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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政问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还不是太太想要冯家大姐儿从咱府里出嫁的事,这冯家从老的到小的,别的本事没有,拿搪却是一流,硬是不肯搭这个茬。”王氏气道。

“不用急,”贾政很是无所谓地道:“老爷已和大姐夫知会过了,他们要是识时务,就知道该听谁的话,女儿要当太子妃的确荣耀,但到了宫里,若背后没个有权有势的娘家撑腰,她那位子能坐得稳?”

王氏心里嫉妒,说道:“您那外甥女我今日倒是亲眼瞧见,哪有外头人说得天仙似的玄乎,说不好听的,长相人品皆是下乘,和史家丫头差点远了。”

贾政立时喝住她:“这话能乱说吗?你再怎么瞧不上,人家如今就要进东宫了,到外面不许乱说,若传到太子爷耳朵里,咱们都吃罪不起!”

“太太吩咐我务必将那丫头带回金陵,若是不成的话,我岂不是要吃挂落,”王氏忽然想到贾赦屋里那张氏,不由恨恨地道:“难怪老大家的一个劲地装怂,这种苦差使,尽欺负我这老实听话的。”

“算了,大不了回去实话实说,让太太自己来劝。”贾政半睡半醒地道。

“太太要肯自己来,可不早过来了,还不是在替她那侄女置气吗,”王氏叹气道:“她娘家挖空心思想得的太子妃之位,竟让个黄毛丫头给半道截了,更可气的,那丫头的娘还是太太最不喜欢的贾敦,你说她那口气如何咽得下去!

贾政训道:“婆婆的事,没你这做媳妇的在后头说闲话的份儿,既是太太信得过你,你自当要尽力,明儿个国公爷在别院设家宴,咱们一块说说那一家子便是。”

次日一早,何姑姑领了杏月和云秋进到冯玉儿屋里时,冯玉儿已起了身,这会子坐到镜台前正自梳着发。

“姑娘想是勤快的,”何姑姑不由乐了,“只是好不容易回了娘家,您还不多松泛一下,便睡过了头,也有咱们帮您挡着,回头等出了门子,进的又是最重规矩的皇宫,这种轻松日子可再也没了,到时还不悔得慌!”

杏月在一旁忍不住笑起来,“姑姑原是替太子爷盯着咱们姑娘的,如今倒教唆起姑娘偷懒来,奴婢想问,姑姑您到底是哪头的?”

“我呀,在宫里站在冷冰冰的规矩那头,着实没意思透了,到了外面要是还那么冷冰冰的,可不得把自个儿冻死!”何姑姑笑答。

冯玉儿从西洋高镜中看着正笑盈盈地指使两个丫头服侍自己穿衣的何姑姑,甚觉她越发没有在宫中初见时的那般刻板,倒是极惹人亲近。

其实这是何姑姑特意改的,以前她的性子可不是得罪人,现在这位是太子爷的最爱,哪里不顺着讨好些。

特意打发了杏月和云秋出去,何姑姑说要亲自替冯玉儿梳头。

没一会何姑姑便给她盘了一个乳燕□□髻,冯玉儿使劲地照着镜子,笑道:“姑姑真好手艺,您帮我这么一打扮,我真觉得自己还挺好看了。”

何姑姑却叹了口气,“这手艺可是给打出来的。”

冯玉儿不解地抬头瞧了瞧何姑姑,何姑姑却没继续说下去。

等帮着冯玉儿带好钗环,何姑姑好好地打量了一个她,笑道:“我头一回见姑娘,便觉得像在哪儿见过,今日这一打扮上,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那何姑姑您在哪见过我呢?”冯玉儿笑问。

“先后皇后在世时,就喜欢我替她梳这个乳燕□□髻,”何姑姑端祥着冯玉儿,眼眶竟稍稍有些湿润,“姑娘与皇后娘娘虽相貌各异,只这品格儿竟是极肖似,难怪我瞧着眼熟得很,太子爷喜欢你,想来也是上天注定。”

冯玉儿愣怔了一下,回身站起,笑说道:“出来前太子嘱咐过,说何姑姑瞧着他长大,最是忠心不二,让我凡事多听您的,我打心底敬重着您。”

何姑姑听到这般暖心之语,这位太子妃以后也是好相处的,她松了一口气来。最怕,遇上钱氏那样的人来。

“姑娘,冯大人和冯夫人来给您请安了。”

