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科德的旷野变得一片寂静,几千人没有一点声息,任凭密集而冰冷的雨点打在身上。偶尔有战马轻轻打着响鼻,更加增添了寂寥之气。
在所有人的眼里,只有朱利安驾驭着战马缓缓走动的身影。
一个高亢而颤抖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神迹啊!”
唐纳神父跳了出来,激动得不能自已,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扬天高呼,“除了吾主的眷顾,还有什么,能够解释发生在朱利安爵士身上的神迹?”
他手下的牧师、辅祭等人跟着一起跪倒,十几个声音同时响起,“赞美吾主!”
他们的言行在克林奇人,尤其是普通士兵和农兵当中引起了巨大的反响。
和贵族相比,底层民众总是易于煽动和驱使。
领主让他们离开自己的小窝,他们就离开;让他们拿起武器来打仗,他们就来;让他们喊“软饭王”,他们就喊——尽管他们都不认识朱利安,其中很多人甚至都不知道“软饭”是什么意思……
同样的,他们在信仰上也表现得更加虔诚。他们衷心地信奉神明,不指望那万能的神明能够改变他们今生的命运,只求在另外一个世界,能够得到在这个世界上所不能得到的富足。
他们不懂谋略,不懂武技,但是一轮轮的比武过后,谁输谁赢总能分得清楚。朱利安的神奇表现早已突破了他们的认知,而现在唐纳神父等人的言行更是为朱利安的神奇做出了完美的解释。
必须是神明眷顾啊!
“吾主岂会眷顾一个在我们的土地上杀人放火的强盗!”
巴罗什阿伯爵身边,有人高声喝道。
“妄度神意即是亵渎!”朱利安应声答道,“我可以对天发誓,这些天来我没有伤害一个克林奇的百姓,并且多次制止了某些无耻的强盗,对克林奇人、尤其是对克林奇妇女的暴行。”
他心中一动,转而指向克林菲,“这位小姐可以为我作证。”
克林菲一愣,心中既佩服朱利安的神勇,又在暗骂他的无耻,偏生还无法反驳,只得扁了扁嘴,把脸转向一边。
唐纳神父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看向克林奇阵营中某位威武雄壮的骑士。
“凯特爵士,您还准备上场吗?众所周知,您是一位虔诚的信徒,难道您真的想挑战一位受神明眷顾的骑士吗?”
那位凯特爵士一脸的纠结,对神明的虔诚和对领主的忠诚,在他的心中相持不下。到最后终究还是现实的利益占据了上风。他狠狠一踢马刺,催动坐骑向朱利安发起了冲锋。
坐骑刚刚启动,他就心知不妙。这一脚踢得太狠了,战马启动的速度太快,打乱了他惯常的节奏。
在冲锋的过程中,他不得不加快了放低长矛的速度。
骑士的马上长枪比武,胜负只在刹那之间,这么一点细微的误差已经足以决定一切,更别说他此刻心绪不宁了。
双骑交错,胜负立决。
朱利安纵马如风,轻松地从对手身边掠过。对手那沉闷的坠马落地声,更加衬托出了他的轻灵飘逸。
在场所有人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知道,不管愿不愿意,他们此时都在见证一段足以令吟游诗人传唱百年的传奇。
连胜九场的朱利安,终于到了直接面对巴罗什阿伯爵的时候。
和身边懊恼不已的封臣不同,巴罗什阿神情漠然,缓缓催马上前,从侍从的手上接过自己的长矛。
长矛在手,一股杀气冲天而起。
朱利安眼皮直跳,坐下的战马发出了不安的嘶鸣,向旁边挪了两步。
忽然,朱利安的心中有一种荒谬而又茫然的感觉——自己这么辛辛苦苦地打败了九个强敌,图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像现在这样,去面对一个强大到了自己根本无法招惹,而且明显已经动了杀心的敌人?
巴罗什阿手持长矛,缓缓向前,浓重的杀气四下蔓延,令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
朱利安嘴里发苦,战马在不住地后退,让他开始后悔换了坐骑。
谁让自己把人家逼到了墙角上呢?也难怪对方会起杀心了。兔子被逼急了还咬人呢,何况是一位雄霸一方,关系着万千臣民命运的伯爵呢?
“等等。”身后响起了索姆贝拉伯爵的声音,“我们认输。”
巴罗什阿止住了坐骑前进的脚步。朱利安的心头一阵轻松。
预定第二个出战的酱油队友苦着一张脸,准备换下朱利安。
“你不用上场了。”索姆贝拉转头看着那个侍卫。他神情淡定,声音响彻全场,“我的意思是,这场比武到此为止——我们输了。”
几千人同声惊呼,许多人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朱利安=心下赞叹,并且发现巴罗什阿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索姆贝拉伯爵胸襟宽广,着实是令人赞叹。”
这时,克林奇阵营的旁边,闪出了一队人马。虽然还不到五十人,但是个个神情肃穆,又带着精悍之气。所有人都在铠甲外面穿着一件白色罩袍,罩袍上绘有红色菱形图案。
其中一辆装饰华丽的黑色马车,车上一位身穿黑色法袍的老者高声赞道。
看到那老者,唐纳神父脸色大变,飞快地迎上前去。那老者面带微笑,从车窗中向他伸出了一只戴着硕大红宝石戒指的手,唐纳神父如获至宝,恭恭敬敬地捧起那只枯瘦的老手,一嘴啃在红宝石戒指上面。
“非常荣幸见到您,尊敬的主教大人!”
老者从马车上走了下来,推开了一个准备给他撑伞的随从,几个随从捧着一块红色地毯跑过来,也被他赶开了。就这样淋着雨,将一双镶着珠宝的鞋子踩在了烂泥地上。
他头上戴着法冠,身上绣着金红两色丝线的华贵法袍却很快就被雨水淋湿了。
“大人!”唐纳神父颤声叫道,“您……您真是太辛苦了。”
“身为吾主的信徒,以及教会派驻在北约克郡的使者,为了给两县百姓消弭这场劫难,我辛苦一点又算得什么?”
主教站在地上,仰视着骑在马上的巴罗什阿,“尊敬的巴罗什阿伯爵,既然索姆贝拉伯爵已经主动退让了,您是不是也应该要有所表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