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梓并不十分清楚这一点,但是在刚才演奏的时候,这样的感觉偶尔也会出现。当时他认为这是双方的配合还不够默契,这才造成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不过现在看来,陈斜阳对此有不同的见解。
陈斜阳继续说道。
“就像刚才第三乐章的第一主题,那是暴风骤雨的音乐形象。如果是你独奏,那你的处理就非常好,音色、节奏、速度、形象的演绎都非常恰当。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我们乐团在演奏这一段的时候,并没有你的吉他表现出的那么‘重’、那么‘狠’。”
“打个比方来说吧。刚才你的吉他演奏的是那种铺天盖地的狂风骤雨,有点类似于龙卷风的形象。而乐团演奏的,就是夏天经常会遇见的那种暴风雨。”
“看上去这两种演绎都符合乐谱要求的那种‘暴风骤雨’的音乐形象,实际上却有很大不同。这种不同听在观众的耳朵里,带给他们的感觉就是有点不协调。”
陈斜阳这样举例说明,叶梓立刻就理解了刚才他所说的意思。
不过……
“陈老师,乐团不能向我这边靠拢吗?我认为这种比较‘重’比较‘狠’的演奏,更加符合乐谱要求的那种形象,前后的差别也拉得更开一点。”叶梓并不会人云亦云,他有自己的观点和认识,对于这样的问题他会坚持自己的意见。
陈斜阳点了点头:“照道理来说,乐团可以跟着你走,按照你对乐曲的理解来演绎这首作品。这是应该在每一次进行一首新作品的排演之前,担任独奏的演奏家跟指挥一起商定下来。不过叶梓你要知道一点,任何一个乐团哪怕它再出色再有名,它都是有缺陷的,它的演奏风格也都会比较固定。”
“像Wien爱乐乐团演奏德奥系作曲家的作品那就是无与伦比的经典,但是让他们演奏Russian作曲家的作品,就会相对来说欠缺一点。”
陈斜阳很有耐心的解说。
“再比如Chicago交响乐团的铜管声部出类拔萃,可谓世界第一,但是弦乐声部就要相对稍弱一点。”
“每一支管弦乐团都会有属于自己的特点,我们申交同样如此。经过这两次排练你应该已经发现,申交的弦乐群相当突出,具有亚洲一流水准,在世界范围都不算差。但是管乐和打击乐就比较弱,在国内都不算最好的,拿到外面更加提不起来。”
“从这一点你就可以得出一个结论,申交演绎情感细腻的作品会比较占优,但是演绎气势磅礴的作品就会吃亏一点。”
“拿这首《马洛卡协奏曲》来说,这样风格偏软的作品是很适合申交来演绎的。但是你刚才的演奏,处理上就更偏硬朗,跟乐团的演奏处理有点捏不到一块儿。”
“所以,要想让整首作品更趋完整,演绎上更加完美一点,叶梓,在演奏的时候你就要往乐团的处理上靠过来。”
“换句话说,在演奏协奏曲的时候,你的个人特色一定要有,但是不应该过于明显和突出。”
陈斜阳得出最后的结论。
叶梓紧皱着眉头,很显然,陈斜阳的理论并没有完全说服叶梓。
“陈老师,您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能够理解,但是……”
“想不通是吧?”陈斜阳笑道:“想不通就暂时别去想它了。演奏的时候你尽量往偏柔一点的路子上走,那样就能跟乐团比较完美的捏合在一起了。”
“这是我对你的要求。在你还没有形成自己真正的演奏风格,学会用自己的演奏风格来带动整个乐团的时候,你要先按照我的要求去做。”
陈斜阳语气温和,但是话里的意思却非常坚定,不容反驳。
“好的陈老师,我会按照您的要求往乐团的处理上靠,但是……陈老师请您原谅,我会保留我的意见。”
叶梓会听从陈斜阳的要求,但是他也会同样坚持自己的看法。
陈斜阳笑了。
他笑得非常开心。
长长的吐出一口烟雾,陈斜阳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非常好!叶梓,如果我一说你就完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那样我反而会非常失望,你现在这样的态度正是我希望看到的。”
“但是目前来说,你一定要按照我的要求去做。等过个几年,你跟乐团合作的次数多了,合作的曲目也丰富了之后,有些事情你自己就会慢慢想明白的。”
“刚才潘喆跟你说的那两句话,真的是总结的非常好,放在这里也是完全通用的。什么是独奏?从演奏上来说那就应该是‘个人风格为主、通用风格为辅’。而演奏协奏曲的时候,正好反过来。”
“叶梓,你现在还没形成自己特有的那种演奏风格,我希望你更多演奏不同风格的乐曲,不要一下子就把自己框死了。古典音乐的内容非常丰富,需要花大力气大功夫才能有所斩获。”
“叶梓,努力吧!”
