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顾三娘和沈拙一同前往桐城的事情自是瞒不过左邻右舍的眼睛,她二人免不了要被旁人一通说道,顾三娘听了这些蜚短流长,心里气闷不已,只是也无可奈何,即便她和沈拙清清白白,孤男寡女的走得如此近,不说旁人,就是她自己也莫名有些气短。
估且不说这些烦心事,自打顾三娘从桐城进回了戴春林的胭脂水粉,这些精致小巧的胭脂盒子刚刚摆出来,就惹来许多妇人们的目光,她的铺子里进进出出的都是些妇人,有深宅大院的仆妇们,也有那小门小户的当家娘子,只要是妇道人家就没有不爱美的,顾三娘特意开了一盒口脂给她们试用,再加上戴春林的名号,这些妇人们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几日,来到顾三娘铺子询问的妇人也越发多了起来。
可惜顾三娘本钱少,这回进的各色胭脂香粉拢共就五六种样儿,有些妇人犹嫌少了,打听得顾三娘是在郦县给戴春林做代理,于是特意托她下回带货,顾三娘一一答应下来。
有人欣喜不出远门,就能从顾三娘的铺子里买到戴春林的好胭脂,自然也有人嫌弃她家的胭脂比宝香阁卖得贵,这顾三娘并不辩解,她只把胭脂给她们用了一用,那些妇人就没话说了,县城里原本就一家宝香阁在卖胭脂,而今顾三娘也做起了胭脂买卖,那宝香阁自制的胭脂远远比不上戴春林,眼见着顾三娘家的铺子引走了自家不少客人,宝香阁的掌柜只能干着急,背后下黑手的事却是不敢干的,毕竟金氏刺绣那两个掌柜做出的糊涂事才过去没多久呢。
除了胭脂,顾三娘铺子里的绒花卖得也不错,有些妇人舍不得花费几钱银子买一盒胭脂,便在她家花十几文钱卖朵绒花回去插戴,她家的绒花价钱不贵,堆纱层层叠叠,东西制作的也精细,就算有些有见识的人说她家的绒花样式过了时,京里的妇人早就不流行了,但也架不住那些爱美的妇人到她铺子里去买绒花,毕竟他们这个小县城,哪里就能去跟京城相比呢,这样便宜又好看的绒花已是很好看了,一时之间,顾三娘走在街上,时不时就会看到有些妇人们戴着她家卖出去的绒花。
这段时日,顾三娘家的买卖越做越好,连带着也给隔壁两邻带了不少生意,尤其是卖布匹的赵家,妇人们在她家逛完了,大多会顺道到布庄去看看,是以布庄的掌柜和老板娘看了她总要搭几句话,就是布庄的伙计福全也会在闲暇时和顾三娘说说话,上回顾三娘的铺子被砸,还是他特意去给秦大娘报信,顾三娘很承他的情,过后还特意给他买了一包果子答谢他。
这一日,天下起了蒙蒙细雨,屋里光线有些昏暗,顾三娘看不清绣花,于是坐在铺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打着络子,一条络子刚打了一半,就听到门口传来响动,顾三娘抬头望过去,门口站着两个妇人,她俩将合拢的雨伞立在门边,便一起走了进来。
两个妇人顾三娘都认识,一个就是布庄的老板娘赵李氏,另一个是她们县里的媒人孙姨婆,可是看到她俩来了,顾三娘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赵李氏过来她不奇怪,毕竟两家隔得近,有时铺子里没有买卖时,两人就会一起说说闲话,可这孙姨婆过来却是为了何事?
心里这么想着,顾三娘站了起来,她给她二人让了座,嘴里说道:“外头下雨,赵姐姐和孙姨婆这会子过来是有甚么要紧事罢?”
今日赵李氏穿戴得很齐整,她头发抹着头油,鬓间插着一支她送的绒花,看到顾三娘后先是微微一笑,又说道:“看到孙姨婆了,还有甚么不明白的?”
顾三娘更是莫名奇妙了,孙姨婆郑重登门,多半是为了说媒,可这孙姨婆难道不知道她是个寡妇?
