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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囚作禁脔(1 / 1)

画舫渐渐驶离桃花岛,岛上的花木都已经抽出了嫩芽,远远看过去,像是笼罩着一层薄薄的绿色烟雾,端的是草色遥看近却无,极是好看。

桃花岛上设有桃夭台,可用作举行宴会,桃夭台最里端的隐蔽处有两处园子,相对而设,一处叫作蓁叶园,住的是纯王府里的女姫,歌舞乐伎之类的女孩子,另一处叫灼华园,是纯王府里自己的仱人所住。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个时空里有《诗经》?

墨梨很想去书店逛逛买些书回来,看看到底这个时空是个什么概念。

下月初一,一定得出去。

听茫茫说,纯王府里的仱人舞姬都很有名气,各有专长或是独特的技能,而且相貌不俗,都是四处寻来的,一般人住不进这两个园子。

那些身有奇技又十分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们,墨梨还没有见到过,但依着纯王的性子,一定是不负她望的,定能叫人惊艳。

把自己府里每个院子都用心命名,甚至连一条画舫都不仅命了名,还把上面的每一套房间都取了名字,每个院子还别出心裁地设置了主色调和主题,院子里的陈设布置和小厮丫鬟的名字服饰都根据定的主色调和主题而各有不同,纯王就是这样一个内心细腻精致,富有情趣的人。

所以,他特别选到自家笼子里供作观赏的金丝雀们,应该都是特别精致有特色的吧?

再加上从纯王府里粗使丫头和杂役都身量相仿,相貌扔到人群中都能算得上是中人之姿的状况来看,金丝雀们,也一定拥有十分漂亮的皮囊。

这样的人物里,有一个叫红绡的舞姬,据说是纯王的红颜知己。

茫茫说过的,墨梨记得很清楚。

纯王的女人,就只有这个红绡她没有见过了,若素和安之已经是难得标致的女子,又有着一柔一烈的不同性子,却也只是通房,而那十个美艳的异域美姬纯王明显都没放在眼里,能称得上是红颜知己的,会是怎样的风流人物呢?

她心里有些在意。

眉头便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脸色也略略有些阴沉。

在墨梨身后环抱着她的纯王非常细心地捕捉到了她脸上表情的微微变化,但他并没有想到红绡,而以为墨梨是因为看到桃花岛便想到了那十个美姬,继而想到了早晨在飘摇厅看到的情形。

“别在窗口站着了,现在风还是挺硬的,小心着了凉。”纯王强行关上了窗子,把墨梨拖到了小睡榻上,把小睡榻中间的小几推到了一边,和墨梨一起挤着窝到了小睡榻上。

纯王倚在软靠上,让墨梨倚进自己的怀里。

这样靠在一起,让他感觉很心安。

二十二年,从小到大,一直循规蹈矩的七皇子,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做那么出格的事,他不知道要怎么向墨梨解释,也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做了就是做了,再怎么解释也是抹不去的。

若是慕雪,这件事定是会成为两个人间永远的心结。

墨梨,噢不,应该说是现在的墨梨,或者说是,这个女子,她看起来性格和白慕雪不一样,和原来的墨梨也不一样,她会拿鸡毛掸子抽他,她会明明白白地跟他讲,但,如果她心里真的有他,也一定多多少少会在意的吧,真的希望她抽了一顿鸡毛掸子后气就消了。

虽然她性格好相处,他不用再像以前那般整日里小心翼翼地揣测琢磨,但她亦是他确定了放在心里的人,他也一定会悉心呵护着的,怎能不在意?

“要不,你再抽我一顿鞭子吧,按你说的,沾盐水抽,想抽多少下就抽多少下。我有处秘密地牢,没人能看见。”纯王说道。

“啊?”墨梨此时心情已经平复了,开始打起了瞌睡,只是还没有完全睡着,纯王的话还是飘进了她的脑子。

“我说,你抽我一顿鞭子吧。”

墨梨揉着睡得有点儿糊住的眼,用手臂撑起了身子,看着纯王那张俊美的脸,忍不住就上了手,轻轻用手指勾勒着那张脸的轮廓,清晰流畅的下颌线,挺阔的鼻梁,棱角分明的眉骨,一点一点划过去。

有一个美貌的夫君,确实是一件十分赏心悦目令人愉悦的事。

“不用。事儿过了就是过了,你认识到了错误,以后不会再犯就行了。若是你再犯,就算是抽一顿鞭子,也没有什么意义。你没有把我的话当回事儿,你做事不考虑我的感受,就说明你没有把我放在心里,所以,便没有必要。”墨梨淡淡笑着说道。

纯王听得一个激灵。

她不是那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子,她很理智,理智得让他都觉得有点儿可怕,她若是认定了事实,她不会吵闹,甚至有可能都不会显露什么情绪,她会直接就在心里把他放弃了。

“不是,我没有不把你放在心里。”纯王赶紧说。

“你不说,我倒忘记了,你骗着我对你表了白,你还没有说呢。”墨梨眨了眨眼,调皮地笑道,“你心里有我吗?有多少?”