拍了拍叶梓的肩膀,陈斜阳悄然离去。
叶梓依然站在原地,一个人静静地思考着。下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为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
站在那里的叶梓眉尖微蹙,双目凝神望向远方,一动不动就像一座雕塑一样。
……
当天的排练,下午进行了四遍,晚饭之后又进行了两遍。这六遍都是合练。
一天过后,叶梓对于这首作品的演奏已经做到了心中有数。即使明天就上台演出,叶梓心里也不会有丝毫的慌乱。
叶梓出色的演奏能力,以及飞快的进步速度已经完全折服了申城交响乐团这些骄傲的演奏员们,现在双方配合的默契程度,在经过第一天的六次合练之后,已经达到了一定的水准。演奏出经典暂时还不可能,但是上台正式演出,完全没有问题。
陈斜阳非常欣慰的看到了这一点。
不过一整天合练下来,虽然叶梓已经尽量按照陈斜阳的要求去做了,但是他演奏的个人特点与乐团相比,仍然显得略微突出了一点。陈斜阳对此的处理就是完全不加干涉任其自由发挥,只是用一遍又一遍的排练让双方相互磨合。
回家之后,叶梓向塞戈维亚大师求教这一问题,但是大师并没有给他具体的答案。塞戈维亚跟陈斜阳一样,只是要求他多练多练再多练,不停地进行练习,并且同步开启了乐团协奏这方面的教程,开始训练叶梓的协奏能力。
这一晚,叶梓过得非常“痛苦”。在大师的厉声斥责下,他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总算是完成了塞戈维亚的要求。但是明晚,新的任务又将继续。
星期二下午,叶梓再次来到申交的这座排练厅,跟乐团一起排练了三个小时。这一次的排练,陈斜阳开始在演奏当中暂停,狠抓细抠每一处需要注意的细节地方,用一次次的局部排练代替整首乐曲的合练。
在这样的细节排练中,叶梓的领悟能力再次折服了申交的这些天之骄子们,所有陈斜阳提出的要求,他都是整个乐团包括潘喆在内第一个做到的。
这样的能力,实在有点“吓人”了!
陈斜阳在暗地里乐得哈哈大笑,特意给孙云打去电话好好的说了一番。
当天晚上,叶梓继续在塞戈维亚大师的咆哮声中进行“痛苦”的地狱式教程训练。
星期三下午两点,《马洛卡协奏曲》经过昨天下午的细节排练之后,再一次开启合练模式。
半个小时以后,叶梓仍然是用一声轻灵的泛音结束了这一次的演奏。不过相比前天的演奏,这一声泛音在保持本身轻灵特点的同时,似乎还带上了一丝润泽的感觉。听上去好像显得有点朦胧,没有前天那样光彩夺目,但是细细品味,却又觉得这才是真正恰到好处的那种演奏。
叶梓慢慢地睁开眼睛。
忽然,一声琴弓轻轻敲击琴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随即,更多的这种声响加了进来。这是乐团成员用敲击乐器的方式,来表达对于叶梓刚才演奏的喜爱和支持。
“做得不错!做的很不错!叶梓,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你已经找到了!”
随着一声轻轻的鼓掌声,陈斜阳的声音传进了叶梓的耳朵。随后,掌声响彻了排练厅的每一个角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