“顾娘子,我这番过来,是要来恭喜你的呢。”孙姨婆笑眯眯的说道。
顾三娘心里不明白,干脆直接开口问道:“孙姨婆,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甚么意思,有事你就直说罢。”
孙姨婆和赵李氏互视一眼,接着那孙姨婆说道:“实与你说罢,我这是来给你说亲的呢,男方就是你赵姐姐的亲侄儿福全。”
听了孙姨婆的话,顾三娘先是一楞,随际便皱起了眉头,福全?她比他大五六岁,况且她又带着一个小闺女,这怎么看也不配呀。
“三娘,你是知道的,我们俩口子虽说是福全的叔叔和婶子,只不过到底隔着一层,他素来又是个有主意的,先前一直不说亲,为了这个他被他叔叔狠骂了两回,过后他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现在看来,原来缘份是在这里等着呢。”
赵李氏一边说一边笑,她亲亲热热的拉着顾三娘的手,就好像这人已成了她家的侄儿媳妇,可顾三娘却低头不语,一旁的孙姨婆细细留意着她的神色,其实要她来说,这男女双方确实不匹配,且不说岁数隔得有些大,福全从来不曾娶亲,顾三娘是死过男人的,何况还有个拖油瓶,是个男人都不会乐意给别人养孩子。
“三娘,你莫不是有甚么顾虑?”赵李氏看到顾三娘不作声,便开口问道。
顾三娘想了一想,她抽回自己人的手,看着赵李氏说道:“多谢你们的厚爱,只是我男人走了不到一年,家里新开了个铺子需要忙活,如今是真正没有心思再想别的。”
孙姨婆笑了,她说:“这你可真是想差了,难不成日后一辈子就不再另嫁了?你年纪轻轻的,现在还不觉着,等到老了身边没个人作伴,那可真是太寂寞了,再者你一个女人家,要是有个男人帮衬着,岂不比你一个人苦撑着要省心多了,福全你是知道的,为人最是机灵,又是个能吃苦的,县里多少女孩儿家看中了他,可他却独独中意你,这不,前两日巴巴的带着他婶子请我来做媒,故此我和她婶子才过来探探你的口风,你是个甚么想法,也一一说出来,到时我们也好去回他。”
顾三娘默不作声,探口风可不是像她们这样的,不光请了媒人堂堂皇皇的登门,还带着福全的婶子,到时她拒了,两家的关系可就尴尬了。
“我还是那句话,近来我是没有嫁人的心思。”顾三娘就没将话死,张银锁死了,她也没立志要一辈子给他守寡,往后若是碰到那合意的,说不得她就会带着小叶子改嫁,可是孙姨婆说的福全却是不合适的。
赵李氏扭头看了孙姨婆一眼,孙姨婆朝着她摇了摇头,赵李氏便看着顾三娘说道:“难不成你是在顾忌你闺女?那你可放心,福全说了,你的闺女,他当作自己的一样来疼爱。”
左右是个闺女,又不是儿子还要平分家产,等到她闺女成人,出些嫁妆银子嫁出去也就是了。当时福全说看中顾三娘时,赵李氏劝了几回,福全年轻力壮的,要找个甚么样的黄花大闺女找不到?何必要娶个丧夫的寡妇呢,只不过福全不听劝,一门心思的想求娶顾三娘,赵李氏和她男人又想到顾三娘开着刺绣铺子,看她铺子里的买卖也算红火,要是两人在一起,说不得福全一去就能当家作主,这么一想,赵李氏也就勉强答应来问问顾三娘的意思。
“赵姐姐,你误会了,跟我闺女无关,是我自己不想嫁,我跟了先夫一场,他走了,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他守三年。”
她这话一出,赵李氏犹豫了,两三年的时间可不短,福全未必等得了。
“顾娘子,你可想好了,福全这么样的人家,要是错过了这个村,可就没那个店了。”孙姨婆还想再劝,可那顾三娘却像是心意已决的模样儿,孙姨婆心知不能逼得太紧,转而又说:“这样罢,你先慢慢考虑几日,等打定了主意,再来告诉我。”
顾三娘既是不想嫁给福全,也就不打算再拖泥带水,她说:“孙姨婆,赵姐姐,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眼下我确实无意改嫁,你们不必再劝。”
两人说了这么大半日,这顾三娘半点不松口,赵李氏心里已带了些许恼意,她说:“三娘,我家福全到底哪里不合你的心意呢?”
顾三娘看着赵李氏,她说:“赵姐姐,你别多心,不是福全不好,两个人要长长久久过日子,就好比那钥匙和锁头,必得合适才行,我和福全两人,这不相配呀。”
赵李氏抿着嘴巴不说话,过了大半晌,她才又开口说道:“你既是不愿意,我又能拿你怎么办呢,少不得回去劝劝我家福全,叫他绝了这条心。”
顾三娘心知这会子赵李氏是在气头人,也就没有多劝,孙姨婆和赵李氏再坐下去也没趣儿,两人和顾三娘打了一声招呼,便回到赵李氏家的铺子,想必是去跟福全回话。
经了这一出,顾三娘也没心思再打络子,此时外头的雨势渐渐加大,她收起针线筐,又把屋里收拾了一遍,等到天色变得昏暗,顾三娘关了店门,撑着雨伞就家去了。166阅读网