纯王没有墨梨那么轻松,不知怎的,很紧张。

“当然有,我心里有你!我确定了自己的心意,我心里有你!很多很多,多到我自己都被吓到了。”纯王非常郑重地说道,眼前浮现出了上元夜那日在忘忧居里听到纯王妃落入龙首渠时,自己想都没想便从窗口一跃而出的情形。

那一刻的感觉,他记忆犹新,他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落入了冰窟,冷得四肢百骸直发颤,仿佛下一秒就会昏厥倒地。

当时他是强撑着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的。

如果没有旁人,他一定会抱着墨梨大哭一场,他却只能把所有的情绪都强压下去。

纯王想着,一把便将墨梨拉进了怀里,抱得紧紧的。

“至于你那个秘密地牢,我可不想去,知道太多秘密可不好,容易被灭口。”墨梨并没有感受到纯王的情绪,依然开着玩笑说道。

“我怎么会舍得把你灭口。最多,会把你囚在里面,做我的禁脔(注1)。”纯王的唇在墨梨的发丝上轻轻摩擦着,喃喃地说道,“这样也挺好。”

墨梨终于感觉到了纯王情绪的异常,怎么突然有种伤感?“你怎么了?”搭在纯王腰上的手轻轻揉了两下。

“没什么。”纯王答道,但又一想,这个回答好像有点敷衍,他知道他的情绪已经被墨梨觉察到了,他不说,以她的行事方式自然也不会多问,但心里肯定会有疑惑,也有可能会觉得他有事刻意要瞒着她,本来两个人之间就是有芥蒂的,一开始弄得那么剑拔弩张,突然就拐了个180度的大转弯儿,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没准儿她到现在都会觉得他是在作戏,是为着什么目的而接近她,那么她呢?是在将计就计,配合演出吗?想到这儿,纯王的心有些揪着疼。

没办法,只能用天长日久的切实行动和赤诚无比的真心来感动她了,可是,像她这样的人,不知道要用多久才能让她相信,他是真的爱上了她。

毕竟谁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他要是知道自己会爱上她,他又怎么会下那些命令呢?!还是那句话,下过的命令撤不回了,做过的事也抹不去了,只能接受,然后弥补。

好在,还来得及。

纯王电光火石般的思考过后,赶紧补充道:“我只是,想起了你落水时的情形。我有点儿后怕。”纯王说着,又把墨梨抱得紧了一些。

“噢。”墨梨又在纯王的腰上揉了两下,“没事了,都过去了。”

纯王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回答,却又想不出他想要什么样的回答。

他很想说“相信我,我把我的心掏出来给你看。”

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笑了,最近总是冒傻气。

这样的话,他自己都是不信的。

“以后,我做的事,说的话,有什么是你觉得不对的,是错的,一定要跟我说,跟我理论,骂我、吼我,跟我吵,都可以,就是,不要悄无声息地就把我从你的心里给赶出去了。也许,只是我们想事情的角度不一样。”纯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说,只是一种感觉。

“嗯。我会和你说的。”墨梨应着,“你也不要想太多了。我没有那么麻烦,我很直接的。”

还没等纯王回应,墨梨又开口说道,“那十个,不能抬妾,一个都不行。而且”

“我不会再碰她们了,我会处理好的。”纯王抢答道。

“嗯。”墨梨满意地点点头。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

“直说。”

“战神的身上怎么连一条疤都没有?”墨梨已经好奇很久了。

纯王笑了,“我是战神,又不是伤神,打仗首先要学会保护自己,主帅如果总是受伤,这仗还怎么打?”

