犁出了一条条十几丈长的沟痕。虽然不是十分精确,可要是打在人堆里,那真是血肉飞糜啊。
“好!”一片喝彩之声在城头响起,霹雳车能有如此精准度已经不差了。祝仝等人看得满脸堆笑,李攀龙也笑的自得,自感前阵丟的人总算挽回了一点颜面。北城有了这种利器,任他多少胡骑来攻城,也绝讨不到半分便宜!
李攀龙脸上掩饰不住得意之色,祝仝适时地给他泼了一盆凉水:“李将军。如果是长期坚守,万一石弹用尽,这些炮车岂不成了摆设?”
“哈哈,这不消你操心。莫说我还预备了大量的石块,便是哪日用干净了。左右两边的山崖就是那采石场。胡狗真若来了,我倒要看看,它能不能用血肉把阴山都给掏空了。”李攀龙大声说道。对他这种张狂的态度,不是每个人都赞同的,但你也不得不承认,他这种有我无敌的气势确实很令人振奋。
十四日、十五日两日,接连有射雕儿出现在河西堡外,窥视城防。王子腾率准备出塞的河西军三万人,分别布防于主城、两壕、三墙,严阵以待。十六日晌午时分,整个河西堡显得异常宁静,各部人马已经就战斗位,披挂铠甲,身背长弓,手执刀枪的士卒林立,整军备战。
王子腾一身戎装,如往常一般,只引了两名亲兵登上城头。这一片由老将张庆生负责。但见无论官兵,均坚守岗个,有条不紊。
天色阴暗得出奇,刚过晌午,却如傍晚一样。黑云压城,让人无形之中生出一股压抑之感,长时间站立的河西士卒都忍不住重重喘上一口气。上得城楼,先用不看,只凭耳朵就能知道城外是何等的嘈杂。那声响,如一阵阵闷雷,渐行渐近,虽不响亮,却慑人心弦!
凭城而望,千步之外人头攒动。胡骑似乎有三四万之众,漫山遍野而来。王子腾很怀疑呼揭箪是否真有这样多的军力的,但是尘土弥漫,仅凭目测绝难判断对方具体的兵力。只能看到河西堡北面的野地,已经完全被胡骑充塞。
“将军,呼揭箪来的实在奇怪。咱们正要出塞,他们杀来了。这时间赶得也太巧了。”张庆生来到王子腾身旁,轻声说道。
王子腾抬头看了一阵愈加昏暗的天色,轻笑道:“却也无妨,咱们在这立城,胡狗早晚待来。不过……今天似乎打不了了……”
“这雨来的也巧!”张庆生笑着道。语气不同于先前的怀疑,而只有好笑。
王子腾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对此次呼揭箪的‘进攻’自然也是充满怀疑。怀疑呼揭箪是在虚张声势,故弄玄虚。但一切的一切,随着即将到来的这场大雨,都作废了。
“先等等看。反正只要咱们钉在河西堡,胡狗想要入关?哼哼。”王子腾手撑着垛墙,面上闪过一抹冷笑。
如海湖般密集的骑兵中奔出一彪兵马来,一直跑到五六百步的距离停下,看了一阵,又调转马头转向东。
“呼揭箪。”张庆生笑道。
哭笑不得,哭笑不得。呼揭箪心中就是如此的不知该哭还是该笑。自己掐着点过来‘攻打’了,却好死不死的碰到这种天气……
见鬼,真是见鬼!
可是转念一想,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