这一入了选,冯家就隔开的院子,外面都有侍卫,内里是有宫人伺候,就是要见爹娘也得宣召。

冯玉儿看了何姑姑一眼,何姑姑行了一礼,说道:“姑娘放心,虽有规矩,然姑娘现在并未出嫁,便是可以宣召进来见面。”亲人间也不必隔着帘子,远远地说上几句话了。

冯继忠和贾敦按照规行过礼后,冯玉儿便叫屋里的宫人都下去了。

何姑姑知道自己在这里一家人也不自在,也福了福身出去给了个方便,就留着杏月云秋在屋里头。

果然,冯继忠和贾敦大为松了口气。

“儿啊,今日一早两位皇子去了南直隶,我已代你送过了。”

宫人和侍卫随着冯玉儿在了苏州府,两位皇子和礼部要弄下定等一切事宜,从南直隶行宫开始。

“今日正好得空,女儿有事和爹娘说,两位皇子过来下定后就难这么亲近说话了。”

冯家夫妇皆道:“我们都听你的。”

“女儿离出发前,太子爷让女儿给父亲带一句话,他说盼着您此后克已奉公,低调行事,尤其不可纵容冯氏族人仗势横行,为患乡里,”冯玉儿又不放心地道:“他还特别提到了咱家那些外姓亲戚……”

冯继忠顿时头疼起来,说的:“我知道太子爷的意思,我们冯家人口简单,回头你那几个在家种地的远房叔伯,我亲自去打一声招呼,再派人盯着些,想是出不了什么大事,只是你母亲娘家,着实不好应付。”

“儿啊,昨儿你外祖父又和娘说了,想接你从荣国府出嫁。”贾敦对此事很不满,但是也只能拖着不好直面拒绝。

冯玉儿心里冷笑,淡淡地说道:“父亲、娘此事千万不可!太子爷如何对金陵四家早起了防备,前些日子,贾府的那位赦大爷,上一回闹出纵仆行凶之事,这仆还是害我冯家的凶手。父亲,家里可还有人躺着没能清醒呢?贾家与我们,虽算不上仇,日后还能当亲戚不成?”

冯继忠顿时嗫嚅起来:“这……这……”

冯玉儿又软声说道:“太子爷面上瞧着风光,可背地里却艰难,算计他的人着实不少,如今贾府一定要我去金陵祖宅出嫁,女儿担心他们还是别有所图。”

京城国公府出嫁太远了,两位皇子都要过来下定了已然赶不及,贾代善又生出从金陵贾家祖宅出嫁,而金陵和苏州相隔着实很近,就是现在移动位置,一个上午的船路也就到了。

对于冯玉儿而言,京城荣国府不能去,这金陵更不能去了,她在金陵依旧危机重重,即便如今百花楼已销声匿迹,王子胜也被丢到了蜀中,却还有一个知道底细的薛松。

徒元徽虽告诉她,薛松得了西北引盐经营权,如今他并不时常回金陵,可既便他不在,当初薛府曾有女眷见过冯玉儿,以贾薛两府的关系,自己若去了贾府,难保不碰上这些人。

“父亲,你懦弱了一辈子,让你自己的女儿从外家出嫁,冯家的脸面也没了。”冯玉儿凉凉地来了一句。

冯继忠立刻回过神,咬了咬牙:“我自家闺女,哪有从外家出嫁之说,再者说,如今女婿最大,可不能眼睁睁瞧着人给太子爷下绊!”

冯玉儿听了,并不说话,倒是要看看冯继忠怎么抵住贾家的死缠烂打。

这时候杏月说话了:“老爷,夫人,那贾府面上光鲜,听说背地里污糟得很,太子爷很不喜欢呢?”

“可如何回这个话呢?”贾敦直犯愁,“你外祖说,这是太太的想法,若是我们夫妻拒绝了,她一定要火冒三丈。”贾敦最害怕的人有两个,一个自然是现在晕迷不醒的冯老太太,一个就是她的嫡母了。

她的性子经过这么多变故改了些,但懦弱天成,有时候还是生不出底气来。

冯玉儿便将何姑姑叫了进来。

何姑姑知道事后,便笑道:“冯太太,国公太太不过一介女流,她还能越得过皇上跟太子爷,圣旨上明明写了,让姑娘自苏州府出嫁,他们倒不怕违旨。太太瞧着最忠厚老实,只是今时不和以往,您可最该替女儿女婿着想,太子爷如今正忌讳着贾家呢,你要真听了他们的,让女儿从荣国府出嫁,那可是存心找太子爷不痛快,回头吃亏的还不得是您自个儿姑娘?”