自信里,有那么一点小嚣张。

“也是,有道理!”墨梨也笑了,手在纯王的伤臂上轻轻摩擦着。

“殿”顾小洲进来回话儿,刚出了个音儿,便又咽了回去,蹑手蹑脚地往外退。

“什么事?”纯王问道,手却依然紧紧抱着墨梨,墨梨也没有动。

顾小洲只得又折回来,回道:“回殿下,已经靠岸了。”

“嗯。”纯王应了声,然后拍了拍墨梨的背道:“我送你回院子,回去好好歇歇。晚上我再去看你。”

说完,纯王便利落地扶着墨梨坐了起来。

“要去宫里?”墨梨感觉纯王应该再腻歪会儿才是正常的套路,约会之后这么干脆地分开,一定是有很重要的事。

不会是要去见另外一个女人吧?

墨梨忽然觉得自己很无聊,这都想的是什么。

“不是,出去一趟。”纯王答道,顿了一顿,马上又补了一句,“去处理一下那十个,然后再去趟忠王府,做个了结。太后特意跟陛下替我要了三天的假,让我陪你。”

“那十个,是陛下赐的,不能随便处置,就放在桃夭台算了。只要”

“送到崇福庵里,崇福庵是属于皇家的尼姑庵。那天太后闻听你落水急得生了病,你和夏妃也因落水受到了惊吓,让她们过去颂经祈福也是正理儿。谁都说不出什么。”纯王耐心解释道。

“太后病了?!”墨梨关切地问道。

“你别着急。太后没什么大事,就是急火攻心,听说你没事儿了,就好了,再过两日,你歇歇,咱们就去宫里给太后请个安,好让她放心。”纯王道。

“嗯。那你吃过午饭再去?就在我那里吃。”

纯王一听墨梨这话顿时就不想出去了,算起来自打墨梨嫁进府来,两个人就没有单独正经地好好吃过一顿饭。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个人太久了,才会如此反应过度,抓到点儿温暖就舍不得撒手,一刻都不想。

照说这些年围在他身边的女人也不少,可就是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真的能把自己的心交托出去,还就得遇到那个特定的人。

如果没有命中注定一说,纯王都觉得跟自己解释不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他本是一个特别理智的人,而且以他的身份和相貌,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见过,怎么会在不到十几天的时间里,还是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稀里糊涂地就把心给奉上了?不要说别人不信,连他自己都不敢信。

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个嫁入纯王府的墨梨,直到现在都还在调查。

坐在雨中的小舟上,他就一遍遍地问过自己,如果她是一个杀手或是细作,他会怎么做?是毫不留情地法办?还是演一出悲情剧,亮出胸膛给她,任她宰割?他知道,这两种做法他都不会选择。

刚刚在画舫上的话,把她关进地牢里,做他的禁脔,是他心底唯一的答案。

他说出来的时候,是认真的。

但如果,她是精怪或鬼魂呢?

那么就简单了,他虽然说是龙子,却实在是个肉眼凡胎的普通人,在鬼怪面前,他就算是战神也毫无招架之力,难题就抛给了墨梨,但或许对于她,根本就不会为难吧?!

墨梨坐在肩舆上,纯王默默地跟在旁边走着。

不过是问要不要在卧墨池吃午饭,就这么难回答吗?

墨梨打量着陷入沉思状的纯王,猜度着他在想什么。

她不知道正常的纯王应该是什么样子,反正她见到的纯王跟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一样,一会儿沉稳老练,一会儿天真幼稚,还会撒娇,一会儿又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一会儿又心事重重伤感深情。

或许每个人都有很多面吧。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说忘忧居露台上的吻并不代表什么,那今天,两个人算是互相表白了吧?

那他对自己到底是真心呢?还是另有什么目的?

“我不吃了。”直到到了牡丹亭内院门口,纯王才艰涩地说出了这句话。“早饭刚吃没多久,我也不饿。崇福庵在城外,有点儿远,我想早去早回。”

“嗯。”墨梨并未强留,“那你快去吧,我这也到了。晚了就找地方宿下,赶夜路不安全。”

“我送你进去。”

纯王一直把墨梨送到了卧墨池的廊下。

“再送就进屋了。”墨梨拉住了纯王,“我还得再送你出来。”

纯王拉着墨梨的手捏了捏,突然一把将墨梨拉进了怀里,唇同时覆了上去。

顾小洲、厌年等人早就已经有了经验,一副这算什么的表情,很淡定地退开了一些,低头候着等两个人腻歪完,但院子里的其他丫鬟小厮们明显受到了惊吓,不知道两个主子这是闹哪出,一个个都变成了o型嘴,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出。

“我晚上回来看你。”

一吻完毕,纯王推开墨梨,丢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怎么弄得跟个生离死别一样?!

啊呸!呸!呸!

太不吉利了!

墨梨感觉太阳穴上突地跳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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