冯玉儿见贾敦不安了,上前抚抚贾敦的后背,笑道:“娘您受了贾府半辈子的气,一时转不过弯来也是有的,您不如这样想,到底是得罪了皇家严重,还是得罪了国公太太严重。”

“今晚你外祖父让我们去别院赴宴,怕是就要说这事……婉瑜儿,是否让这位姑姑相陪着过去……”

冯玉儿心里头满意了,她这娘老实,但是也知道借力反抗了。

冯玉儿笑看何姑姑一眼,何姑姑说道:“奴婢代姑娘去一趟也可。”

贾敦顿时放下心。

冯继忠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

贾家别院,女眷男眷分开,冯继忠身边没有何姑姑。酒桌上,贾代善听到冯继忠说女儿定是要从苏州府出嫁,脸色立时便板了起来,冯继忠还是不免惴惴不安。

贾政这时出来打了圆场,“大姐夫,您这做得可就有些过了,老爷也是心疼您家闺女,倒被您一句话给驳了。”

“不敢,不敢。”冯继忠赶紧低下头。

“您也知道,我们贾家一门忠心只跟着太子爷,还不至于想沾你冯家的光,”贾政给冯继忠倒了一杯,“不过是老爷太太心疼外孙女儿,想着你冯家在朝中没有根基,担心大姐儿在宫中势单力薄,受了人欺负。”

冯继忠再不肯说话。

贾代善很是语重心长地道:“继忠呀,枉费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竟是半分不肯替太子爷着想。”

“这朝中盘根错节,谁人出头靠的不是背后关系,”贾代善咳了两声,“你如今再瞧太子爷,他母族已然式微,如今又要娶了你冯家女,虽人人称赞太子爷品性高洁,最忌结党营私,可别忘了,水至清则无鱼,真要到出大事之时,肯为他挺身而出的,也只有咱们这些亲戚,如今不亲热着,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而女眷们那一席上,王氏正冷笑道:“大姐姐,这便是您的不对,想当初您在背后说婆婆坏话,本就是有违做媳妇的本分,太太作为嫡母教训你两句又如何,您当时不想想,后头还有两个没出嫁的妹子,若您在外头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可不害了贾家的姑娘们?”

贾敦顿时面红耳赤。

王氏却是自顾自地说:“既知道太太做得对,您便不该总记在心上,是不是如今得了意,觉得腰杆子硬了,便想跟娘家叫叫板,更不拿长辈们说的话作数,甚或还想在太子爷面前进些馋言?”

贾敦这样被逼着,反而心里头有了气性,而不是之前的心有不安。那事若非嫡母,她在冯家的日子也不至于那么艰难。帮着婆家往死里整她这个贾家女儿啊!

这时候,王氏还在得意地道:“大姐姐以为太太不知道你的不满,这些年也不见你回娘家省过亲,可不还置着气呢,她老人家此次大人大量,不计前嫌地要接大姐儿从国公府出嫁,您倒好,二话不说便拒了,可不是专为扫了她老人家面子?”

“二奶奶说这么多也累了,不如您歇息片刻?”贾敦突然将手中的茶重重的敲在了桌子上。

屋里顿时一静。

王氏也着实吃了一惊。

这大姐姐的懦弱性子,她作为贾家人岂会不知道,现在怎么突然这么冷?还别说,还真有股子气势出来。

“皇上的圣旨早下到了苏州府,上面写明让婉瑜从苏州出嫁,苏州诸官陪着一块接的旨,老爷和太太既然对圣旨不满,我便这就请我家老爷上个折子陈明好了。”

王氏脸色一变,瞧这大姐姐说的,她们怎么可能对圣旨不满。

刚要解释两句。

贾敦这会儿起了身,说道:“这宴席也吃不成了,诸位,改日冯府请诸位太太一聚。”

在场的都是苏州官府女眷,如今贾敦因为女儿,就是丈夫官职低,也能成为第一夫人,之前被这王氏这么说,她们可都不敢应和,如今见贾敦硬气起来,心里有些无语贾家夫人的脑子。

以前明显是在折腾庶女,这会儿庶女一家好起来了,不想着修复关系,还将事拿在明面上刻薄说,谁受的了啊。

至于王氏说贾敦说婆婆坏话,她们可没听见,不过也能看出,这冯夫人看起来温和老实,却是个难以得罪的。

王氏情急就要去拖,何姑姑在一旁,宫里的嬷嬷别有一套手法,立刻阻止了王氏,还让王氏吃痛退了两步。

王氏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贾敦走了。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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